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道:“不知哪位李家前輩駕到,還望現身一見。”
其實齊玄素知道說話之人就在下方宅邸之中,不過話語中還是假客氣一下。
果不其然,又有一道身影升起,做二品太乙道士的打扮,卻沒戴蓮花冠,也沒結成發髻,隨意披散著頭發,發色黑白相間,顯得頗為怪異。
再看此人的面容,略顯老態,與清微真人是兩個極端。清微真人沒有刻意返老還童,可就是看著年輕,而此人也沒有以修為改變外貌,可就是看著比清微真人老上一個輩分。
更關鍵的是此人之修為,實打實的偽仙階段,絲毫不遜色于張拘成,比胡恩阿汗、烏圖等人還要強上半籌。
齊玄素大概能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閣下應該是李命煌的義父。”齊玄素道。
來人正是李天清,曾經與清微真人相爭,最終失敗。
李天清道:“齊真人也知道老夫?老夫真是受寵若驚。”
話雖如此,從李天清的臉上卻是看不出半點受寵若驚,反而帶著三分譏諷。
齊玄素道:“我當然知道,我也算是清微真人的老部下了,清微真人曾多次提起過閣下,說閣下……”
齊玄素故意一頓。
李天清明知齊玄素是故意如此,可是涉及清微真人這個心魔,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李至清說我什么?”
齊玄素這才道:“清微真人說閣下不過爾爾。”
一瞬間,李天清身上爆發出了強大的怒意。
周圍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瞬間波濤洶涌,甚至上空有烏云匯聚,黑云壓城。
若是旁人,萬不能如此激怒李天清,就是東華真人也不行,可清微真人是個例外。
不過李天清很快便冷靜下來:“齊玄素,李至清不會說這樣的話。”
齊玄素淡笑道:“你也可以向清微真人求證嘛,也許是我記錯了。”
李天清自然不會去清微真人那里自取其辱,轉開了話題:“齊玄素,我要是不許你搜查呢?”
齊玄素道:“那我只好強行搜查了。在律法面前,就算是李家,也沒有特權。”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
李家有沒有特權,心中明白就行,萬萬不能說出口。
李天清也沒有反駁,只是冷笑一聲。
此時宅邸中氣氛格外凝重,在大堂主位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細葉紫檀大椅,上頭坐著一名女子,沒穿鶴氅,一身素衣,外罩繡墨梅的雪白外袍,凜然如天上神女。
尋常女子可駕馭不了白衣,中原以白為美,若非膚白之人,貿然一身白衣,反而會被白衣所累,顯得發黑。
女子面白如雪,絲毫不受白衣的影響,反而被白衣襯得飄然若仙,雙眉入鬢,雙眼幽深,又顯不怒而威。
正是裴神符。
在裴神符左右還坐著兩人,一老一少。
裴神符靠著椅背,抬頭望向頭頂的房梁,好似要通過屋頂看到上空的幾人。
李天貞緩緩開口道:“沒想到齊玄素這么快就趕到了南洋,失策失算……”
裴神符仍是抬頭望著頭頂。
李天貞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按照道理來說,就算提前免去齊玄素的職務,李永言也可以晚些赴任,只要不交接,齊玄素就不能擅離職守。可誰曾想,李永言竟半天都等不得,直接去了南大陸,這分明是給我們難堪,想要看我們的笑話。”
裴神符終于是慢慢低下頭來,白皙手掌按著扶手,望向李天貞,“不要忘了,當初你們害得他在江南道府被審查了一個月,錯過了鳳麟洲戰事,這才讓齊玄素搶占先機,李永言豈能不恨你們。”
李天貞嘆息一聲:“裴真人說的是。”
裴神符扶著扶手,站起身來,說道:“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什么意義了,李永言和李至清態度曖昧,只能靠我們自己。”
然后裴神符望向旁邊坐著的另外一人:“有勞大師。”
那人竟然是一個僧人。
先前時候,僧人雙目緊閉,不發一言,此時聽到裴神符跟自己說話,方才緩緩抬起眼皮,先是誦了一聲佛號,然后說道:“既然是裴真人所托,貧僧自當盡力而為。”
另一邊,齊玄素面對李天清,咄咄逼人:“李天清,你讓是不讓?”
李天清道:“齊玄素,你如今身無寸職,便是有這搜查之令,也無搜查之職,安敢如此行事?”
齊玄素坦言道:“東海事在你,南洋事在我,我今為之,你不得不從。”
李天清手中無劍,卻道:“看來你要試試我手中之劍是否鋒利了。”
齊玄素毫不相讓:“我劍也未嘗不利。”
轉眼之間,兩人已成劍拔弩張之勢。
陰謀,還是要穩準狠,不要兜圈子。
齊玄素想要拿下李天貞和吳光璧,李天清埋伏在此,就是這么簡單。此前言語,不過是找點遮擋罷了。
不見李天清如何動作,在他背后憑空出現十三把長劍,依次排開,就像孔雀開屏。
齊玄素再熟悉不過,正是“太陰十三劍”。
這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天清竟然放著“南斗二十八劍訣”和“北斗三十六劍訣”不學,選擇了“太陰十三劍”。
要知道“太陰十三劍”可是最為兇險的,而且看這架勢,還不是普通的閹割版,而是威力最大也最為殘忍兇險的原版。
不過李家內部有“太陰十三劍”的傳承也是真的,并非局限于全真道,一個“道”字輩的李道興,再加上玄圣和東皇,都擅長這套劍訣。李天清學得此劍訣也在情理之中。
齊玄素深知“太陰十三劍”中威力最大的就是“太陰劍陣”,自然不肯給李天清布成劍陣的機會,當先動手。
齊玄素直接一拳打出,虛空震蕩。
面對這一拳,李天清不閃不避,用出“極天煙羅”,真氣浩蕩不遜于東海大潮,只見兩人之間激蕩起劇烈漣漪,下方地面和島上的樹木瞬間被撕裂開來。
李天清趁勢反擊,用出另一門絕學“大化天魔手”。
若論招式,此路手法也許談不上如何精妙無比,但關鍵在于此法脫胎于“太陰十三劍”,可奪人心神,攝人魂魄,使其迷失于天魔秘境,從而心魔叢生,失魂落魄。
心志不堅、修為不高之人,不需要刀斧外力加身,就會自行走火入魔,一身真氣神力化作熊熊烈火,將其焚燒殆盡。
就算有那境界修為不俗之人,抵得住天魔攻心,不會走火入魔,也難免為之分心,不能注意外在形勢變化,此時李天清再攻其要害,同樣是一個死字。
只見李天清一掌緩緩向前推出,生出極為可怖的兇厲氣息。就好像上古荒獸所散發出的滔天兇威,使得眾多飛禽走獸驚惶奔走,甚至它不必刻意遏制的力量,便可以改變周圍的一切,諸如旱魃出世,赤地千里,或是無支祁所到之處,洪水滔天。
一瞬間,齊玄素六感喪失,已經不見李天清的蹤影,只剩下十三劍還留在原地。
李天清的此類手段近似于“心字卷”的隱匿身形,并非真正消失不見,而是讓對手視而不見,對付這種手段,最好的辦法就是全力出手覆蓋周圍,不留一個死角。
齊玄素當即依靠“魔刀”之妙,肆意出拳,拳意縱橫,仿佛要把這座島嶼擊沉。
這便是偽仙的威勢,若要收斂,可以激斗多時而不傷一磚一瓦,若是放開手腳,毀去一坊之地也就在舉手之間。
拳意席卷如滔滔巨浪,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這一來一回之間,不過轉瞬。
李天清的身形又顯現出來,只是身上多了幾個拳印。
畢竟李天清仍舊真實存在,并非真正消失,而是消除了自身的存在感,變成天地一般。
天地是理所當然存在的,不會引起特別注意。李天清融入天地之中,也就是“天人合一”的玄妙狀態。一旦被打破了這種狀態,他便會現出身形。
李天清剛一現身,齊玄素便不再出拳,雖然六感暫時失靈,但憑借“魔刀”感應,近到李天清面前,一指點向李天清的心口。
李天清卻是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不做防備,任由齊玄素攻其要害。
實則李天清暗自運起“蝕日大法”。
“蝕日大法”與“吞月大法”并列齊名。
“吞月大法”是真氣逆運,使自身成為負極,以負極吸引正極之道。“蝕日大法”則是將自身三大丹田化作空洞,如不漏海眼、無底深洞,成鯨吞之勢。
便在心念電閃之際,齊玄素已經一指點中李天清的胸口。
這一指當真是勢大力沉,饒是李天清的偽仙體魄,也是周身巨震,后心位置爆開一團血花。不過趁此時機,李天清也全力運轉“蝕日大法”,開始強行汲取齊玄素的修為。
齊玄素的修為猶如河堤潰決,涌入李天清的體內。
此時齊玄素的手指仿佛粘在了李天清的胸口上,想收也收不回來,損失些許修為也就罷了,齊玄素集五大傳承于一身,十分雄厚,又有何羅神的支撐,一時半刻還真吸不完。
只是等到李天清的“太陰劍陣”一成,齊玄素便有性命之憂。
不過齊玄素身經百戰,經驗何等豐富,立時將計就計,順勢運轉伊奘諾尊的惡火,放手讓李天清吸取,不僅讓他吸取,而且還加緊催動惡火,大力灌注。
不過片刻之間,李天清已經是惡火纏身,幾乎化作火人,不過此舉也讓齊玄素消耗頗大,需要緩上一氣。
李天清不見驚慌,飄然后退。
不知何時,又有一個李天清在不遠處出現,駕馭十三劍,沉聲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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