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熱血是沒有意義的。
要打敗夜魔,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周白榆很快將光芒收斂。他決定這些天前往心葵的屋子住,就將自己的屋子,讓給了心葵。
美夢可以喚醒一個人的內心對美好的渴望。
心葵感激不已,但還是對周白榆說道:
“藏匿好你的光啊姜閑霧,不要有什么危險的想法,打敗夜魔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周白榆點點頭。目前來看,打敗夜魔的確不可能。
他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通過心葵的話,加上自己從夜魔奈犆那里得到的記憶,周白榆做出了以下幾個判斷——
“我需要伙伴,目前得知的情報還是太少了。”
“我要打敗永夜。我就得蘇醒。我要蘇醒過來,我就得需要足夠多的人發光。”
“但這里就非常的復雜且困難,因為這些人一旦被我說服,就會對未來產生期待,一旦產生期待,就會發出光。”
“而一旦發光,就會在當夜被夢魘折磨,失去希望……奪走光明。”
“我不可能同時說服所有人,很有可能我今天說服了甲,明天說服了乙,但說服乙的時候,甲又因為光明被夢魘吞噬,需要重新說服,當我試圖去喚醒甲,乙說不定又淪陷了。”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甚至這些人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經歷過一次慘烈的鎮壓,被永夜奪走了一次發出的光。好不容易讓自己變得炙熱明亮,卻在夜海里,因為夢魘摧殘,再也不敢發光……
這樣的一群人,他們還會信任別人嗎?
“說到底,這是永夜制造的夢境啊……形勢遠比我想象中惡劣,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事情。”
“如何說服這些人再度發光,如何讓這些人同時發光,這還只是其中一環問題。”
“還有第二環問題,也非常難解決,一旦我醒來之后,我就算扭轉了黑夜,那么我能百分百保證——二階異行者的我,可以打敗永夜嗎?”
“雖然版本更新強調了白天的夜魔會更弱,但那到底是一個魔族……而我的職業并不是一個戰斗職業。”
“倘使我再度失敗,那么這些相信我的人,恐怕全部都會徹底喪失希望,淪為暗種。”
周白榆坐在床上,眉頭緊鎖。
他發現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第一環問題,我要怎么喚醒這些人,如何同時喚醒這些人。”
“第二環問題,我要如何保證醒來后就一定可以打敗虛弱的永夜?”
“還有第三環問題。這也是最難的一環問題。”
“奈犆為什么會聽到金乙的話?”
“那么多人一起發光,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夜魔永夜卻是在最后才收割他們。”
“直到最后,他才將金乙折磨到徹底喪失希望,淪為了暗種。”
“永夜應該是全程都知道金乙或者說所有人的想法的。”
“但為了壓榨出更多的光,加上對局勢的絕對把控,永夜始終在戲弄人類。”
“簡單來說,它通過金乙對自由的渴望,通過人們對逃離無光之國的渴望,喂以人們虛假的希望,以此來刺激這些人發光,進而喂養‘諸神寶藏’。”
“這是目前我認為最有可能的的一種情況假設。”
“我需要拉攏隊友,可我拉攏一個隊友,就有可能讓這個隊友發光……一旦有人發光,他就會暴露,他的暴露,就會引起永夜的注意。”
要喚起每個人的希望,要創造耀眼的光,卻又不能讓夜魔知道。
永夜實在是太強大了。哪怕讓他窺探到一點,很可能永夜就會知道人類的整個計劃。
而一旦永夜知道了整個計劃,那么永夜就是螳螂身后的黃雀。
這就是第三個困難的點,一定不能讓永夜知道。
否則很可能,永夜會直接選擇在現實里抹殺自己。
畢竟現實里的自己——還躺在先遣世界做夢,面對永夜,毫無反抗的可能。
也就是現在,自己太過渺小,永夜根本注意不到自己。
三大難題讓周白榆寸步難行。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因為要打敗永夜,要克服的每一個問題,都無比艱難。
這可能是自己經歷的最難的一次征召。
無論多么困難,總歸是有切入點的。異化者能夠讓一件物品擁有不可思議的屬性,這本身就是一個破局點。
就像諸神黃昏里,每個神都擔心某個家伙的存在,導致會出現變數。所以每個陣營都要第一時間擊殺它。
想過很多種辦法,后來周白榆發現……
除非硬實力上能夠和夜魔永夜正面作戰,否則根本不可能按照常規的辦法打敗夜魔。
那就只能賭。
于是他的重心回到了異化這件事上,這也是第一次,周白榆發現,可能只有異化者才能破開當前的局面。
周白榆在這幾天里,決定將各個環節遇到的困難,逐一擊破。
首先是和周圍的人融入進去。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和他們聊天,給他們講故事。
不勾起他們的希望,不能讓他們對外面抱有幻想,只是單純講述一些事情,讓他們的大腦思考起來。
一方面,是要讓他們大腦活絡起來,不能真的淪為行尸走肉。
一方面,所謂交往,便是交流與來往。一回生二回熟。
周白榆認認真真觀察了許久,發現夢中的人們,都基本只剩下一個行為——發呆。
他們仿佛在回憶著什么,那些回憶,就像是暴風雪中搖曳的燭火。
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之光,支撐著他們活下去。
他們還不是行尸走肉,但活法上,已經和行尸走肉沒有區別。
因為看不到希望,也就沒有了目標,沒有了目標,自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活著的意義,就僅僅是活著本身罷了。
這樣的微弱之光,甚至讓他們看著仿佛已經是夜的一部分。
這些人實在是過于凄慘,以至于周白榆講笑話,他們都不會笑,只會陰惻惻的看著他。
但人心不是鐵做的,周白榆相信,這群曾經為了金乙,敢于燃燒自己的人,只要沒有徹底淪為暗種…他們的內心深處,一定一定還藏著一顆火種。
當然,還是那句話,這件事不容易。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他要在無光之國里,待很久很久。
除了與這里的大多數人相識,周白榆還必須要找到能夠“窺視危機”的人。
雖然他的個性化異化,狀態描述有時候提供情報的,堪比窺視者。
但說到底,他和窺視者還是有差距。
而在未來之門消失的幾個人里,據心葵說,就有一名窺視者。
有了之前拉攏心葵的經驗后,后面周白榆拉攏其他先行者,就容易了很多。
在心葵想要一個人獨自用盡那張床的耐久度的時候,被周白榆無情的趕下了床。
周白榆的床榻,只要睡過的人,大概就會成癮。
畢竟在這個世界,美夢的價值可太大了。
他們就像是嘗過蘿卜滋味的彌黛爾一樣,很快就愛上周白榆異化的床。
靠著一張床,周白榆愣是把窺視者洛回給成功招募。
當然,這種所謂的招募,也只是讓人愿意回答他的一些問題,提供一些情報。
洛回說的很清楚:
“姜閑霧,這張床的確勾起了我很多美好的回憶,但我不確定這個世界里,擁有這些回憶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我這人生性涼薄,我愿意答應幫你,只是純粹的交易,如果你有什么瘋狂的行為,請絕對不要牽扯到我。”
洛回,天下無二手下的一個二階天目者。
雖然比不過未來之門那位鴨先知,但洛回的分析能力也很不錯。
來到這里后不久,洛回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再回去。
窺視的情報越多,就越清楚這個地方的種種矛盾性……
他很早就意識到了,擺在這里的難題,根本不可能被解決。
盡管……在金乙去追逐月亮的那些天里,他也貢獻了一份光。
但隨著金乙再度回來,洛回是第一個調整了自己情緒,接受現實的人。
在黑暗中生活了幾年,洛回幾乎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
理智告訴他,不要期待有人來救贖自己。但也不要徹底放棄活下去。
而活下去的最好辦法,就是變得麻木不仁。
他在朝著那個方向靠近,直到——他遇到了周白榆,
周白榆點點頭:
“我不會要求伱們參與什么,你說的很對,這是交易,我提供美夢,你們提供一些我需要的服務和情報。”
“但我做的事情,不會強制要求你們參加或者站隊。”
“除非,有一天你們自己改變了想法。”
洛回心道,凡人又怎么可能在神的夢境里打敗神?
只要沒有勝算,自己絕對不會有任何想法。
雖然內心切實是這么想的,但洛回很有原則。答應了幫助周白榆提供信息,他也不會刻意藏著掖著。
“的確會有夜魔巡視。他們一般在所有人快要入睡之前出現,算是一種監視。”
“早些年很勤,人們也沒有發覺,但這一年來,也慢慢的變得惰怠了。”
“夜魔不太相信人類還敢反抗。這里是夜魔的國度,所有夜魔可以在夜海里成為巨大的無可戰勝的夢魘。”
“也可以在現實的合川市里,在黑夜之中撕裂對手。金乙為什么失敗?就是因為金乙天真的以為,只要逃離了夢境,就可以擺脫夜魔。”
“三重世界,一重為現實,現實是無盡之夜,一重為夢境,夢境也是無盡之夜,一重為夜海,夢中之夢,但即便在這里,還是無盡之夜。”
“金乙不過是從一個夜晚,逃到了另一個夜晚。”
“如果有夜魔出現,我會告訴你,但一般來說,它們現在半個月才出現一次。”
“姜閑霧,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最好在它們來的那一天,安分一些。”
這是一個非常善意的提醒,要騙過永夜,自然得在永夜的爪牙底下,偽裝成一副毫無反抗意志的死樣子。
周白榆點點頭。
洛回的價值當然不僅僅于此,洛回是一個極其善于觀察的人。
他透露了幾個情報。
第一個情報,就讓周白榆來了興趣。
“有一個很奇怪的家伙,像個瘋子一樣咋咋呼呼的,來到這里后,他的光很弱,但絕對是那種會被夢魘蹂躪的強度。”
“可他的光一直都是那樣的,偶爾會黯淡,偶爾會消失。我通過天目者的技能去查看……發現信息是逆行者。”
“你知道逆行者么?”
周白榆還真知道。他的心怦怦跳。莫非是周狩?
他之前在看到無盡之夜四個字的時候,就想到了周狩。那會兒周白榆就覺得,莫非會遇到周狩。
現在經由洛回這么一說,他越發覺得,這個奇怪的瘋子,大概就是周狩。
“但你最好不要去找他,這里的人說,他一直被困在夜海里。夜魔曾經來到這里警告過眾人,不要去招惹他。”
“似乎他的身份很特殊,身體里藏著很特殊的能量。神對它感興趣。”
“我仔細窺探過,這個人身上的光,不足以讓我們離開,他的特殊,大概是和魔族有關聯。但并不是那種改變我們現狀的特殊。”
是周狩。
周白榆越發確定。
他忽然想到……周狩可能靠著極為變態的特性,使得他可以在夜海里不斷折騰。
也因此,夜魔將周狩永久囚禁在夢中夢里。
在夜魔的夢境里,周狩絕對是一個強大的存在,但再怎么強,也不過是永夜戲耍的對象。
可如果周狩醒了呢?
周白榆暗暗記下這條線索。雖然不確定是否有用,但現在,他根本沒有牌可以打,這樣的局面,只能撿到一張是一張。
第二個情報與先行者有關。
“在這里的先行者,還有一個聚命者。是因果與命運之神的傳承者,叫烏信。”
“這個人很好說話,反正你有那張床,一晚上過后他肯定會聽你的。他或許會對你有幫助。”
“有一種說法,一個不靠譜的聚命者,和一個不靠譜的異化者,可能會是最強的職業組合。”
周白榆在聽到這里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嘴:
“聚命者,為什么不會不靠譜?”
“聚命者和窺視者一樣,算是輔助職業。但不純粹,少數聚命者可以戰斗,定位……其實也不是很清晰。和你們異化者很相似。”
“但比異化者略微靠譜,聚命者可以匯聚各種命格。短時間改變人的氣運,有些命格甚至堪比特性。”
“不過命這個東西,因人而異……哪怕只是短時間,一些命格也可能很你的命數不搭,導致命格發生變異。”
“聚命者烏信,經常說一句話,怕是只有龍傲天這樣的強大主角命數的人,才可能從黑夜里離開。”
總感覺像是官方吐槽呢,周白榆內心吐槽。
洛回的意思周白榆大概清楚了。
聚命者是因果與命運之神的傳承者,輔助能力便是為他人聚命,獲得臨時的命格。
但有些命可能會比較兇狠,未必能夠承受住。
周白榆發現這的確是一個人才:
“也是你們未來之門的?”
“嗯,時間與空間之神,還有因果與命運之神,這兩個神的傳承者都很稀有。”
確實,時也命也,可不得稀有?
這場對話結束后,周白榆忽然意識到,假如自己擁有一個能夠助長運氣的命格……
或許就能夠讓某些無解的局面,變得有解。
想到便去做。周白榆沒有任何耽擱。
在得知這些情報后的當天下午,他便見到了聚命者烏信。
除了洛回是比較冷冰冰以外,烏信也好,心葵也罷,其實都還算好說話。
當然,在這里的人沒有個性。
每個人在這樣的環境里,一團死水般的活上幾年,仿佛都只剩下一副皮囊,性格,個性,特殊之處,都好像消失了。
就像夜晚一樣,黑暗就只是黑暗,并無其他。
烏信見到周白榆的反應幾乎就和心葵洛回一樣。
所以流程也一樣,周白榆一套操作,一張床直接把聚命者烏信睡服。
于是二人的對話也展開。
“你的手相不錯,是一個能夠承受大兇命或者大吉命的人、”
“我可以幫助你匯聚命格,但有幾件事我得說清楚。”
“第一,命格未必是吉命,我的體力很有限。三天只能煉制一次命格,我目前的水平煉制的,命格雖然煉制間隔要三天,但持續可能只能持續一天……甚至一些強大的命格,一天都還不到。你在明天來找我吧,我明天會煉制命格。”
“第二,不要用命格做不好的事情。比如煉制出的能夠增強桃花運的命格,可能會導致你對女人……甚至男人的吸引力都很高。”
聽到第二點的時候,周白榆就確定,烏信這個朋友,自己交定了。
“第三,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跟我沒有關系,在命運的加持下,不管你做出了怎么樣的壯舉,都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我不想對你的人生抱有期待。你野心帶來的因果我不想沾染。你應該知道,希望是是一種多可怕的東西。”
“第四,如果你想做什么,可以去找阿朵,阿朵或許是一個突破口。如果說金乙之后,還有誰對這個世界仍然抱有期望,那便是她了。”
周白榆聽到第四條,忽然笑了。
每個人都在對他說,不要告訴我你的計劃。
每個人都在對他說,我們不想知道你做什么,不想對你抱期待。
但每個人……都在最后會不自覺表露真實意圖。
心葵將知道的過去一五一十說了出去。
洛回很高冷,但在對話的最后,洛回指出了聚命者烏信的線索。并且好心提示,不要在夜魔到來的時候做事,且會提醒自己夜魔到來。
烏信也是一樣,嘴上說著不要沾染因果,下一句就告訴自己,云朵很特殊,可以找云朵幫忙。
周白榆心里暗暗記下。
這些家伙啊,不是沒有希望,只是將希望,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
他相信這些希望,必然會有光芒萬丈的一刻。
云朵算是整個無光之國中,還在活絡的人里,最為健康的。
周白榆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女孩很善良。
在自己來到這里,一臉懵逼的時候,也是云朵主動前來攀談。
周白榆找到云朵的時候,云朵正坐在床上。
她經常會關心這里的人,怕有人放棄活下去的念頭。所以門始終開著。
其實云朵也不知道,自己勸這些人活下去,意義何在。
活著是有期盼嗎?讓他們一定要活下去,是在等什么嗎?
她自己都不清楚,有時候安慰一個人活下去,她下意識的會想說:
“活下去就好,只要活下去,一定會遇到好……”
這句話往往沒有說完,就會忽然失語一般沉默。
遇到什么?好事嗎?
這里除了悲劇,還有好事嗎?
云朵的眼淚開始大顆大顆的落下。想死的人,往往會在這個時候,反而安慰起云朵。
他們當然知道,云朵和金乙的關系。也知道那場事件過后,最難受的是云朵。
甚至……云朵應該是痛恨月亮的吧。
假如沒有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金乙或許就不會死去。
云朵也很懂事,總是盡可能照顧其他人,讓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的。
大家也說不清楚,活下去究竟是為了什么。
但如果大家死了……云朵那孩子會很傷心的吧?
于是對未來沒有期望的人們,活下去的意義,就成了讓云朵不為他們難過。
這樣的狀態,就這么保持了許多年。
“姜閑霧,你這些天跑的很勤,看得出是很想融入這里,但原諒我說不出歡迎你的話。”
“這里就是個地獄,沒什么好歡迎的。你來找我是有事情么?”
如果還有一個人可以讓這里的人活躍起來,那個人必定是云朵。
如果說還有誰能夠知道每一個人的渴求,知道如何喚起這里每一個人的希望,那也必定是云朵。
周白榆知道云朵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所謀之事,一定要有一個能夠被這里所有人都信任的人。
這個人只能是云朵。
面對其他人所有人,周白榆都只是表明自己想做一些事情。
但不管是異化者心葵,窺視者洛回,還是聚命者烏信,他都沒有提及任何與希望有關的東西。
只是面對云朵,周白榆不打算循序漸進,他開門見山說道:
“我聽說了這里發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如何才能夠離開這里……云朵,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要帶你們離開這里。”
黑暗中的云朵抖了一下,好一會兒后,她冷笑了一聲: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周白榆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在說什么,我也知道我面對的是什么。”
“我更知道,金乙失敗的原因是什么。”
提到金乙的時候,云朵怒目瞪著周白榆:
“住口,不要說了。”
周白榆沒有住口:
“那場事故發生的時候,你應該才十幾歲吧?金乙也一樣,據說只有少年才敢于反抗世界的黑暗和不公。”
“我佩服金乙這樣的少年。我認為人應該要有這樣的熱血。當然,支持著金乙的你,你們,也同樣值得佩服。”
云朵憤怒了:
“我讓你住口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啊!姜閑霧,給我滾出去!我不歡迎你!”
這確實是很冒犯的一件事。但姜閑霧沒有離開,相反,他關上了門。
在這些天里,他已經漸漸掌握了“煙霧”的用法。
醒夢無常的項鏈,制造的煙霧可以將光隱藏起來。
關上門的一瞬間,煙霧消散。
周白榆爆發出炙熱的光。比初見云朵時,還要明亮數倍!
他浩瀚的希望,強大的野心,以及對未來無盡的渴求……都在這一刻,沒有任何遮掩的綻放出來!
云朵的怒斥,也在光明涌現出一瞬里,忽然停滯。
周白榆想過幾百種說服云朵的辦法,但假如云朵內心深處,已經沒有火種,已經徹底對未來不報希望……
那么自己的嘴再怎么能說,也沒有意義。
可如果云朵的內心深處,始終在等待著什么的話。那只需要表明一樣東西就好——
決心。與黑夜不死不休,燃盡一切的決心。
云朵看著眼前綻放著光明的周白榆,那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但她還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直盯著那道光看,任由光芒將眼淚刺出。
她忽然開始鼻酸,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不斷滴落。
看著這道陌生的身影,云朵眼里浮現出的,卻是幾年前那個熠熠生輝的少年。
仿佛兩道身影,開始一點點重合。
她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住。就像是千言萬語都融化在了光里。
“金乙的失敗,我很遺憾。但如果所有人都因為這次失敗,一蹶不振,那他的努力,就真的成了笑話。這個故事,也注定是以遺憾和悲劇收尾。”
云朵說不出話來。
“我來到這里,已經半個月了吧,但帶著這樣的光,我依舊沒有磨滅我的意志。我也永遠不會熄滅我身上的光。”
“我相信你們每個人心里也有火種的。云朵,夜魔并非不可戰勝,它也并不是真正的神。”
“金乙的行動其實已經表明了……所謂的神,也害怕藏在你們內心的光明。”
“金乙留下的信息很重要,他也通過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個地方不是牢不可破的,正是因為他的犧牲,我才找到了一個真正能夠與夜魔作戰的辦法,這很艱難。但未必不可實現。”
“云朵,我需要你的幫助。”
云朵難過不已,忽然間抽泣起來,整個人的手,在不停的抖動:
“可是金乙他……已經回不來了。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再失去更多了。”
“姜閑霧,這個世界是光的還是暗的,對我來說不重要的……這個世界有沒有月亮,對我來說也不重要啊!”
“哪怕是在黑暗里,只能小心翼翼的抱著微弱的光活著,對我們來說也好過希望再次破滅!”
“金乙他……是錯的啊,他已經因為他的錯誤死了啊!”
云朵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她像是在說服周白榆,但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成為暗種,就約等于靈魂意義上的死亡了。何況金乙還是更為純粹的化作了一片夜。
當年永夜對這群人所做的事情,可謂殘忍和蔑視到了極點。
它將那個熠熠生輝的英雄,徹底打入了黑暗中。
每每凝望夜空,云朵內心深處都會有一種恐懼。
金乙執意要離開,也是為了讓云朵見到月亮。
在金乙的心里,云朵是最特殊的。在云朵的心里,金乙就是整個世界。
“放棄吧……趁著沒有釀成大禍,沒有吃到苦頭,放棄吧。這里是無光之國,是沒有光的國度。你無論做什么,也不會有人對你產生期待,大家經不起第二次失敗了。”
云朵的聲音越發微小。
周白榆絲毫沒有收斂身上的光,他只是看著云朵,平靜而認真的說道:
“我其實也不知道我給你的希望,是不是虛假的希望。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敗永夜。”
“假如沒有金乙的失敗還好,可是聽完他的遭遇,我就更加無法說服自己留在這里。”
“我不能接受見過光明的自己,卻不如一個未曾見過光明的少年有血性。”
云朵看著周白榆,詫異這個人內心到底藏著什么樣的渴求?
在說出這些話的過程里,她駭然發現,這個人散發的光,還在不斷增強。
“在外面的世界,不僅僅有月亮,夜晚也從來不是貶義。在外面的世界還有屬于夜色下的五光十色。”
“月亮照耀著人間,月光下的人們,都枕著美夢入眠,待到月亮徹底歸隱,那不再是黑夜的永恒,而是光明的伊始,是新的明亮的一天到來。”
“這才是生活啊。”
周白榆的聲音漸漸高亢。云朵的內心其實已經開始動搖。
在周白榆爆發出光的一刻,在看到思念已久的身影再次出現的一刻……哪怕只是一道幻覺,她內心所有的希望有開始復蘇。
但她真的害怕失敗,害怕再次辜負每個人的期待,她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也為這個選擇承擔了痛苦……姜閑霧,你放棄吧,放棄吧。現在大家已經,沒有余熱沒有更多的光了……”
她的話音顫抖而緩慢,語氣里漸漸涌現出一種不甘!越是如此,越是說明她期待著一個強有力的回應。
而周白榆的回應,明亮而炙熱:
“選擇什么?帶著對悲劇的遺憾茍活嗎?我討厭悲劇啊。”
“不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不就是讓好人沒有好報,讓努力沒有回報么?不就是你想熱切擁抱光明,這個世界卻只會帶給你黑暗么?”
“去他媽的!去他媽的!這根本不是活著啊!這樣的存活根本不是金乙想要看到的!”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蜷縮在黑暗里茍活,如果在這里妥協,選擇悲劇一樣的活著,那他就真的死了!但如果你愿意去追逐月亮……”
“那他便不是化為了黑夜,而是在黑夜的上空,在比黑暗更高的地方等待著你!”
“云朵,不要讓他孤獨的守著月亮啊!”
最后的這句話,就像一道劈開的黑暗的斧頭,云朵的眼淚越發泛濫,但眼里的光,卻也逐漸明亮起來。
寂靜。
整個屋子里,似乎只剩下兩人的心跳聲。
光芒逐漸回落,煙霧再次出現,在炙熱的吶喊之后,周白榆身上的光開始一點點被遮擋住。那些明亮的希望,一點點蟄伏。
許久之后,云朵抹掉眼淚,哽咽著說道:
“姜閑霧。這個世界真的有月亮嗎?”
“有的。”
“那就帶我去看看。連同著金乙的那份。”
屋子并沒有徹底變得漆黑,因為云朵的身體,開始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那張美麗瘦削的臉,也照亮了少女涕淚橫流的笑容。
周白榆的手擊打在自己胸膛上,做出了比性命更重的承諾:
“好,我帶你去看,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