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佛主頭顱離手升空,以佛主頭顱為中心,出現無數星辰,連點成線,連線成圖,最終繪出一尊完全由星辰組成的巨大佛陀輪廓——嚴格來說,頭顱還是佛主的頭顱,不過放大了許多倍。
大佛軀體以星辰為載體降下投影,并無實質,也無從接觸,卻仿佛一直存在,亙古永恒。
在這尊無量之大的佛陀面前,“蒼天”也顯得不那么大了。
“蒼天”隕落,大佛自下而上撐起傾塌的天幕。
“蒼天”的巨口瘋狂吞噬大佛光芒,不過佛陀號稱無量光,任憑如何吞噬,都吞之不盡。
其實“黃天”也好,“蒼天”也罷,都不是全盛狀態,部分本體并不在人間,而在人間的這部分又被反復封印削弱。比如“黃天”就被分割成兩個部分。“蒼天”則先后遭受過兩次重創,一次是來自“黃天”的重創,一次是大齊朝廷的封印。
不完整的域外天魔有利也有弊,好處是便于操控,不容易反噬自身,壞處則是威力被大為削弱,也更容易抵御了。
所以齊玄素才能用一個佛主頭顱暫時擋住“蒼天”的落下。
換成是全盛的完整“蒼天”,恐怕就是佛主復生也未必能擋下。
只是齊玄素仍舊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他舉頭望去。
“蒼天”覆蓋了天幕,以他的修為也不能看透“蒼天”。
此時在“蒼天”之后,出現了一線光亮,就像戲臺子上的幕布被分開了一線,透出了后臺的燭光。
緊接著,原本的細細一線越來越大,就像有兩只無形的巨手順著這一線縫隙分開了“幕布”。
“大幕”之后是血海無邊,一片死寂,不過血海之上,飄著無數花苞合攏的血蓮花。
有一座黑沉沉的大山雄立于滾滾血海的盡頭,遮蔽了大半個天幕,就像潑墨畫中的山水。
依稀可以見到山腰上有一座完好的巨型宮殿,風格粗獷,充斥著蠻荒的氣息。大山綿延無盡,無數血色火堆連成一線,好似烽火連天,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乍一看,似乎是靈山洞天,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極大不同,靈山洞天是大戰之后的景象,早已經支離破碎,而這座靈山卻完好如初,似乎重現了靈山鼎盛時的榮光。
這是巫羅的神國——靈山巫教所在。
在這座靈山的上空堆積著無數火云,就像正在熊熊燃燒的烈火,連接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
這便是佛門所說的業火,上古大巫生于荒蠻,偏愛血祭,于是巫羅的神國并非佛門那般金光璀璨,也并非道門那般云霧繚繞,而是一片血色,上方是火云,下方是血海,與其說是神國,倒像是地獄。
巫羅以血祭維持神國,無異于飲鴆止渴,不過腐朽的力量也是力量,不能絲毫小覷。
下一刻,血海中飛出一朵血蓮,初時看起來極小,與普通蓮花相差不多,可隨著血蓮不斷旋轉,其體積也越來越大,足有華蓋大小。
血蓮的花苞緩緩綻放,從中探出一條手臂,膚如凝脂,欺霜賽雪,一聲輕嘆,好似美人春困初醒,透著幾分慵懶。
然后手臂的主人顯出真容,一襲紅衣,青絲如墨,巫羅現身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了關鍵時刻,還得看姐妹,天下大巫是一家,大巫幫助大巫。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齊玄素被“蒼天”遮蔽了視線和一切感知,慈航真人卻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立刻升空,然后便看到了這一幕。
雙方上次的直接交集還是措溫布的湖畔。
巫羅此時并沒有直接降臨人間,只是開啟了神國的大門,她站在神國的邊緣,俯瞰著地肺山。
這其實很反常,如今的地肺山是各種意義上的是非之地,就算仙人來了,那也很容易被殃及池魚,這一戰實在是牽扯太廣了,參與進來的也不止是兩個仙人。
齊玄素只是想要單殺巫咸,以此提升自己的威望,不意味著齊玄素單槍匹馬,齊玄素也做好了足夠多的后手,這么多人圍著不是吃干飯的,還有預備隊沒動。
巫羅剛一現身,慈航真人便有所動作,這便是明證。
區區一個巫羅,還翻不了天,“娘”字輩的隨便去一個,不說穩穩拿下,最起碼問題不大。
如果姚令的后手就是巫羅,那么這個后手就有點笑話了,無非是多一個送死的。
慈航真人開口道:“我該稱呼你巫羅,還是血衣菩薩?”
巫羅笑道:“在你這位慈航一脈的白衣菩薩面前,哪有什么血衣菩薩?”
慈航真人笑得很冷:“我穿白衣了嗎?道門崇玄,服飾尚黑。我奉勸你一句,不要蹚渾水,否則灰飛煙滅,化作齏粉,勿謂言之不預也。”
巫羅說道:“白衣佛陀都被你們的大掌教殺了,區區一個血衣菩薩又能如何呢?只是這個血衣菩薩早就上了道門的黑名單,更是上了大掌教的黑名單,當年逼得他縱身一躍,后來又在婆羅洲交手,這個仇怨早就結死了,難以化解,只是他現在還顧不上罷了。畢竟是堂堂大掌教,還是五代之后的實權大掌教,修為又那么高,就連三師都壓不住他,被他惦記上了,就算今天不死,明天不死,后天也該死了。”
慈航真人沒有否認這一點:“除了逃走之外,你又能做什么呢?你連降臨人間都做不到。”
巫羅打斷道:“其實我可以。”
慈航真人哂道:“降臨一個神降化身?對于大掌教而言,對于道門而言,有什么意義嗎?甚至不必我親自出手,小殷就可以打發了。”
巫羅說道:“據我所知,在你們大掌教身邊有一個異域神靈,何羅魚成道,她借助大掌教的身外化身,可以完整降臨人間,發揮神仙威能。只要我照葫蘆畫瓢,也可以。”
慈航真人瞇起眼:“關鍵是容器。”
巫羅笑了笑:“當初云神洞天一戰,是你親自領軍,你應該記得很清楚,蕭菩薩沒有死絕,而是一分為二,齊玄素得了蕭菩薩的殘軀,以此作為容器。”
慈航真人接著說道:“還有一個蕭菩薩的頭顱,回歸了佛門。”
巫羅不再兜圈子,伸了個懶腰:“我就是蕭菩薩,蕭菩薩就是我。”
慈航真人忍不住輕吸了口氣:“大掌教只是補全殘軀,作為容器使用。難道大巫都是瘋子嗎?姚令敢吃天魔之子,你也敢吃天魔之子。”
巫羅伸出一根手指:“只是一個不完整的頭顱而已,我到底不能與姚令相比,雖然從輩分上來說,我比姚令高了不止一輩,算是她的老前輩,但自從對上祖天師,一場大敗身死道消,也止步于此了,從修為上來說,姚令是我的前輩。她敢做能做的事情,不意味著我也敢做能做,而且她的下場就擺在這里,因為吃天魔之子吃壞了腦子,前車之鑒,不可不察。所以不能稱之為吞噬,應該說融合。”
慈航真人哪里還不明白,巫羅能做到這一點,沒有佛門高層首肯是不可能的。巫羅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佛門。
那么姚令的后手便不是巫羅,而是佛門。這才是兩個大巫的底氣所在。
佛門還真是亡道門之心不死,其所求大概就是大掌教手中的佛主頭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