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首要目標就是找到這個錨點所在,然后才能攻入司命真君的神國。
過去的時候,道門的確在隱秘結社中埋下了不少釘子,當初姜大真人找到巫羅神國就是靠著這些暗線,只是經過此事之后,靈山巫教和知命教也加強了內部的排查,許多暗線都斷了,現在再去找,只能用笨辦法,一點點縮小范圍,就像齊玄素在新大陸尋找帕依提提和藍云島。
這種事情當然不用齊玄素親自去做,只要安排下去就好了,道門力量不是說說而已,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情,很多時候只是不想去做。
議事結束之后,眾人各自散去,包括顏永真,然后齊玄素小憩了一會兒。
他已經很久沒睡覺了,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一年,竟然一不小心直接睡了過去。
自從齊玄素解開“長生石之心”的秘密之后,就沒再做過夢。
這次破天荒地做了個夢。
不過夢的內容與靈山無關,而是夢到了家里。
他恍恍惚惚之間看到張月鹿從外面買了好多食材回來,似乎打算做臘八粥。
可真是奇了,正月十五上元節已過,臘八節過去那么久,喝哪門子的臘八粥,難道是張月鹿打算磨練廚藝?
大雪紛飛。
小殷換上了冬裝和新靴子,帶著絨球的那種,跑前跑后,一踩一個腳印。
她學張月鹿喊齊玄素“天淵”,又學齊玄素喊張月鹿“青霄”,益發沒大沒小了。
對了,玉京哪來的雪啊?不是四季如春嗎?
小殷跟在張月鹿的身后,扯著一如既往的大嗓門:“老齊呢?”
張月鹿頭也沒回:“就快回來了。”
小殷放了個爆仗,學著張月鹿的口吻:“天淵?”
再放一個爆仗,又學齊玄素的口吻:“青霄,是我。”
張月鹿沒理會她,開始收拾食材。
不一會兒,小殷把爆仗放完了,便殷勤地幫張月鹿剝蓮子。
一邊剝,一邊吃。
剝兩個,吃一個。
張月鹿也沒說什么,整理好食材,開始熬粥。
小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出去玩了,可以聽到她自娛自樂的笑鬧聲。
等到粥熬好之后,張月鹿便喊小殷回來喝粥。
只是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張月鹿便出門去看,雪地里,一雙嶄新的小靴子被踢飛了,左邊一只,右邊還有一只。
張月鹿撿起新靴子,念叨著:齊小殷,我看你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然后張月鹿順著一串凌亂的腳印,來到一處墻角,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光著雙腳,一動不動。
張月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快步上前。
小殷緊閉著雙眼,聽到張月鹿的聲音,低低地問:“老張,老齊啥時候回來?”
張月鹿把她抱在懷里:“不是說了嗎,明天就回來了。”
小殷只是“哦”了一聲,還是閉著眼。
張月鹿只覺得懷里的小殷渾身冰涼,就像個大冰坨子,也安靜得可怕,便有些慌了。
突然,小殷睜開了眼,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仿佛要跳出來,大喊一聲:“青霄!”
然后兩只腿用力地胡亂蹬著,使勁往上勾起頭,似乎想要坐起來,嘴里吐出一些不知名的黑水,噴了張月鹿一臉。
張月鹿顧不得這些,抱著小殷就往外跑。
沒跑幾步,小殷的腦袋就耷拉下來,眼神開始渙散。
張月鹿往小殷嘴里塞了一顆藥,一邊跑,一邊喚著她的名字。
小殷好像緩過來了,費力地喘著粗氣,胸膛就像個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
張月鹿又掏出一個葫蘆,往她嘴里灌藥水。
她艱難地問:“老齊呢?”
沒等張月鹿回答,小殷整個人弓起來,仿佛一個大大的蝦米,一輪彎月。然后又慢慢地平靜下來,變得松弛,舒展開來,最終癱軟在張月鹿的懷里。
沒灌完的藥,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打濕前襟。
粗重的喘息不見了。
面容逐漸平靜。
就好像是睡著了。
張月鹿頓時癱坐在地上,抱著懷里的小人低聲嗚咽,最終淹沒在茫茫風雪之中。
齊玄素猛地驚醒,坐起身來,滿是驚恐。
他整個人都被冷汗濕透了——他寒暑不侵,多少年不曾出半點汗了。
齊玄素大口喘息了一聲,竟覺得身子有些發軟,更是后怕。
他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沒這么怕過。
那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抓不住,留不下,才是真正讓齊玄素覺得無力的根源所在。
說到底,齊玄素不是玄圣,他從來就不是心如鐵石之人,雖然他不算是溫柔之人,但他在心底又一直渴望著家人的溫情。
想到這里,齊玄素忽然心中一動,取出“歸藏燈”。
不知何時,“歸藏燈”已經自行點亮了。
小殷跟在齊玄素身邊的時候,齊玄素一般把“歸藏燈”放在小殷那里,這樣比較方便,這次沒帶小殷,齊玄素便把“歸藏燈”取了回來。
果然是這東西給鬧的。
難怪久不做夢的齊玄素突然做了個夢。
然后齊玄素趕緊取出經箓聯系了張月鹿。
另一邊的張月鹿有些詫異,齊玄素突然聯系她,還以為有什么急事。
結果齊玄素只是問道:“你們挺好的吧?”
張月鹿越發奇怪:“我們當然挺好的,你這話卻是沒頭沒尾,你不是剛離開玉京嗎?”
齊玄素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張月鹿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沒怎么。”齊玄素遲疑了一下,“就是剛剛做了個夢。”
然后齊玄素將自己剛才的夢境大概說了一遍。
張月鹿將信將疑:“一個夢而已。”
齊玄素道:“我做夢一直很邪性,或者說玄學,不是夢到了過去,就是夢到未來。而且‘歸藏燈’被點亮了。”
聽齊玄素如此說,張月鹿也不得不重視了,沉思片刻,說道:“按照你的說法,我正在做臘八粥,可能是臘八節,去年的臘八節已經過去了,今年的臘八節還早,而且這么多年以來,我就沒下廚做過臘八粥,那么多半是未來的事情。
“小殷的癥狀似乎是中毒?從夢中情節來看,她只吃了蓮子,應該是蓮子有問題,難道有人故意在蓮子里面下毒?在我看來,最大的嫌疑人似乎是我自己。可從后面的表現來看,又不太像。”
齊玄素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如果你要買食材,你會去什么地方?”
張月鹿搖頭道:“大雪紛飛,不可能是玉京,我連這是什么地方都不能確定,又怎么能知道去哪里買食材?”
齊玄素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我和你第一次去云錦山大真人府,趕上萬妙真人率領全真道眾真人造訪云錦山,就是臘八節。你跟我說,每逢臘八,大真人府都會熬制臘八粥,邀請親朋好友去大真人府喝粥,共度佳節,也算是年底的一次聚會。我那時候沒有資格進大真人府,是你一個人去的。”
經齊玄素這么一提醒,張月鹿也想起來了:“這倒是沒錯,大真人府有喝臘八粥的傳統,當初萬妙真人他們也是打著受邀喝臘八粥的旗號。若說我帶著小殷回云錦山,也能說得通。可是張家人應該沒有這個動機去謀害小殷。”
齊玄素道:“未必就是張家人,不是我埋汰你們張家,你們的防備一向不怎么樣,照著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李家差遠了。當年道門還未一統時,張祖和徐祖相爭,徐祖就改頭換面混進了大真人府,不僅大破云錦山的‘太上三清龍虎大陣’,重創年輕時的顏祖師,還差點開啟鎮魔井。”
張月鹿沒有反駁,只有沉默,畢竟這是事實。
齊玄素嘆了口氣:“還是小心吧,不僅是小殷,還有你。不怕明著來,就怕人家玩陰的,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張月鹿說道:“我其實還好,你不要忘了,我最早在玉京的處境可比現在難多了。關鍵是小殷,她最近這兩年出了這么大的風頭,已經是二品太乙道士,也招惹了不少人,還是個孩子,有人盯上她也在情理之中。”
齊玄素有點發愁。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有些道門之人覺得此子日后必成大患,就算做不了大掌教,做個平章大真人也很棘手,想要提前下手,說得通。
再有就是得罪人,小殷還真得罪了不少人,比如佛門,還有儒門。
這么一算,三教之人都有嫌疑。
這個范圍可就大了,上至三師和皇帝,下至參知真人、三大士、二法王、三大祭酒,都有這個動機,也有這個能力。
齊玄素想要查也無從查起。
雖說小殷體質特殊,但想要殺死她,也不是不能做到,畢竟前面兩代帝柳精靈都已經死了。
就拿下毒來說,“奢比尸毒”就是號稱能毒殺仙人,小殷肯定是抗不住的。
所以思來想去,只能是多加小心,畢竟還不敢明火執仗地殺上門來,只能用些特殊手段。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法,從來都是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夫妻兩人討論了一會兒,也沒討論出個好辦法,只能先由張月鹿叮囑小殷,看緊了小殷。
等齊玄素回到玉京,再找長輩們商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