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政府部門的人人對話，有時候真的很難摸清楚對方的真實想法。
跟駐京辦主任這種級別的對話，有種被硬控的感覺。
他跟你說的每句話，你都能聽明白。
但你卻總覺得他的每句話都隱藏著更深層次的意思。
跟人打交道，比跟疾病打交道要復雜多了。
劉凱跟趙原幾句話接觸下來，發現趙原的心理年齡跟生理年齡不相符。
大概率跟他的工作性質有關。
趙原的話不多，但每句話都能說到點子上。
更重要的是，趙原心里在想什么，劉凱看不明白。
駐京辦主任看過各種各樣的人，什么人什么性格，幾分鐘溝通下來，就能摸個十之八九，但趙原就像是深潭，探不到底。
駐京辦主任這個職務雖說是正廳級，但是連接地方和中央的橋梁，所以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一般都是能量和手腕通天的牛人。
幾句話拉近距離，趙原跟劉凱的對話也就隨意許多。
劉凱知道趙原此次來京的目的，是為了天華醫院的幾個項目來的，涉及衛生部、財政部、發改委、工信部等幾個重要部門，他當著趙原的面子，直接給相關人員打電話，約定好了見面時間。
趙原沒想到劉凱如此配合，感謝道，“劉主任，謝謝你的安排。”
劉凱擺了擺手，眼中露出笑意，“趙院長，不瞞您說，我都沒想到這幾個人會一口答應我。主要是你的名氣太響亮了。以前財政的陳部長，我請過他很多次，差不多半年時間，才跟他吃過一次飯，今天我提到你的名字，他直接就答應了。”
趙原知道劉凱的話中有夸張的成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都是看在劉主任的面子上，他們才愿意騰出時間。”
劉凱笑著說，“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名字很管用。”
劉凱將趙原送到樓下，等趙原離開，劉凱松了口氣。
旁邊的秘書輕聲道，“那幾個領導會不會改變主意？”
劉凱淡淡一笑，“見其他人或許會改變主意，但見趙原嘛，他們絕對不會。”
秘書感慨，“趙原的名字這么有用嗎？”
劉凱摸了摸嘴唇，“當一個人走到了人生巔峰，不缺金錢、權力、美女，他唯一的追求就是能夠活得更加健康長久。”
秘書恍然大悟。
劉凱回到辦公室，取出自己的筆記本，在最后一頁寫下了趙原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對劉凱來說，和趙原處好關系，太重要了。
去年趙原拿到拉斯克醫學獎之后，他經常接到領導打來電話，詢問是否能請趙原來京做手術。
劉凱當時跟趙原并不熟悉，通過省委聯系到天華，到院長的時候直接就被回絕了。
“劉主任，您之前不是說趙原不懂人情世故嗎？”
“少說這些屁話。聯系龍主任了嗎？”
“已經訂好飯店，龍主任很積極。”
“龍主任手里有幾個項目對粵省明年的基建有重大價值，一定要做好晚上的宴請工作。”
“請您放心！”
那段時間聯系不上趙原，的確搞得劉凱挺沒面子，甚至還對趙原有點意見。
但人就是這樣，見面之后，關系拉近，那點小情緒瞬間消失無影。
當然，劉凱知道趙原這個殺手锏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能隨時都用，最好的鋼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劉凱隨后召開會議，吩咐下面的人要動起來，幫助趙原做好此次來燕京拉項目經費的后勤工作。
第一，趙原出面的話，大部分部門都會給面子。因為趙原身披人民英雄的光環，各級政府或多或少都會開綠色通道。
第二，這也涉及到駐京辦明年的成績，倘若趙原能拉到項目經費，明年的任務就減輕了。
趙原從駐京辦返回醫院，看了一下昨天那個主動脈夾層撕裂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情況不錯，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趙原來到吳海的辦公室，吳海笑著說，“趙院長，太謝謝你了啊，今天那個病人的女兒給我們醫院直接捐贈了兩百萬。”
趙原驚訝，“那個女人看上去挺厲害，沒想到這么大方。”
吳海笑著說，“醫院不怕這種有錢難纏的病人家屬。”
趙原啞然失笑，這種病人家屬比較好面子，如果真的能把手術做好，人家也不會差事兒。
“有個東西，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給你。”
趙原驚訝，“太貴重的話，那可不行，別讓我犯錯誤。”
吳海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趙原，“一幅字。老太太的丈夫當年是個古董愛好者，收藏了很多東西，聽說你喜歡收藏，所以就送你了。晚點給醫院報備就好。”
趙原看了一眼，一個民國有名的書法大師的作品，市場價值大約在三四萬元左右，“那我就收下了。”
一般來說，醫生是不能隨便收禮物的，但像趙原前往國外賺外快，那種情況特殊，可以將對方的贈禮視作手術費用的一部分，納入醫院銀行賬戶，扣稅即可。
像這種禮物處理起來就有風險了。
價值不是特別大，退又不能退。
一般會選擇跟醫院報備，醫院會將禮物納入集體資產的一部分。
晚上，駐京辦派車來接趙原。
轎車停在一個叫做藍島俱樂部的地方。
俱樂部有五層，下面有健身房，射擊館，保齡球室，游泳館等，五層是用餐的貴賓廳。
趙原走入其中，幾人的目光迅速掃向趙原，劉凱領著他一一介紹這些人的職務。
龍主任的級別不是最高的，但在發改委核心部門，權力很大，笑著說，“趙院長，本人比照片年輕多了。”
趙原笑著說，“太年輕，顯得不成熟。”
龍主任微笑，“成不成熟不在于年齡，而是在于你做了多少事情。絕大多數人七老八十，平庸一生。”
趙原淡淡笑道，“再平庸的人生也是獨一無二的。”
龍主任微微一怔，感慨道，“人躺在手術臺上，大家又回到同一個起跑線上。”
旁邊有人笑著緩和氣氛，“兩位說得有點高深。”
趙原入座，觀察房子的裝修。
以華貴的宮廷裝飾為主，刺繡的精美裝飾畫懸掛在四壁，工藝考究的陶瓷飾品擺放在靠墻的玻璃壁柜里。
餐桌是仿明清風格的花梨木圓桌，精雕硬木龍椅，處處透著一種典雅氣息。
會上大家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大家知道趙原不喝酒，表示尊重。
飯局結束，劉凱在送趙原回家的路上，輕聲道，“今天我探了下口風，衛生、工信、教育這幾個部門對天華的財政撥款會比往年提升百分之十五。
另外，有件事需要你幫忙。龍主任有個親戚的女兒在皇壇醫院住院，查出腦子里有一個腫瘤，想請你做主刀。不知是否方便。”
今晚這頓飯，大家都在扯其他話題，如今總算說到正事。
趙原痛快答應，“我這就跟皇壇醫院的程教授聯系，了解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