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永真在道門世家子中算是比較低調的那種,很少依仗著家世怎么樣。相反的例子就是李天貞這類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
如果是李天貞在這里,那么這伙人此時已經是死人了,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什么大庭廣眾之下不能殺人,就連江南道府的玄武觀都敢燒,欽差也敢殺,大庭廣眾之下碾死幾個臭蟲還算事嗎?就當是為民除害了。
顏永真這次是動了真怒,可就算如此,也沒有口出惡言,更沒有直接動手。
知道的,這是顏永真修養好。
不知道,便當顏永真是個窩囊廢。
這伙人顯然就是后者,正好顏永真和柳湖還特意換了便裝,為首之人更是得寸進尺:“呦呵,老子就不閉嘴,你能把老子怎么樣?老子今晚就要騎這匹胭脂馬,還要當著你的面騎,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你今天要是不打死我,你就不是個爺們。”
說著,他又伸手去推顏永真。
顏永真作為顏大真人的孫子,又因為齊玄素的關系,已經在顏家繼承人的競爭中提前勝出,他根本沒什么好怕的,只是單純好修養不愿意胡亂殺人而已。
既然這人找死,那顏永真便成全他,當即一揮手,便把這名頭目打飛出去,七竅流血,眼看是出氣多進氣少,雖然沒死,但也就剩下一口氣了。
柳湖甚至還想過去補個刀——齊玄素一家哪有好人啊,從年紀最大的五娘到年紀最小的小殷,就沒有個省油的燈!要是不狠一點,他們這一家子也不能在道門站穩腳跟。
顏永真趕忙把柳湖攔住了,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夫,遠處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人群,說著本地的土語,指指點點。顏永真可不愿意讓柳湖搞出當街殺人的事情,不管有理沒理,總歸不是什么好事,有礙名聲。為了這樣的下三濫角色,不值當。
柳湖想了想,覺得也是,便沒有補刀,打算跟顏永真離開此地。
顏永真這一手震懾了其他人,剩下的幫派分子不敢上前阻攔。不過就在此時,道府的人終于姍姍來遲,還有披堅執銳的靈官,如狼似虎,迅速沖過來,將顏永真和柳湖團團圍住。
直到鐵壁合圍完成,才有一個三品幽逸道士踱著四方步走過來,雙眼一掃,問道:“是誰當街行兇?”
這一句話大有玄機,直接定性了。
“當街行兇”的大帽子扣下來,李天貞固然不怕,可又有幾個李天貞?
顏永真指了指那伙人,說道:“這位道友,是他們找茬鬧事。”
三品幽逸道士滿臉寫著傲慢,翻了翻眼皮:“他們鬧事?他們鬧事怎么躺在地上了?”
就在這時,那伙幫派分子紛紛叫起冤來,一個個涕淚橫流,演技精湛,不知道的還以為顏永真殺了他們的老娘。
三品幽逸道士一揮手,義正辭嚴道:“聽聽這些百姓的聲音,你們兩個還有什么好說的?跟我走一趟吧。”
顏永真和柳湖哪里還不明白,這是一個套。
柳湖冷哼一聲:“憑什么跟你走?這些人算什么百姓?我看你和這幫渣滓是一伙的。”
三品道士冷冷道:“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憑什么說這些人是渣滓?你有什么權力說他們不是百姓?他們怎么樣,我沒看到,你們行兇傷人,言語污蔑,對抗道府,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柳湖怒道:“我們什么時候對抗道府了?你不要血口噴人!”
三品道士道:“既然你們沒有對抗道府,那就乖乖跟我們走罷。”
顏永真有些猶豫,要不要亮明身份?
如果亮明身份,那么肯定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說不定就會傳出一些流言:齊玄素的秘書為非作歹,當街打死無辜百姓,道府道士秉公執法,反遭二號魁首威脅。
這種流言一般查無可查,也不會對齊玄素造成什么實質影響,但一定惡心人。
可如果不亮明身份,今天的事情恐怕很難善了,他看得很清楚,那些靈官手中的長銃都已經上膛。
真是好大的陣仗,他算是開了眼。
略微猶豫之后,顏永真取出自己的經箓:“能不能讓我們走了?”
那三品幽逸道士只是掃了一眼,隨即正色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來頭,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你是掌府真人的兒子,也不能這么一走了之!我就算不要頭上的道冠,也不能讓不法之徒逍遙法外!”
這一番慷慨陳詞可謂是凜然正氣,圍觀群眾不知原委,紛紛叫好。
便在這時,又有一伙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韓風來。
按照韓風來的預料,走到這一步,那個小姑娘就該急得六神無主了。他在這個時候出場做個和事佬,稍微暗示一下,可以幫她擺平這件事。只要她答應下來,就以這個由頭吃一餐飯,喝幾杯酒,挾恩圖報,軟硬兼施。接著徐徐圖之,層層遞進,不愁魚兒不上鉤。
不過出乎韓風來的意料,柳湖此時并沒有慌亂無措,反而異常鎮定,甚至從袖中抽出了一根刻滿各種符箓的短棍,意圖反抗。
真是個烈性女子。
更像當年的云真人了。
韓風來故意無視顏永真,望向柳湖,微笑道:“這位道友,我們又見面了,不知能否賞臉一敘?也許我可以幫上一二。”
柳湖自小流落江湖,怎么會聽不出這里的潛臺詞,沒有說話,只是揚起下巴,表示厭惡和不屑。
韓風來的眼底頓時陰沉幾分。
顏永真也看明白了,這個給他敬酒的道士才是幕后黑手。
于是顏永真問道:“你是什么人?”
韓風來呵呵一笑:“我姓韓。”
顏永真不是蠢人,也研究過東婆娑洲道府的人員構成,再聯系眼前的這個陣仗,立刻想到了韓風來的身份:“廣濟真人的秘書?”
韓風來矜持地點了點頭。
顏永真怒極反笑:“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韓風來反問道:“重要嗎?”
顏永真一字一字道:“我姓顏,你記住了。”
韓風來愣了一下,他也不是蠢笨之人,立刻想到一個可能,臉色不由變了:“顏秘書?”
顏永真道:“我真是開眼了,不知齊真人和顏大真人知道今日之事會作何感想,你們該不會想把我滅口吧。”
韓風來的臉色變化不定,強顏歡笑。
剛才還正氣沖天的三品幽逸道士也徹底蔫了,想要開口解釋,又不知說什么才好。
顏永真懶得跟他們糾纏:“我們可以走了嗎?”
韓風來和三品幽逸道士都說不出話來。
不等兩人回應,顏永真和柳湖轉身就走。
靈官們也是見風使舵,見兩個大人物都軟了,自己也不能獨硬,個個都銃口朝天,被顏永真一推,便順勢讓開了道路。
顏永真和柳湖一路直奔齊玄素的居處。
找家長!
齊玄素和張月鹿此時還沒睡,正在玩玄圣牌。貴妃榻上的小殷則是四仰八叉,擺成一個“大”字,大嘴一張一合,鼻涕泡一大一小。
柳湖見到齊玄素之后,立時撤去方才的剛硬姿態,換上委屈的面孔,向齊玄素告狀,求哥哥給她做主。
“一個小小的秘書會有這么大的膽子?是誰在后面給他撐腰了?左人鳳,真是好得很!”
齊玄素聽完事情經過之后,勃然大怒,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也驚醒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小殷。
“有殺氣!”小殷猛地睜開雙眼,左右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