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七娘的保證,最多可以承受十二座陣法的損失,同時還有相當數量的疑陣,所以這些天子親軍不足為慮,就算有漏網之魚,毀壞了一些陣法,也在可承受的范圍之內。
齊玄素真正關心的還是正面戰場,秦李聯盟的主力會選擇在什么地方動手?
在這方面,周夢遙也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消息。
倒不是說周夢遙沒有得到情報,而是周夢遙得到的情報太多了,有些情報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這就需要相當的辨別力。
所以自古以來,情報分析都是個重要的環節,不遜于情報收集。
也許事后來看,明明已經有了關鍵的情報,卻沒有引起重視。可在當事人當時看來,這么多情報,甚至是互相矛盾的,如何能分辨出誰真誰假?也許真正的情報就在里面,如何分析卻是個問題。
這就像抱怨皇帝沒有認清某個臣子的真面目,誤信了小人。說白了,能走到皇帝身邊的臣子無一不是聰明人,這么多聰明人偽裝自己,甚至聯手糊弄皇帝,安能辨別忠奸?情報是一樣的道理,安能辨真假?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關乎到軍機大事,甚至關乎國運,周夢遙就更不敢貿然做出判斷了,只能把重要的情報悉數呈送到齊玄素的面前,讓大掌教自行判斷。
若是判斷對了,自然是大掌教英明,慧眼如炬。若是判斷錯了,那也是大掌教的過錯,日后千秋史冊上,是大掌教指揮失誤,勿要說是周夢遙斷送了道門二百余年基業。
這其實是前朝攝政太后與玄圣決戰之前說過的話:今日之事,諸大臣均聞之矣。我為江山社稷,不得已而戰,顧事未可知。有如戰之后,江山社稷仍不保,諸公今日皆在此,當知我苦心,勿歸咎予一人,謂皇太后送祖宗二百年天下。
看來周夢遙學到了精髓。
這就是領袖的區別。作為領袖,必須要有承擔錯誤的魄力。
屬下的錯誤也是領袖的錯誤。你不能只在屬下立功的時候才強調識人用人的關鍵性。
當一方是“皆我之過”,而另一方是“勿歸咎于一人”時,勝負就已經很明顯了。
其實在玄圣遺留的“長生石”中還保留著一些光影片段,不同于姚令的險惡用心,當然沒有什么殘魂,只是玄圣在剝離“長生石”時不小心遺失的記憶碎片。
隨著齊玄素逐漸掌握新的“長生石之心”,逐漸將其發掘出來。
這些碎片很雜亂,沒有規律可言,有些是玄圣少年時的記憶,有些事玄圣青年時的記憶,也有些是玄圣壯年時的記憶。
由此齊玄素知道了許多故事,比如在玄圣夫人之前玄圣還有過一個相好,結果死在了帝京的大亂之中,亦或是玄圣與佛主大戰的許多細節等等。
當然,也有玄圣老年時的記憶。
其實玄圣飛升之前屬意的接班人并非東皇,而是沈長生,他也是最忠誠的太平道出身,甚至一度是僅次于東皇的太平道二號人物,只是他的許多痕跡已經被東皇從史書中抹去。
沈長生曾與玄圣有過一番對話。
因為這段記憶是不完整的,所以在齊玄素的視角中,對話是從中間開始的。
沈長生不知何故十分憤怒,大聲說道:“大掌教,不應是這樣的。”
玄圣躺在一把躺椅上,看起來十分虛弱,只是稍微偏了偏頭:“那你有什么打算?一劍掃平天下事?”
沈長生看著自己的領袖,也是自己的老師,沉聲說道:“我們可以拿下巫咸,然后重新開始,肅清道門,重建道門,哪怕要花上百年的時間,然后……”
玄圣打斷了他:“我們可以消滅巫咸,但總會有人接替她的位置。世間的規律大抵如此,一個老的敵人倒下了,又會冒出新的敵人,新敵人會吸取老敵人的教訓,然后卷土重來。”
沈長生問道:“這個新的敵人是誰?”
玄圣搖了搖頭:“這無法得知,也不重要。關鍵在于,不只是我們會學習進步,敵人們也會變得更為隱蔽,更為狡猾。”
沈長生顯得很不甘心:“可只要有您在,所有敵人都不足為慮,只要在您的領導下,我們仍舊可以重建道門,道門仍舊可以如日中天。”
玄圣端詳著弟子,許久之后,問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也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我不在了呢?我終究會離開的,該怎么辦?”
沈長生啞然。
殿外雷聲滾過,似是天道震怒,狠狠敲擊著沈長生的心靈,恫嚇著世人。
他喃喃自語:“我們該怎么辦?接下來會怎么樣?”
玄圣緩緩閉上了雙眼,聲音很低,幾乎要被雷聲遮住:“我不知道。”
沈長生愕然地望著玄圣,嘴唇微動,久久說不出話來。
黑暗和陰影籠罩了玄圣的臉龐,只能聽到玄圣又嘆息了一聲:“也許只有天知道了。”
這個跨越了二百年的問題也來到了齊玄素的面前——怎么辦?
齊玄素也不知道,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求無愧于心。
周夢遙可以逃避,齊玄素不能逃。
因為他是大掌教。
如果道門覆滅,別人都可以降,齊玄素不能降。
因為他是大掌教。
這是權責一體。
不能只在作威作福的時候才是大掌教。
齊玄素根據周夢遙提交的各種情報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判斷,秦李聯盟的進攻重點會放在江南道府。
慈航真人提出過其他意見,主張加強五娘主持的秦州防線,以防太平道偷襲。
不過齊玄素認為,不必如此,雖然他和國師交集不多,但也知道國師向來剛愎自用,他一定會哪里硬往哪里打,毫無疑問,天師坐鎮的江南道府最硬。
還有一點就是,太平道本就在江南道府有一定的根基,存在統治江南道府的基礎,而且打下江南道府的收獲最大,畢竟是道門四大經濟支柱之一,可以抹平南北雙方的經濟差距。又有大運河,可以連通帝京和錢塘府,除了飛舟部隊之外,水師也可以發揮作用,沿著大江溯流而上,直抵湖州乃至蜀州。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能打下江南道府,也能擾亂道門的經濟,雙輸總好過單輸。
所以齊玄素有了一個設想,也許秦李聯盟并不在意姚令的死活,也不想圍繞地肺山中心開花,他們更多是想趁著道門集中精力解決地肺山的時候,趁勢拿下江南道府這個勝負關鍵手。
齊玄素專門與天師溝通過,天師認可了齊玄素的看法,同意在現有基礎上進一步增強江南道府的防線。
就在這時,顏永真步履匆匆地來到齊玄素的身旁,雙手奉上公函:“大掌教,江南急報。”
齊玄素接過公函,迅速掃過,眉頭舒展了一半,輕松也不輕松:“果然是江南!”
輕松是因為齊玄素猜對了,秦李聯盟的主攻方向果然是江南。
不輕松是因為江南大戰的結果很難說,誰也沒有必勝把握。
此時大江之上,同樣是遮天蔽日的飛舟艦隊。
雖然戰艦大多在天罡堂,但市舶堂同樣可以臨時將貨船改造為戰艦,畢竟建造飛舟的時候都預留了炮位,只要增添艦炮就行了。
就是靈官有所不足,飛舟上的道士倒是占了半數。
另一邊則是旌旗如云,根據指揮,排成各種隊列。
從上空俯瞰,就是一道道巨大的符,最終組成一座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大陣。
然后一顆又一顆的“星辰”被大陣召喚出來,化作一尊又一尊神靈,每尊神靈都有三十丈之高,立于雷云之上。
正是正一道的三十六部雷神。
天師并沒有敷衍齊玄素,直接把正一道的家底都搬了出來。
在“三十三天”的支持下,天師一口氣在正面戰場布置了足足十八尊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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