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干了些什么？”
在組織之中，季風聳然一驚地向艾倫·喬納發問。
他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從始至終，艾倫·喬納給組織內公布的行動目標都是“攪混水”。
將這顆星球上數量眾多的強者，還有政治勢力的目光、精力統統混亂起來。
然后他們的組織才能存續、才能發展壯大。
混亂是弱者上升的階梯，和白堂鏡，和這顆星球上已經與眾多本土強者結為聯盟的政治勢力來講，他們就是不折不扣的弱者。
而想要“攪混水”，從古至今的第一要義是什么呢？
是你本人必須不能露面！
陰謀在曝光之后就沒有威力，如果曝光之后仍能成事，那只能說明你明著來也根本沒問題。
他們在把如今這個世界攪亂的時候，不應該有任何主動出擊。
只要坐看世界去燃燒，然后帶著資源和人力跑去太空就好。
但是現在，季風能清楚地感應到，從艾倫·喬納的身上發出的信號，已經明確無誤的傳往了南極洲！
那片現在正被所有人、所有勢力關注著的凍土。
那片巨獸之戰的戰場！
信號并不強，但是對于現在關注著那里的人來說，這個信號簡直就是黑夜里的燈塔！
季風不知道組織的領頭人想干什么，如果不是因為之前十年合作領導組織的經歷，他現在應該立刻把眼前的老人給碎尸萬段才對。
但他仍沒有動手。
他還在等一個解釋。
艾倫在這十年里已經多次展示過，一個合格的領路人，有時就是會做出被領導的人根本不理解，甚至深惡痛絕的事情。
而在最后，事實也總是會站在艾倫·喬納的那一邊。
季風真心希望，這次也是一樣。
投射著巨獸之戰的屏幕上，突兀的變化因信號的傳達而同時發生。
在被風壓、雪暴、打擊沖擊波連番肆虐的帝王組織前哨站遺址上，一個小小的，根本不起眼的血肉堆。
變化開始了。
整個前哨站里的所有常駐人員，幾乎都被巨獸災害和次生災害給瞬間磨成了碎屑，飄飛在風雪里。
少部分堆積起來，就被冷風和冰屑凍成了零零散散的血肉堆。
“零號怪獸”的兩條金色尾巴，因為受到打擊和激昂的情緒而掃擊拍地。
在凍土上留下猙獰可怖的痕跡。
長尾落在了血肉堆積的旁邊。
那正是滲透進帝王組織前哨站的巡邏小隊，被駐守的巨獸強者一下撞成的一堆。
被所有隊員拼死保留完好的隊長尸體，其中詭譎陰冷的某些東西，在艾倫·喬納的信號下被激活了。
這種東西普通人看不見，可強者們即使通過屏幕轉播也能立刻洞察。
——念氣！
絲絲縷縷，介于虛實之間的質感。隨著時間的流逝，正越來越有屬于人的輪廓。
那是念能力者死后，反而因為將死之時的劇烈恐懼與怨恨，而更加極端，更加扭曲的念氣！
“我去你媽的！那是什么？！他想干什么！”
“攔住！立刻攔住那團念氣！”
“不行，我們沒人在附近！攔不住啊！”
雜七雜八的呼喊聲立刻在五個巨頭聯合組建的緊急交流平臺上響起。
再沒有所謂的風度、互相之間的冷嘲熱諷......
擁有這個世界上最高的權力，接受了這世界上最好的培養的一群人，此時全部都瞪大了眼睛。
喘著粗氣、扯著領帶、狀若瘋魔。
所有的與會者在同一瞬間都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是所有的人類團體，乃至是所有巨獸強者所默認，就算是死也必須遵守的交戰法則。
——人類！決不能！讓泰坦巨獸得到念氣！
就算是駐守前哨站，被“零號怪獸”一口吞了的三個巨獸強者，在生命的最后也遵守了這份默認的契約。
即使骨頭被碾碎，血肉被榨干，也絕對不將自己的念氣展露出來。
“零號怪獸”吸收掉的，全都是未經精孔精煉的單純生命力而已。
每一頭泰坦巨獸的生命力都是難以想象的雄厚，它們的生命力若是開啟了異質化精煉的過程，造成的結果根本就難以想象！
人們對此有過推算。
泰坦們很聰明，甚至是遠超人類平均值的聰明。
但是在得到念能力的初期，它們可能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通過精孔流失到外界。
因為它們的生命力太強，流失的量甚至跟不上恢復效率。
于是也就談不上控制念氣流失，進而掌握纏。
也就是說，哪怕是不存在殺傷意向的泰坦巨獸，在被念氣刺激后其實也在不斷地向環境里傾瀉自己異質化的生命力。
而以泰坦巨獸的生命力推算，哪怕只有一頭泰坦被念氣刺激，它流失出身體的念氣也會在兩年內遍布全球。
全球水系、環球季風、乃至是地質運動......
一頭根本不知道壽命極限的泰坦巨獸，在擁有了念氣之后，立刻就等同于一臺“行星生態改造儀”！
地球會成為連一草一木都必須適應念氣，甚至于能夠掌握念氣的星球。
這聽起來好像還不錯？畢竟超凡星球聽起來就很酷。
但是......這個過程必然是遵循自然規律的。
也就是說：不是“所有生物都上升到超凡等級”，而是——“只有上升到超凡等級的生物，才有資格活下去”！
整個地球能有多少人......不！多少生物幸存下來？
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在久遠的未來，整個地球生態會很繁榮，遠超古代紀元的繁榮......但那一切，都跟現在的生靈沒有關系了。
在組織之內，季風的身影如一道血紅的幻影，直撲艾倫·喬納。
忍者三股叉毫不留情，不帶一點遲疑地捅進了同僚兼上司的右胸，向上一提。
“嗚啊噗！”
入骨的痛感和肺部破損的嘔血同時發生。
冷峻如獅子的老人，被直接釘在了墻壁上！
腳尖挨不著地，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肋骨與忍者三股叉的接觸點上，骨頭正“嘎嘣”作響。
痛苦的呻吟還來不及從老人的嘴里流出來，一只義體鋼手就直接捏在了他的臉上。
“把你的程序停下來，不然就去死，艾倫。來選吧。”
季風，仍舊是那個在戰場上嗜血暴虐的思想者。
認定了敵我，那么一切的情分也就煙消云散。
組織是依照著阿姆斯特朗的理想而建立，那個“強者主導一切”的理想里，必須有足夠的凡人來維持生態。
組織不想要一個死絕了的地球。
準確的說，沒人想要一個死絕了的星球。
黑紅相間的義體人靠近了自己的老上司，語氣冷峻。
“現在收手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背叛，但我們依舊可以按原計劃撤出地球，謀求發展。”
“收手吧，艾倫！”
而也就在此時，全世界的所有通訊網絡上，都充斥著由五個最強大的政治實體所簽發的聲明。
大體內容可以概括為：“我們不知道是誰向南極洲發出信號、做出手腳。我們可以查出來，并且非常簡單。但是，我們愿意放棄一切追查的行動，還有事后追究的行為。只要始作俑者立刻取消行動，那么以這份公告為公信力保障，我們將對此人或者此組織，無條件予以赦免。”
季風側耳傾聽著，艾倫的嘴里此時已經開始流出泡沫豐富的血液。
那是肺里飽含氧氣的血。
“艾倫，你也聽見了。立刻停止行動，就算你與我們的理念不合，經過這次之后，所有人也都能明白你的危險性。你有資格上談判桌爭取自己的目標，沒必要毀了現在的一切！”
季風仍在勸阻和威逼。
與此同時，他的腦波一絲不拉地追查著艾倫·喬納身上剩下的所有電子義體，并破解信號。希望能找到一個終止行動的開關。
在南極的冰原之上，兩頭如同神祇的巨獸仍在戰斗。但在祂們戰斗的余波之中，絲絲縷縷的念氣正在不斷聚集，越來越像人形。
一個怨念的人形。
艾倫·喬納像是在垂死的痛苦中被說動了，隱有皺紋的手顫顫巍巍的抬起，伸向季風。嘴唇費力的翕動著，想要說些什么。
季風一時之間什么都顧不上了，全部精力都在探查那條手臂上了。
終于，一個隱蔽的運行程序被他解碼完畢。
季風立刻按照程序操作起艾倫的義體手臂，小指按下三次，接著中指指肚按壓無名指，再接著大拇指按壓食指第二關節五次......
一整套操作規程運作完成后，一個電子程序開始運轉。
季風轉過頭，期待的看著大屏幕。
但是在那上面，一切都還在進行著。
巨獸的戰斗、人形念氣的越發清晰、五國聯合的聲明一次比一次急切、讓步一次比一次大......
一切都沒被停止。
“你真以為，我會因為畏懼死亡而妥協？你什么時候能不這么天真？”
驀然，聲音平正宛如平常的蒼老聲音，在季風的背后響起。
義體改造人猛地轉過頭。
艾倫仍被扎在墻上，血沫從嘴角溢出，眼神黯淡幾近熄滅。
但是被程序激活的語音義體，仍舊負責地將腦波轉化為音頻。
平靜淡然，不驕不躁，保持著驕傲的矜持。
剛才的程序與南極的變故毫無關系......只是一個開啟語音義體的玩笑。
“轟！”
紅黑相間的鐵拳在距離老人的頭顱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上，顫抖著停下。
看得出來，季風很不想停手。
“......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一片死寂的地球能給你什么？！”
即使是戰爭狂人，堅定不移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季風也從沒想過滅絕星球上的所有生命。
暴力和殺戮是手段，是享受，但唯獨不是目的。
欲望和理想才是目的！
沒有人的欲望和理想毫無意義！
但是縱然瀕死也仍就不緊不慢的聲音，卻給出了另一個答案。
“季風......一片死寂的地球......這本就是我的目的！”
“你在......說什么？！”
季風不自覺的后退一步，像是被老人話語中那平淡卻滔天的殺氣所震懾。
他不是開玩笑！
他正在認真地，并且已經付諸實踐地，要殺光地球上的所有生物！
猛地，季風好像理解了艾倫·喬納的思想。
“你是個......極端環保主義者？！”
“很高興在今天你真正的認識了我，季風。”
雖然義體改造已經沒了上半張臉，但是任誰也能察覺到此時季風內心的荒謬和無措。
一個極端環保主義者！
一個愛護植物勝過愛護自身的人！
世界就要被這種人給殺光了？！
開什么玩笑啊！！！
艾倫·喬納，這個老人已經連瞳孔都要渙散，頭也歪了下去。
“你他媽的......”
鋼鐵義手松開又合攏，正如喃喃自語的季風那糾纏不清的內心。
“你他嗎的呀！！！”
“嘭！”
再不留手的拳頭直接轟在了艾倫的頭顱，連帶著他頭顱之后的整個建筑都被一擊轟碎！
沒有再嘗試威逼和勸導。
季風太清楚自己這個老伙計的內心是多么堅韌，既然他從始至終就是一個極端環保主義者，那么即使世界上所有的刑罰都給他用上，那這個男人也絕不會改變自己的理想。
一絲一毫的妥協都不會。
而也就是在季風的拳頭打碎艾倫的頭顱的一瞬間。
季風突然轉頭看向了屏幕。
在那里面，原本還以絲絲縷縷的狀態聚集的念氣，現在卻像是烈火烹油了一般的加速！
那不是一個人死亡后的念氣......艾倫把他自己死后的念氣也綁在上面了！
季風猛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并且咬緊牙關攥緊了拳頭。
在所有人的關注之下，這種念氣聚集速度的變化簡直要把人的心肝都給嚇出來。
緊急會議平臺上的命令一道接一道。
終于隱約弄明白世界將要發生什么的民眾們，久經鍛煉的神經也承受不了世界末日的拷打。
祈禱、騷亂、劫掠、狂歡......所有的事都在上演。
哥斯拉又一次將“零號怪獸”按在了地上。
巨大的力量已經讓前哨站遺址的水平線整體下降了百米不止。
受擊扭曲的三頭龍癱在地面，矗立的黑鐵巨獸嘴里藍光閃爍。
這一次，三首惡龍沒可能再躲過去了。
龍頭并沒有哀嚎、求饒，其上的六只眼睛里，透露出來的情緒只有怨恨，和殺意。
而像是被這同源的情緒所吸引，深紫色的念氣人形，徑直朝著那兩條金色的龍尾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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