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齊玄素還未脫困的時候,李有逸就有要清醒的跡象,被大水沖入海中之后,終于醒轉過來,沖出大海,立時就見到這樣一幕。
李有逸驚駭欲絕:“太微真人,千萬不要火并啊!”
只是齊玄素此時大動殺機,欲要借著這個機會斷去太平道的一指,哪里會聽?
“不可!”李長詩從天而降,想要從齊玄素的手中救下李長律。
只是如此距離,便是仙人也救不得李長律。
更何況在李長詩的身后還有一個何羅神,她怎么會讓李長詩輕易如愿?
若是李長詩執意要救李長律,很有可能會把自己置于十分危險的境地之中。
至于李長聲,他跟白夫人越打越遠,甚至此時已經看不到身影了,更不可能及時回防。
眼看著李長律就要殞命于齊玄素的手中,一切突然失去了色彩。
這一幕像極了姚裴動用“功燭杖”,或者是齊玄素用的“過去須彌”一式。
不過齊玄素的“過去須彌”只是局限于自己的一掌之內,范圍極小,這次的范圍極大,以觀海樓為中心,方圓十余里被全部定住。
不僅是范圍,效果也要遠勝于“功燭杖”。
齊玄素舉目望去,一根金針緩緩探出云層,就像是日晷正中位置的長針,只是沒有日晷的表盤。
正是這根金針定住了此處天地的時間。
不出意外,這就是大玄皇帝四件仙物之一的“定日針”。
傳說當年修建都江堰的時候,眼見汛期將至,遲遲未能完工,祖龍動用“定日針”定日延期,終于趕在汛期來臨之前完成了這個千古工程。
所謂祖龍定日月牧山河,說的便是“定日針”和“趕山鞭”。
再加上“傳國璽”、“太阿劍”、“照骨鏡”、“十二銅人”、“社稷九州鼎”等物事,祖龍的家底之厚,冠絕古今,難怪動了成立第三代天庭的心思。
毫無疑問,“定日針”是一件涉及空間屬性的特殊仙物,此“日”指的便是日頭。此寶一出,太陽永不西沉,這一天也就永遠不會過去。
此時“定日針”出現,無論是正在傾瀉的大水,還是海上的波濤,亦或是天上的浮云,全部靜止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幅完全靜止的畫。
除此之外,李有逸、秦權渙、李長律、小殷等人也保持著最后一刻的神態和動作,定格在這一刻,甚至就連李長詩和何羅神這兩位仙人也沒能幸免。
這并非時間流速減緩至無限接近停滯,而是真正的時間停止,就連思緒都停滯了。
齊玄素之所以能夠例外,甚至還能抬頭望去,是因為他身上也有一件時間屬性的仙物——“歸藏燈”。
就像是受到了“定日針”的刺激,“歸藏燈”不必齊玄素催動,直接自行激發,發出一層青熒熒的燈光,剛好將齊玄素護住。
在一片黑白之色中,除了金針之外,就是齊玄素所在范圍還有色彩。
既然“定日針”已經出現,甚至就連仙人都定住了,那就不是秦權驍之流可以做到的,應該是大玄皇帝親自出手了。
齊玄素離開金陵府的時候,天師馬上就要與大玄皇帝見面。
現在看來,這是已經談完了,甚至可以說談得十分順利,大玄皇帝先一步回來,正好出手將李長律救下。
此時只見“定日針”,不見大玄皇帝本尊身在何處。
不過齊玄素也很識相,主動放開了李長律,不是不能殺李長律,關鍵是殺了李長律該怎么辦。
此一時,彼一時。
剛才齊玄素能殺李長律,因為李長聲也好,李有逸、秦權渙也罷,都奈何不得他,事后也有說法。
現在大玄皇帝出手了,當著大玄皇帝的面殺人,挑釁大玄皇帝,且不說能不能殺掉,就算殺掉,既沒有說法,其后果也是齊玄素無法承擔的。
甚至齊玄素還要面對一個問題,大玄皇帝會不會選擇趁此時機殺掉齊玄素?雖然這種概率很小,但絕對不能說沒有。
齊玄素很快就知道了。
答案是不會。
因為除了大玄皇帝之外,天師也到了。
只是天師沒有進入“定日針”的范圍之內。
不過齊玄素仍舊可以看到,在極遠處的海天一線處,無數天雷落下,接天連地,像極了靈山洞天中的景象。
此時的天師肯定是動用了“三五雌雄斬邪劍”和“陽平治都功印”,若是再有“歸藏燈”的庇護,天師就能進入“定日針”的影響范圍。只可惜“歸藏燈”如今在齊玄素的手中,所以天師止步于此。
齊玄素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怕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當事人反而越安全。
美中不足的是,不僅是齊玄素安全了,李長律也安全了。
不過殺不掉就殺不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有的是機會。
大玄皇帝似乎對齊玄素的識趣很滿意,被時間凝固的云氣受到某種驅動,自九天之上垂落下來,匯聚成層層臺階,往下延伸至齊玄素的面前,往上則延伸至渺渺云海之上。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天梯了。
齊玄素不由暗忖:“到底是皇帝,排場夠大。”
想是如此想,齊玄素還是登上了臺階,隨著這道云梯向上而去。
當齊玄素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上,探出云海的“定日針”也隨之退了回去。
于是靜止的時間洪流又恢復了流動。
先前被定住的眾人還是根據慣性做著自己剛才正在做的事情。
李長詩大喝道:“住手!”同時向李長律所在的方向撲來,結果被何羅神趁機重創后心。
李有逸從大海上一躍而起,仍舊在喊著:“太微真人,千萬不要火并啊!”
秦權渙想要擺脫小殷,結果被小殷用大毛筆掃中腳踝,不得不單膝跪地。
至于李長律,原本被齊玄素扼住喉嚨,動彈不得,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自由了。
然后所有人都發現,齊玄素竟然不見了。
就這么憑空消失,沒有半點征兆。
包括李長詩和何羅神在內,竟是沒有半點察覺。
因為剛才時間徹底靜止,受到“定日針”影響之人的思緒也隨之停滯,所以這些人是沒有相關記憶的,他們的記憶也定格在時間停止的那一刻。
所以在他們的視角和記憶中,沒有“定日針”的出現,也沒有天上降下的天梯,只有齊玄素突兀地消失不見。
不過這還不止,先是李長詩和何羅神,然后是其他人,很快注意到了海天一線處接天連地的天雷。
“那是……天師?”
“天師又是何時趕到的?”
所有人都意識到一件事,整件事徹底失控了,已經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此時天雷降下之處,云氣彌漫,天師和張家諸老立于云上。
張家諸老要落后天師一個身位,天師頭戴芙蓉冠,頭頂高懸“陽平治都功印”,垂落五彩氣息,紫青雙劍則懸于天師身側左右,劍尖朝下。
李長聲被困在一方由九道天雷構成的牢籠之中,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天師怎么有閑暇來我東海?”李長聲滿臉苦笑,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
從金陵府到蘭陵府,若是普通飛行,怎么也得一個時辰左右,可對于天師而言,顯然用不了那么長的時間。
天師沒有回答李長聲的問題,而是目光望向下方海面:“國師也到了。”
李長聲一怔,然后猛地回頭望去。
一柄百丈巨劍分開海面,破空而起。
此劍如此之大,好似山峰被截斷作劍。
海面上隨之出現了一道長長溝壑,受到無形力量的阻擋,任憑溝壑兩側的海水瘋狂奔涌,可溝壑都沒有絲毫合攏的跡象。
無數海水自劍身滾落,仿佛下了一場大雨,水霧彌漫。
在劍尖上站著一人,頭戴如意冠,負手而立,正是國師李長庚。
御劍飛行很常見,如此陣仗的御劍飛行就不常見了。
“張道兄。”國師用了一個不那么正式的稱呼,沒有稱呼職務。
這么多姓張的,能當得起國師一聲“張道兄”的自然只有天師,也只能是天師,沒有人會自作多情。
天師也沒有稱呼職務:“李道兄。”
國師的目光隨之轉向李長聲:“依永,這是怎么回事?”
所謂聲依永,“依永”便是李長聲的表字。
關于今天這件事,李長聲當然沒有向國師匯報過,就算他想匯報,國師也不會聽。國師代表了太平道,是不能跟這些爛事沾邊的。這是一種心照不宣。不管國師實際上知不知道,總之在明面上是不知道的。
李長聲干笑一聲:“誤會,都是誤會。”
張無用譏諷一笑:“真是好大的誤會,不知道的還以為圣廷打過來了呢。”
李長聲此時也無言以對,只能說道:“不惠兄說笑了。”
張無用收斂了笑意,肅容冷言道:“我哪有這個興致,萬一天淵遭遇什么不測,青霄問我們這些長輩要人,真不知我們該何回答,還有什么臉面見人!”
天師沒有理會這一茬,仍是望向國師:“李道兄怎么說?”
國師道:“雖然是誤會,但出了這樣的事情,總歸是影響不好,我會嚴肅處理,給張道兄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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