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殷如愿見到了徐大真人。
徐大真人的宅邸十分醒目,根本沒有藏著掖著。
這里并非只有徐大真人一人,還有他的幾名心腹弟子,不過這些人都不能與小殷相提并論,小殷既是小掌教,又是大掌教特使,只有徐大真人親自接待才行。
雖然徐大真人已經是仙人,但多年的習慣沒變,還是設宴招待小殷。
小殷本來就是又吃又睡,自無不可。
這次宴會只有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倒是便于談話了。
一般而言,直面一位仙人,壓力還是很大,尤其是一對一,面對面,就更是如此,不過小殷早已對仙人習以為常,曾經滄海難為水,就連老齊這種準一劫仙人都習慣了,更何況是徐大真人這種晉升不久的仙人。
小殷坐下之后,也不客氣,直接開吃。
徐大真人外貌看起來大概只有甲子年紀,半白的頭發絲毫不亂,風度翩翩,嘴角笑著,眼中卻無笑意。他不由打量著這位小掌教,對于他而言,他開始閉關求長生的時候,別說什么小掌教,便是如今的大掌教也一文不名,可是一晃眼的工夫,道門就徹底變天了,一個個曾經聲名煊赫的老人折戟沉沙,大掌教就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掌握了道門大權。
大掌教上位之后,殺了一個副掌教大真人,罷免了一個副掌教大真人,大肆改制,竟是無人能擋,便是徐載之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大掌教的手段相當厲害。
如果是大掌教親臨,那么他自然是沒有二話,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畢竟形勢比人強。可大掌教沒有來,也不可能親自登門,只是派了小掌教過來。
再看這位小掌教,徐載之略有耳聞,什么擊殺吳光璧,什么一人破陣,徐載之將信將疑,更傾向于這是大掌教故意造出的聲勢。
小殷在自己吃的同時還不忘勸徐大真人:“大真人,你別光看著啊,你也吃。”
徐載之笑了笑,從善如流,吃了一口羹。
小殷又道:“徐大真人,我不會繞彎子,也不喜歡兜圈子,你還是給個痛快話吧,大掌教還是皇帝?如果選大掌教,那就恢復你的平章大真人待遇,如果選皇帝,那也由得你。”
這話相當不客氣,甚至還有居高臨下的傲慢,不應是說客該說的話,不知是小殷無意為之,還是有意為之。畢竟這家伙鬼頭鬼腦的,不能以常理論之。
徐載之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臉色明顯變了,然后將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
小殷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一味地吃。
徐載之沒想到小殷不按套路出牌,可他既然起了這個頭,也沒辦法往回收,只好繼續說道:“做羹,要講究火候。火候不到,眾口能調。火候過了,十成就焦了。這羹糊了。”
小殷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反正她慣會裝傻充愣:“我覺得這個羹還不錯,你是不是嘴有毛病?”
徐載之還是第一次領教小殷的作風,竟是沉默了片刻,轉而說道:“雖說眾口難調,但是火候過了就是過了,如果連火候都掌握不好,還怎么開店?”
小殷道:“開黑店唄,誰要敢挑刺,直接拖出去斬了,看你嘴硬,還是脖子硬,抑或是我的刀硬。”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小殷恍若未覺,仍舊吃個不停。
徐載之緩緩說道:“小掌教,我出身前朝宗室,爺爺在世時,家里的規矩特別多,若是在飯桌上說錯了話,是要受罰的。”
小殷笑道:“真要講規矩,不是應該食不言嗎?既然不言,哪來的說錯話?我看你們家的規矩也就那么回事,從根子上就不對,難怪丟了天下亡了國,這種規矩不要也罷。”
徐載之的臉色頓時鐵青,他就沒見過這種人,這人真是來拉攏他的?不是來逼反他的?天底下有這樣的說客嗎?那個年輕大掌教就派了這么個熊孩子過來?
氣盛年輕人和胡鬧熊孩子,還真是絕配!
徐載之只能強壓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我在小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胡亂說話,可是結結實實挨了我爺爺的一頓板子,讓我長了記性。”
小殷道:“那你爺爺挺孫子的。”
徐載之終于按捺不住怒火,狠狠一拍桌子,杯盤全都跳了起來。
小殷也不客氣,直接一記小殷飛踢把桌子整個掀翻:“怎么,你一口一個爺爺,你想當我爺爺?還是你想給大掌教當爹?摸摸你那張剝了殼的雞蛋臉,配嗎?”
徐載之冷冷道:“你雖然是偽仙修為,但不是我的對手,我想殺你還是不難!”
小殷渾然不懼:“你應該知道我是帝柳精靈吧?只要帝柳還在,你就殺不死我。”
這當然是假話,經過多方驗證,小殷并不能真正從帝柳上復活,那只是個謠言,不過徐載之不知道,不妨礙小殷以此詐唬。
果不其然,徐載之聞聽此言,頓時有些猶豫遲疑。
小殷接著說道:“只要你殺不死我,那你就準備受死吧,姚令都死了,你比姚令還厲害嗎?老齊不會放過你的,秦權殊也保不住你,不信你就試試。”
徐載之沒有說話。
小殷還真不是盲目自大,她也是瞧準了的,徐載之是第一個備戰仙人的,這么多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管道門興亡,只管求長生,可見是個貪生怕死的。既然貪生,那他就不敢冒風險殺人。
小殷接著說道:“我勸你好好說話。鳳麟洲的殷九陰,那才是我爺爺。南婆羅洲的林元妙,那是我哥們。還有羅娑洲的齊教正和嶺南道府的張拘正,一個是老齊的人,一個是老張的人,總之都是我的人,你還看不清自己的處境嗎?”
徐載之當然看得清處境,所以才要跟這個熊孩子吃這頓飯,主要是討價還價,誰曾想這個熊孩子如此跋扈,如此不講道理。
殊不知小殷還真就是有意為之,好聲好氣還怎么打壓?
小殷背負雙手,老氣橫秋道:“不治你們的罪,不是沒有可論之罪,而是大掌教愿意網開一面。我也不妨告訴你們,大掌教說了,現在是給你們這類人一個機會,而不是求你們,你們要好自為之。”
徐載之沉默不語。
小殷干脆盤腿坐了下來:“如果你覺得大掌教的話太重,條件太苛刻,想要去投奔皇帝,那也由得你,只是兵敗之日被押送到誅仙臺,面對行刑靈官,大真人可不要想起今天這個下午。”
徐載之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能屈能伸,從不跟大勢過不去,所以略微猶豫之后還是坐了下來。
小殷雙手一拍:“這就對了,大掌教還是很寬容的,姚懿如何?如今已經是紫霄宮首席,當初大掌教也不過是給了他一個機會而已,關鍵還是事在人為。”
徐載之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小掌教,似乎有點東西?還是誤打誤撞?
小殷擦了手,學著老輩人的架勢輕輕敲擊膝蓋:“本來嘛,坐下來好好談,扯什么菜難吃,還把桌子掀了,浪費食物,這就不對了。”
徐載之長長嘆了口氣:“無論什么事都要講火候,道門的火候乃至天下的火候都掌握在大掌教的手里,如果爐子里能容下我這根柴,我就回去。正所謂暗事好做,明事難成。我們這些人畢竟老了,一輩子名聲不容易,掄拳頭揮胳膊的事就別干了,勉強了味道就壞了。”
小殷道:“還是得表示一下,用江湖上的話來說,納投名狀。”
“皇帝的使者,是一條大魚。”徐載之想也沒想就把人賣了,這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事情,把秦權殊的使者獻給大掌教,便是絕了自己的退路,自然就是投名狀。
小殷問道:“多大的魚?”
徐載之道:“遼王秦權驍,如何?”
“是他啊,我和他是老相識了。”小殷微微點頭,“秦權驍人在哪?”
徐載之說道:“就在我的府上,我讓我的弟子穩住他,說我還在閉關,請他稍等幾天。”
小殷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把秦權驍拿下。”
徐載之也跟著起身:“我愿助小掌教一臂之力。”
小殷一揮手:“不必,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我一人足矣。”
徐載之也沒有強求。
小殷扯出自己的大棒,示意徐載之帶路。
三天后,齊玄素再次舉兵攻城,這次除了他和何羅神之外,又多了平章大真人徐載之和姚武。
這與齊玄素的計劃不同,卻是七娘相機決斷,把姚武派了過來,只留下她自己在潞安府與王太沖對壘,畢竟她有三件仙物在手,進攻不敢言勝,防守則萬無一失。
如此一來,齊玄素這邊便集合了四位仙人,加上小殷和張月鹿,還有五位偽仙。
除此之外,齊玄素還給秦權殊準備了一個特殊的“禮物”。
隨著齊玄素一聲令下,小殷把雙手被縛的秦權驍推了出來,又有四名二品靈官上前,把秦權驍死死按住,小殷拔出“應帝王”,只一劍便把秦權驍的首級砍了下來。
援引戰時特別條例,秦權驍犯有叛亂罪、分裂道門罪、陰謀顛覆罪、殺人罪,數罪并罰,處以極刑,即刻執行。
只是刑場剛好位于兩軍陣前。
也可以換一個說法,殺俘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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