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卒第二百零三章 騎士與風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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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騎士與風車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29日  作者:莫問江湖  分類: 武俠仙俠 | 仙俠 | 太平客棧 | 少年 | 文青 | 莫問江湖 | 過河卒 


從祖師殿出來,齊玄素和張月鹿很低調地回到了谷玄殿,只有夫婦兩人,沒有其他人,包括小殷和柳湖,都被齊玄素打發走了。

雖然這里是寢殿,但也有一間小書房,只是沒有微明殿那么大。微明殿是簽押房,書架就像墻壁一樣,擺放各種機要卷宗。谷玄殿這邊的小書房主要放置私人書籍,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經典的話本,也不知是不是小殷把書落在了這里。

張月鹿來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西洋書籍。當初在萬象道宮的時候,張月鹿十分抵觸學習西洋文,還被石大真人批評過,后來張月鹿決心改正,開始學習西洋文,便買了一些西洋書籍,有圣廷方面的書,也有一些西洋話本。

此時張月鹿拿出的這本書就是西洋人的話本,里面還插了許多書簽。張月鹿翻開一頁,念道:“我的豐功偉績值得澆鑄于青銅器上,銘刻于大理石上,鐫于木板上,永世長存;等我的這些事跡在世上流傳之時,幸福之年代和幸福之世紀亦即到來……”

齊玄素道:“我看過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西洋鄉紳,自封為騎士,立志要恢復古代的騎士精神,游歷四方,行俠仗義,把風車當成巨人,與風車戰斗,把旅店當城堡,做了許多荒誕的事情。”

張月鹿說道:“這是一個很諷刺的故事,是天師知道我在學習西洋文后送給我的,初看時我很不以為然,再看時又有些觸動。這個西洋騎士活在自己的幻夢中,天師大概想說我也是這樣的人,我想要改變道門,又知道打破世家壟斷、重新分配、全面改革幾乎是搞不成的,我的權力基礎就是世家本身,又何談打破世家?正如一個人站在高臺上,卻要摧毀自己腳下的高臺,可笑又可悲。難怪天師說我只能做一個改良派。”

齊玄素不予置評,只是說道:“人生中有一個永遠也解決不了的難題:理想和現實之間的矛盾。”

張月鹿嘆了一口氣:“我后來反復看了幾遍,甚至閉關的時候又想起來,此書如刺,倒是刻在了我的心里。書中所記,以平庸實在之背景,演勇壯虛幻之行事。不啻示空想與實際生活之抵觸,亦即人間向上精進之心,與現實俗世之沖突。這個西洋騎士后時而失敗,其行事可笑。然古之英雄,現時而失敗者,其精神固皆如此,此可深長思者也。”

齊玄素道:“面對現實又要拒絕現實,在堅守理想與妥協現實之間的搖擺。”

張月鹿道:“你好像從不在意這些。”

齊玄素道:“我不是不在意,而是我知道在意也沒什么用,倒是小殷,她是真不在意這個。”

張月鹿問道:“你不覺得我們都是這個西洋騎士嗎?”

齊玄素反問道:“跟風車作戰?”

張月鹿道:“風車不是真正的巨人,只是一個虛妄的幻想或者幻象,可道門內部的既得利益群體卻是實實在在的龐然大物,用巨人形容尤為不足,無論是誰,只要想反抗他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齊玄素笑了笑:“青霄,你和我也是這個既得利益群體中的一員,不是嗎?我得到玄圣的傳承,你去了真紫霄宮,小殷成為最年輕的參知真人,這都是道門給我們的,也從來不是平等的。”

張月鹿沉默了。

齊玄素接著說道:“青霄,你有沒有想過,我已年過而立,在我這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有多少時間是作為一個普通道士?又有多少時間是作為一個道門的既得利益者?在我二十多歲的時候,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作為一個底層道士。可是當我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的時候,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什么身份?當我百歲高齡的時候,那段底層的經歷在我的漫長人生中又占有多大的權重?

“仙人為什么會在漫長的生命中失去人性?當你只有一百歲的時候,人間經歷是你的全部,是你的一切,是你為之付出性命的東西,可當你有一千歲、兩千歲的時候,人間百年又算什么呢?

“假如說,我遇到了一個相差幾十歲的前輩,在我只有幾十歲的時候,這是一個很大的跨度,他的歲數幾乎是我的一倍。可當我有幾百歲的時候,這個跨度還算大嗎?當我和他的年齡以千歲為單位時,我和他算不算同齡人?”

“在時間面前,一切都會顯得渺小,時間會抹平一切,雄心壯志,不朽基業,海枯石爛,最終一切都會滄海桑田。可你最起碼還有底層的經歷,長也好,短也罷,終究存在過,我就連這點權重都沒有。”張月鹿十分平靜,似乎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天師說我和這個西洋騎士一樣,是個做夢的人。既然我本就是巨人的一部分,可我又認為自己是個對抗巨人的騎士,那么我到底在和誰作戰?是我的幻想嗎?”

張月鹿依靠書案站著,齊玄素來到她的旁邊,輕聲道:“是也不是。同為既得利益者,也會因為分贓不均而內斗,于是有了這場并不光彩的道門內戰。我現在做的,我們現在做的,都是為了收拾這個爛攤子。無論如何,現在的道門還遠未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更談不上從外部摧毀道門而建立一個更好的組織,人最需要的是秩序,組織才能提供秩序。所謂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們身在道門,立足當下,盡力而為,但求問心無愧就是了。”

張月鹿笑了笑:“所以你裁撤了大掌教夫人的特權,這也算是以身作則。”

齊玄素玩笑道:“我這是慷他人之慨,主要是慷你的慨,反正我是大掌教,是道門一號,是三教魁首,我的權力不受影響,這叫苦一苦張月鹿,好名聲我來擔。”

自從成為大掌教以后,齊玄素一直都是端著的,很少這么開玩笑,也就是在張月鹿的面前才能放得開。

張月鹿道:“我舉雙手同意,堅決擁護大掌教的決定,行了吧。”

齊玄素忽然轉過身子,從正面貼近了張月鹿:“青霄,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張月鹿仍舊靠著書案站著:“我只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至于你為什么喜歡我,你應該問你自己。”

齊玄素道:“我主要就是想考考你。”

張月鹿認真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你越缺什么就越求什么,我們沒有孩子,你就特別寵溺小殷,你自小失去父母,便格外尊重七娘。所以我覺得,大約我身上有什么東西是你認可卻又沒有的。”

齊玄素撫掌道:“知我者,張青霄也。”

張月鹿看著齊玄素,兩人面對面,臉貼臉,氣息可聞。

齊玄素道:“我一直想做你這樣的人,可我偏偏又做不成你這樣的人,因為我骨子里不信這些,諸如文明、平等、均貧富、天下大同,對于我這樣一個自小在泥潭叢林里掙扎的人來說,這些就像天上的月亮,看得見摸不著,映照在水里,用手一碰就碎了。可你不一樣,你對這些深信不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像朝著風車發起沖鋒的騎士。”

齊玄素微微偏頭,把臉擱在張月鹿的肩膀上,說話時的氣息呵進了張月鹿的耳朵里:“所以我見到你的時候,心向往之,好似飛蛾撲火。”

張月鹿的嘴邊就是齊玄素的腮:“可惜你這只蛾子太大,快要把我這點小火苗撲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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