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的根本不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畢竟齊玄素打下了平陽府,后面還有晉陽府、云中府、宣德府,乃至帝京城,關鍵是對有生力量的打擊。
齊玄素又是陣前斬殺秦權驍,又是一劍破城,本質上還是針對秦權殊。
兩人二次交手,秦權殊面上不顯,可心態還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先是從小養大的親兄弟被殺,又眼看著平陽府被破而束手無策,不至于方寸大亂,卻是心緒難平,遲遲沒能進入“太上忘情”的狀態。
沒有太上忘情,便沒有“天算”,雖說秦權殊不至于就此落敗,但明顯落在了下風之中,根本無力救援程太淵。
另一邊的程太淵就不能用落在下風來形容,而是險象環生。
三個偽仙聯手能抗衡一位仙人,那三個仙人呢?也許準一劫仙人還有些說法,如齊玄素和秦權殊這般仙物夠多之人,未必能夠言勝,自保逃命還是頗有把握。至于普通三大士一級的仙人肯定不是對手,兩個仙人就差不多能要了三大士一級的性命。
徐載之這種人,你讓他去拼命,那他肯定不干,但是打這種以多欺少的順風仗,他絕對樂意,再加上剛剛歸順大掌教,需要表現一番,反而格外賣力。
齊玄素深知一點,兩手都要抓,可能是兩個都抓不住,他干脆選擇獨自壓制秦權殊,然后把所有底牌都押注在程太淵身上,務必要拿下這個四大戰犯之一。
這場道門內戰,固然是太平道和大玄朝廷野心難制的結果,可是也少不了程太淵的煽風點火和出謀劃策。
其實徐載之和姚武都是秘密來到齊玄素軍中的,兩人各自收斂起息,又有大營的各種陣法作為遮掩,再加上兩軍對壘本就氣息雜亂,秦權殊和程太淵竟是沒能第一時間察覺,當他們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當時齊玄素高舉“素王”,是想跑也不能跑,若是齊玄素直接一劍劈過來,真有可能死在當場,反而是躲在城內,各種氣息遮掩下,齊玄素也不能確定兩人的具體位置,只能劈城。
待到城破,齊玄素一方的大陣也無以為繼,不足以支撐齊玄素劈出第二劍,兩人這才倉皇出逃。
時機是對的,就是在絕對實力的面前,多少是徒勞無功。
這也是形勢如此,把秦權殊和程太淵架在這里,進退不得。
若是提前撤退,那么晉陽府要不要撤?云中府和宣德府要不要撤?這么一路撤下去,倒是沒有危險了,可就直接撤到帝京城了,到時候齊玄素截斷北龍地氣,會合三路大軍攻城,還怎么守?
如果不撤,現在就是下場。
總之,局勢發展到現在,進亦誤,退亦誤,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斃。這是雙方實力不對等導致的。
當齊玄素決定三路大軍一起推進的時候,就已經進入收官階段,可謂勝券在握了。正因為勝券在握,齊玄素才會對徐載之等坐作壁上觀之流如此不客氣,秦權殊才會明知可能不大也要抱著僥幸心理派出秦權驍試上一試,結果賠了弟弟又折兵。
當何羅神的本體觸手纏在程太淵腰上時,這位儒門大祭酒便醒悟,自己今日只怕是難逃此劫,值此關頭,真要舍了此身去報君王,卻又下不定這個決心。
另一邊,秦權殊再怎么動用南龍之氣都已經無法扭轉局勢,只得倉皇北逃。
因為秦權殊手中有可以折疊空間的“趕山鞭”,所以齊玄素也沒有做徒勞之功去追擊,而是轉回平陽府城中。
此時的平陽府仍舊是一片亂象,各路道門之人陷入到某種亢奮情緒之中,四散開來,各種去抓俘虜,偶爾也有負隅頑抗的,不過在大勢面前,便如沙灘上的堡壘,海浪一沖,便煙消云散。
最終有三位儒門大宗師被俘,另有儒門祭酒、朝廷官員、黑衣人將領、太平道三品以上道士約四十余人被一體擒拿,全部押送到了臨時的大掌教行營之中。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水太涼。
說的就是這些人了,大概因為齊玄素剛剛斬了一個秦權驍,這些大儒們竟是沒敢拿捏姿態。畢竟投降就好比禪讓,要講究一個三辭三讓,最好是對方擺出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的姿態親手松綁,自己再半推半就,擺出大受感動的樣子,維持住體面,那樣說出去才好聽,也是一段佳話。
至于現在嘛,還是保命優先。
不過他們想要投降,齊玄素卻不愿意接受投降,道門的問題在于分錢的人太多,割肉的人太少,而且這又不是義軍初創急需人才,道門已經有了十分完善的人才機制,屬于人多坑少,哪來這么多位置安排這些降人。
齊玄素干脆大手一揮,死罪可沒,活罪難逃,人可以不殺,卻也不能按照戰前起義處理,俘虜一律要接受改造再教育——正好昆侖道府的五大衛城還沒建完,正缺人手呢。
這些小角色都是細枝末節,關鍵的大魚還是程太淵,被三位仙人聯手捕獲,封住修為,押送到齊玄素的面前。
臨時行營的大堂中,只有齊玄素一個人坐著,其他人俱是站著,紛紛望向程太淵。
小殷狐假虎威,大聲道:“跪下!”
程太淵不為所動,小殷便要抽出棍子幫程太淵一把,齊玄素一擺手:“道門不興這個,不要胡鬧。”
小殷噘著嘴,不太樂意,卻也不敢造次。
到底是名震天下的人物,雖然不能與三師相比,但也與姜大真人齊名。儒門教主之下第一人,三大祭酒之首,大玄朝廷的內閣首輔,秦權殊的謀主,四大戰犯之一,這么多名頭疊加在一起,是景真明之流無法比的。
從一進門,程太淵就盯著齊玄素,似乎要把齊玄素的容貌深深印在腦海里。
齊玄素不以為意,微微歪著身子,以手肘撐住扶手,說道:“我沒記錯的話,我與程大祭酒不是第一次見面。”
程太淵坦然道:“上次見面是在玉京金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時候應該是姚令暗中操縱,直至今日,方見大掌教本尊。”
齊玄素既沒有否認,也沒有再跟程太淵過多交流,而是環顧左右,問道:“大家以為應該如何處置該戰犯?”
眾人各自交換眼神,誰也沒有貿然開口。
還得是小殷,第一個跳出來,大聲道:“直接殺了。”
齊玄素不置可否,又望向其他人。
張月鹿道:“我認為要慎重。”
眼見著夫人起了頭,其他人也敢開口了,姚武說道:“我的意見是不殺。”
齊玄素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徐載之:“徐大真人的意見呢?”
徐載之精神一振,這聲“徐大真人”出自大掌教之口,意義大不相同,意味著大掌教認可了他的平章大真人身份,也算他把握住了機會。
“回稟大掌教。”徐載之稍稍斟酌言辭,“我贊同夫人的意見,還是慎重為好,畢竟剛剛殺了一個秦權驍,若是再殺,只怕過猶不及。”
齊玄素下定了決心:“就算不殺也不能輕縱,我的意思是把他關到鎖妖塔去。”
姚武道:“啟稟大掌教,早在玄圣年間,鎖妖塔就已經年久失修,不堪再用,雖說在此后的二百年間,萬壽重陽宮也組織過幾次修繕,但主要是針對較低的幾層,用于關押仙人的幾層并未修繕,只怕關不住程大祭酒。”
齊玄素想了想,問道:“那么鎮魔井呢?”
張月鹿回答道:“因為鎮魔井關乎‘刑柱’,所以大真人府每年都例行維護修繕,應該沒有問題。”
齊玄素道:“好,就把該戰犯關押到鎮魔井去,嚴加看管,什么時候徹底悔改了,什么時候再放出來。青霄,天師脫不開身,你通知西域道府的張大真人,讓他過來領人,姚武和徐大真人協助押送,完事之后立刻返回軍中,就這樣。”
張月鹿點頭,眾人齊聲稱是。
時至今日,大掌教已經樹立了威嚴,不得不說,立威還是殺人最快,這么多仙人和偽仙在大掌教手底下或死或囚,除了小殷,再也沒有人敢忤逆大掌教。
齊玄素又下令道:“留下一個協外加一個獨立標駐守平陽府,大軍明日開拔,進攻晉陽府。九娘。”
“在!”何羅神應聲出列。
齊玄素道:“你即刻趕回地師身邊,協助地師拿下潞安府。”
“是!”何羅神高聲領命。
何羅神倒是乖覺,不再以齊玄素的合作伙伴自居,而是以大掌教的下屬自居,這就是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小殷主動出列,學著話本里將領的樣子抱拳道:“爹,我愿為先鋒。”
齊玄素看了她一眼:“這里沒什么爹,稱職務。”
“大掌教,我想當先鋒。”小殷立刻改口。
齊玄素點頭同意道:“好,我給你一個協。”
“得令!”小殷啪的一聲給齊玄素敬了個軍禮。
齊玄素最后又對張月鹿說道:“青霄,你抽空注意下石大真人那邊,還是那句話,要雙管齊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配合石大真人的工作。”
張月鹿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