無光之國的夢境出現了無數裂痕,宛若一個世界在不斷崩塌。
天光不可阻擋的出現,一道又一道,將那深不見底的夜海擊穿。
眾人的身影開始變得朦朧。
云朵的臉上掛著眼淚,明明已經知道,那不可抵達的真實,終于到來,永恒的黑夜與虛無,終于破碎……她應該是發出暢快的笑聲的,可哭泣之聲卻根本止不住。
“金乙,我終于看到月亮了。”
多么可悲的人,也許在從來沒有見過月亮之人的眼里,根本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來,這個世界還有比月亮更為耀眼的太陽。
對于兩個在無光之國里成長起來的少年少女,也許黑夜之中有一輪月亮,便已經是一個近乎遙遠到無法抵達的夢。
他們甚至也無法想象月亮到底是什么。
黑夜破碎之下,無數人也都不敢相信,原來世界可以這么明亮。
回憶起在夜海之下,巨大的夢魘張牙舞爪的時候,他們居然敢發出不知天高夜厚的光時,既是害怕,又是慶幸,到最后都化作了肆意的哭和笑。
烏信說道:
“我爸媽,大概以為我死了吧……洛回,我很好奇,你這樣的家伙,死了會不會有人在意你?”
“畢竟你可是一個非常討厭的,理性到了極點的人。”
洛回沒有否認烏信的話,他以前的確是那樣的人。
在夜海降臨的時候,他很快就說服自己,接受了姜閑霧的失敗,接受了這大半年努力的失敗。
他總是這樣的,在最短時間,將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以最平穩的情緒去面對風險。
但回憶起自己最后做出的事情,陪著一個瘋子,一群蠢貨的胡鬧……他笑了笑:
“以前確實沒有,但回到現實后,我會好好的去愛別人,愛到可以不顧理性的那種。烏信,這種感覺真的讓我著迷。”
二人都回憶起了過往種種,在近乎沒有時間概念的黑夜里待了這么久,再回到現實,忽然都有些感慨,覺得不真實。
“伱說,我們在這被困了多久?”烏信問道。
他是真的感覺不到時間的概念。洛回也不知道:
“有幾年了吧,保不齊我倆出去,連電腦和手機都不會用了。”
“是,一想起來,還挺麻煩的,你說無二會長還會承認咱們嘛?會給咱們開工資不?我現在可是什么都不會,與世界脫節好多年了。”
二人暢想著未來,不管是即將遇到的美好的事物,還是即將遇到的麻煩的事物,都讓二人不自覺露出笑容。
心葵和大多數人一樣,不像烏信和洛回那么鎮定,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哭泣,被內心里種種念頭,對未來的種種渴望弄到哭泣。
他們明明在夢里,卻不敢做夢。
在這么一個只要有夢想便會發光的夢境里,夢本身反而成了最讓人恐懼的東西。
但現在,那種恐懼瓦解了。
隨著整個無光之國的崩毀,徹底瓦解了。
每個人的身影都慢慢變得虛幻,然后漂浮起來,朝著旋渦處匯聚。
但在夜海深處,有一道身影,比他們更早靠近旋渦。
那是周白榆之后,第二道離開無光之國的身影。
不久之前,夜海深處被不斷折磨的某個怪物,忽然發現在夢境里折磨自己的夜魘們……忽然安分了。
小怪物作為七大魔皇派來調查永夜,監視永夜的魔王獵手以及逆行者,讓永夜也很重視。
畢竟逆行者可以前往到自己找到諸神寶藏之前,將自己殺死。
從而逆轉因果。
因此永夜始終想要找到逆行者的秘密。
在無光之國里,所有人都分為兩重夢境,夜海就是第二重夢境里的。
第一重夢境,是永夜構建的荒原。周白榆與所有人都是被囚禁在第一重夢境。
唯有七魔皇派來的小怪物,是囚禁在第二重夢境里的。
始終都是。
數年來,永夜不斷利用夢魘,試圖滲透這個小怪物的記憶……
但卻發現,無論怎么扭曲,這個怪物似乎都可以光速的適應環境。
永夜很詫異,七魔皇到底是如何訓練這個怪物的?
常人感到恐懼的夢境里,這個小怪物只會感到興奮。
“哦哦哦哦哦!真有趣啊!你的肉一定很好吃啊!”
這是他在夢境里,在自己被夢魘變異后的回憶里,看到各種怪物時的反應。
也是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仿佛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痛苦。
在他的絕大多數記憶里,永夜能夠做到的,就是讓本就變態扭曲的記憶,變得更加變態扭曲。
但似乎對于這個小怪物而言,這些記憶被扭曲,也只是讓他更為興奮。
“太棒了太棒了!你還能變得再丑一點嗎!加油啊!這樣是不能嚇到我的!”
小怪物的各種反應,讓永夜都有些沒轍。看到夜海中的那些奇特的深海巨獸時,小怪物有時候還會點評一下這些東西應該怎么設計。
“我還見過更丑的!你這不行啊!一點都沒有魔物該有的丑陋啊!不要看不起我啊,你再丑一點就能嚇到我了!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一直以來,永夜都試圖折磨這個小怪物。
但人類所恐懼的東西,在小怪物的眼里,似乎都沒什么好恐懼的。
七魔皇很明顯,針對這個小怪物逆行者的記憶,做過一些改動。
永夜一次次深入小怪物的夢境,想要找到小怪物內心所堅守的,所想要守護的東西。
人類的恐懼,全部來源于他們所愛的東西被摧毀,或者是別人,或者是自己。
小怪物似乎不在乎自己被折磨,但永夜相信,這是人類不是魔族……
只要這個小怪物還是人類,那么他內心深處一定藏著他想要守護的東西。
的確,這樣的人與物是存在的。
但七魔皇派遣魔王獵人來無光之國刺探情報,也不是毫無準備的。
小怪物內心最為珍視的記憶,早已經被封禁。
能夠喚醒那段記憶的,大概只有記憶中的那個人,以及訓練他的七位魔皇。
之所以沒有徹底抹除那段記憶,則是七魔皇需要這個小怪物保持一定人性。
如果沒有一個拴住人性的錨點,人類可以變成比魔物更加扭曲的怪物。
它們可不想小怪物變成那樣一個失控的存在。
所以在小怪物的腦海里,自己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但就連他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也正是因為要找到這個人,他始終聽命于七魔皇,希望有一天,可以換取足夠的信任后,解封自己的記憶。
言歸正傳,在無光之國崩塌后,永夜一直折磨的這個怪物,便是周白榆之后,第一個離開無光之國的。
不過離開之前,小怪物始終很狂躁:
“誒,我怎么變得透明了啊?這是要死掉了嗎?哈哈哈哈!我要死了嗎!”
“永夜,永夜!你還在嗎?來點新的怪物啊啊啊啊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啊啊啊啊!”
“誒,難不成是你嗝屁了嗎?哈哈哈哈哈哈,我要離開這里了啊,感謝款待啊!但是真的沒有更丑的怪物了嗎!”
假如永夜泉下有知,大概會覺得,除了正面打敗自己的先行者姜閑霧外,這個逆行者,也是一個能夠為自己帶來挫敗感的人。
當然,這樣的挫敗感,也是源于七魔皇。
說到底,永夜到底是無法成為魔皇。哪怕它擁有過比七魔皇更高的可能性,可它終究是沒有走到那一步。
先遣世界,合川市。
黑暗不斷潰散,光明漸漸覆蓋大地。
周白榆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受了傷,很重的傷。
逆腐化導致他的身體處于超負荷運轉的狀態,而絕對時刻的消除,永夜帶來的傷害,也都為他帶來了深深的疲倦感。
傷勢與疲倦的襲來,讓周白榆處在一種險境當中。
甚至某種意義來說,比面對永夜更危險。
永夜一死,周白榆完成了一定要完成的任務后,內心反而少了某種執念。
人是需要執念的,這能夠讓一個人在絕境時,支撐起早已不能再戰斗的身體。
可隨著永夜倒下,周白榆似乎也要倒下了。
而無光之國作為夜魔的巢穴,自然不會只有永夜一只夜魔。
它們全部藏匿在永夜的夢里,有一些作為夢魘,被周白榆斬殺,身體雖然還活著,但意識已經死去。
可大多數夢魘,都是永夜所創造。
當無光之國崩塌,人類的意識逐漸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但同樣,夜魔也在恢復。
甚至還有不少夜魔,并沒有進入夢境,而是作為外圍的守衛,布置在周遭。
在周白榆和永夜攪動光明與黑暗,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震懾于周白榆爆發出的氣勢,很多夜魔不敢出現。
只有永夜才敢與包裹著赤紅色晶甲的周白榆抗衡。
但眼下,周白榆生命力不斷流失,已然達到極限,他保持著擊殺永夜的動作,一動不動,看起來仿佛已經沒有任何力氣的樣子……
藏匿在黑暗中的夜魔們,蠢蠢欲動。
永夜死了,誰才是新的君王?
那自然是誰先擊殺這個弒神者,誰就能成為新的夜魔之主。
誰都想成為新的夜魔之主,尤其是觸碰到了永夜核心秘密的那些夜魔,此刻都對永夜尸體里,那塊巴掌大的晶石一樣的東西,垂涎不已。
那可是能夠成為神的道具之一!
哪怕拿去獻給七大魔皇中的任何一個,想必也能夠換取無上的地位吧?
蜷縮在黑暗中的夜魔們,開始紛紛涌向周白榆。
周白榆身上赤紅色晶甲開始一點一點褪去,隨著永夜死去,光明驅散了大片的黑暗。
但隨著周白榆的狀態到達極限,夜魔們又開始召喚黑夜。
周白榆手上的腕表,已然出現了數十道裂痕。
他到了極限,表也到了極限,絕對時刻已然結束,逆腐化也將身體的最后一絲能量消耗。
和光同塵的刀,醒夢無常的項鏈,以及大先行者武衛的守護……
可以說,這一場戰斗已然讓周白榆把所有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上了。
絕對時刻與逆腐兩大王牌,全部打出,但他仍然沒有擺脫險境。
黑暗中的魔族的氣味不斷逼近,他周遭的光芒也越發黯淡。
就在這個時候,周白榆忽然開口道:
“弟弟……我來找你了……”
絕境之中,總是會有希望的。雖然已經疲倦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雖然周圍的光在不斷變暗。
可他還有感知。
周白榆始終記得,這場夢境的囚籠里,有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小怪物瞪大眼睛。
他是周白榆之后第一個進入旋渦,離開了無光之國的人。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也是第一個蘇醒的人。
醒來后,小怪物只感覺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對別人來說,仿佛是困在了夢境里,在沒有時間概念的情況下,熬了幾個世紀。
但對于這個怪物而言,他只感覺夢境真他媽刺激,就是怪物不夠丑,不夠個性,永夜的想象力還是有待提高。
不過總歸,他很盡興。
所以說時間的快慢,真的和個人的情緒有很大的關系。
有人度日如年,有人意猶未盡。
以至于2.23版本抵達無盡之夜的他,活活捱到了2.33版本,卻還感覺,一切宛若就在昨日。
這種恐怖的心境,某種意義來說,不管是實力還是心態,他都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怪物”。
在蘇醒之后,小怪物就嗅到了極品“特性”的味道。
“真棒啊,我好像很久沒有吃到特性了!”
比夜魔更想殺死周白榆的,是這個怪物。
但聽到“弟弟”兩個字的時候,小怪物臉上明明還是興奮的表情……眼里卻忽然間仿佛什么都空了。
以至于那興奮的笑容,忽然間出現了一些哀傷的意味。
“啊?你在叫我嗎?”
小怪物緩緩走向周白榆,也是在這個過程里,他才終于看清了,赤紅晶甲褪去之后的那張臉。
這一瞬間,小怪物臉上癲狂的笑容漸漸凝固住。
好熟悉,好熟悉啊,這個家伙到底是誰?
好奇怪,我為什么會想到雪地。
誒,這是什么感覺,我在難過嗎?我怎么可能會難過呢……
我已經是怪物了啊,我最愛吃掉那些腐敗種了,就算是永夜也沒辦法讓我害怕讓我難過的!
周狩就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一樣,歪著腦袋,用一種空洞的眼神看著周白榆。
時隔多年,這對本不可能相見的兄弟,終于相遇。
“小時候,你吃了生肉總是會嘔吐不止,那個時候我只能想辦法生火,將烤熟的肉給你。”
“但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吃肉的,樹根草皮觀音土,真餓起來,什么不能吃啊?”
“我們一起相依為命,總算逃到了臨襄市,還記得那個村子嗎?”
“那時候真的傻啊,都后末世時代了,還敢朝著人多地方走去。”
“可是沒有辦法啊……”
周白榆的話音顯得很疲倦,但他并不是在敷衍眼前的怪物。
雖然通過記憶宮殿里的那些雕像,他已經知道了弟弟的存在。
可真正見到弟弟的時候,還是泛起了巨大的情緒。
他此刻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周白榆,還是姜閑霧呢?
假如沒有先行者的“先遣之軀”機制,沒有這一條規則的“奪舍”。
那么當年的“藥童”,會是怎么樣的呢?
大概不會怎么樣吧,畢竟已經淪為了藥童。
淪為了藥童,便連“腦”也沒有了,沒有情緒,沒有思念,只是一個被魅魔和鈴鐺驅使的“物品”罷了。
甚至異化者都可以將其異化。可此刻自己內心涌現出的情緒……
還是根本抵擋不住啊。
真奇怪,明明不知道這個弟弟到底經歷過什么,卻還是感覺……自己沒有照顧好他。心里涌現出了無限的愧疚與自責。
在周白榆的一生里,他其實是不怎么遺憾的。
爸爸媽媽的愛給的很足夠。雖然因為自己的另類,導致朋友很少……
可是王淑芬女士和周澤水先生,真的是很棒很棒的父母啊。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他很幸福,是治愈別人的那個,他總是能夠讓人感受到人間的美好。
可此時此刻,身為“哥哥”的,來自于這具被他胡亂起名的藥童的身體里,在見到兄弟后……還是忍不住難過。
“我們兩兄弟,在末世里能做什么呢?活著都已經很艱難了,我想要你活下去,所以哪怕只能做出一些危險的選擇。”
“只是后來,我們還是分開了。”
“我真的不想丟下你的,弟弟,但是哥哥當時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那個村子里一直都有為魔族獻祭活人。”
“我們如果一直留在那里,下場一定很慘。人類在末世里有很多美好人性顯露的時候,那個時候……就像是童話。”
“可我們都知道,童話總是很少的。人間更多的時候,就是地獄本身。”
“那個時候有人說要帶走你,我想的是總比留在那里,被人獻祭給魔族要好。”
“但分開之后……我一直記得我們的承諾。”
周白榆看著這個小怪物,這個在記憶宮殿里被稱之為周狩的人。
此刻他意識到,假如自己不給周狩起這么個名字……也許歷史就會發生改變吧?
會出現時空覆蓋么?
人們的記憶會徹底發生一些變動。
但這樣的變動,似乎毫無意義。他覺得周狩這個名字很好。
這個姓氏,表明了他是真的將周狩看做弟弟。
但也是這一刻,周白榆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勁。
他察覺到了一個時間閉環——
是因為自己在這里賜名周狩,于是才有了記憶宮殿里的周狩的名字吧?
但現實確實,是因為記憶宮殿里,有了周狩的名字,所以自己才想要賜名周狩的吧?
到底誰才是起點,誰才是終點?
這一刻,周白榆忽然心里一驚。他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東西。
在自己決定成為異行者,腦海里多出記憶宮殿的那一刻——周狩就出現了。
而自己與周狩的相遇如果是在無盡之夜……那豈不是意味著,無盡之夜這場征召里,是默認先行者存在的?
而之前的征召里,都是假定先行者不存在的……
周白榆感覺到這里頭不對勁,仿佛有人在背后操控了時間線。這種操控形成了一個閉環。
而閉環很可能會導致時間出現巨大的“bug”。
他不知道的是,幾個月前,九個中間人也討論過這件事。
他們并沒有討論出結果,并不知道這條時間線為何這么特殊。
想不通的事情,便先不去想,周狩的反應,也讓周白榆暫時無暇顧及腦海里的疑惑。
“你是……大哥?”
隨著周白榆不斷提起過往的回憶,小怪物靈魂深處,那段被封禁的記憶……突破了封禁。
他記起來了。
周狩整個人怔住。如果說怪物的一生里,還有什么美好的東西,那便絕對是與兄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記憶就像崩碎黑夜的天光一樣,一道有一道明亮的光,不可抑制照進那些黑暗的角落。
周狩的咬著牙,腦海里回憶起了一幕幕過往。
周白榆的體力已然見底,夜魔永夜的利爪,雖然沒有貫穿他的臟腑,但也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勢。
他緩緩走向前,呆滯住的周狩看著迎面走來的那道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殘酷的訓練,扭曲的夢境,強大的敵人,都不可怕的。
他就是這么長大的啊,因為特殊的體質,可以吞噬腐敗種,可以靠著擊殺概率獲取特性,他從小就是被當做怪物一樣在培養。
瀕死的時候會興奮,看到敵人比自己還強大的時候會興奮,殺死對手的時候會興奮,獵物央求自己的時候,也會興奮,陷入險境的時候還是會興奮。
怪物的一生,不曾因為任何可怕的事物而畏懼過。
可這一刻,他卻忽然害怕起來。
害怕眼前依舊是一個夢。
怕永夜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弱點,制造出了一個夢。
直到眼前的男人,和記憶的里兄長一點一點靠近,在越發暗淡的天光下,兩道身影重合,然后將自己抱住。
這對很多年前末世里的兩兄弟,額頭抵著額頭。
“弟弟,我找到你了啊……”
周白榆再也沒有了力氣,巨大的疲倦感襲來,但他不敢昏睡。
他其實很害怕。
不是怕自己的舉動導致時間線出現問題,不是怕背后那個攪弄時間線的人。
他是怕自己在任務結束,征召結束之前,沒有將想要對弟弟講出的這句話說出來。怕這次見不到周狩,下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
在龍夏的歷史里,有一對神仙兄弟讓周白榆很羨慕。
他不渴望有弟弟或者兄長,但如果真的有,周白榆希望自己和兄弟的關系,就和歷史里那對姓蘇的兄弟一樣。
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后,他念出了早就想對周狩說出的話語:
“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周狩其實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他感受到了來自兄長這句話的重量。
小怪物在這一刻,涌現出前所未有的情緒。
因為童年有過溫暖,所以他沒有淪為縫身那樣的,真正的怪物。
但這一刻的他,還是很茫然。
記起來了,全部都記起來了啊……可是怎么才能對一個人好呢?
他沒有學過。
從小就被當做怪物一樣訓練,他這才發現,自己好像都不知道怎么表現出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但他至少會做一件事。
殺戮和毀滅。
周圍的夜色越發濃厚,周狩第一次感覺到,如此迫切的想要毀滅掉這些夜魔。
他從來沒有因為什么個人情感,想要殺死什么。
無非不過是餓了想吃肉,魔皇下達命令了,就得去殺死誰誰誰,哪怕后面殺死和兄長一個陣營的大風起兮,也只覺得是“公事公辦”。
甚至被永夜囚禁在夢里的這幾年,他也覺得這是“款待”。
此前從沒有強烈的恨意去讓他想要毀滅什么。
但有了重要的人,有了想要守護的人之后,恨與愛仿佛一同出現,小怪物似乎一瞬間就成長了。
有多愛兄長,便有多恨這些讓他受傷的怪物。
既然找不到表達喜歡的方式,那就將會威脅到兄長的所有東西,全部毀滅!
魔王獵人周狩,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那些蠢蠢欲動,靠近了周白榆想要為永夜報仇,想要取走“諸神秘寶”的夜魔們,忽然間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小怪物背起兄長,一旦有了目標,他的眼神就有了光。
那癲狂的笑聲又一次在夜色里出現。
他也注意到了永夜尸體處的那塊晶石。似乎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力量。
將那塊晶石撿起后,周狩直接將其塞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隨后,一場血腥殘暴的屠殺,就此開始。
夜色在怪物癲狂的笑聲里,一片又一片的驅散。
殺戮讓怪物興奮不已,夜魔們難以想象,它們會被一個囚禁在夢里很多年的人類,碾壓式的屠殺!
永夜的夢境里,到底囚禁了一個什么樣的怪物?
不斷有夜魔死去,不斷有黑夜被驅散,也不斷有人蘇醒。
蘇醒的人看著那道狂暴的身影在淪為廢墟的合川市里不斷廝殺,都有些懵。
周狩蘇醒后不久,無光之國的人陸陸續續醒來。
他們醒來的時候,那些靠近的夜魔已經被周狩殺的七零八落。
零星的夜色,再也無法阻礙光明的擴散。
人們看著如此明亮的世界,哪怕是荒涼破敗的城市廢墟,也依舊覺得這是無與倫比的盛景。
原來這才是擁有光明的世界。
而同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也都在不斷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