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在跟東西兩教皇和拜占庭、奧斯曼這對死對頭聊完,就有張宗浚這等權謀高手領著一干大明文官跟他們洽談細節了。
只是洽談結果很不理想,他們在面對朱允熥的時候謙卑恭謹,可面對張宗浚的時候就獅子大開口,恨不得什么都咬上一口。
張宗浚跟他們扯了好幾天的皮,最后無奈的來找朱允熥匯報。
“陛下,我覺得這些人根本就沒和談的誠意,現在他們提出的那些要求根本沒法滿足啊!”
朱允熥聞言點點頭道。
“知道!”
“其實他們是在等,等咱們會如何打帖木兒,用什么速度打下帖木兒。”
“如果咱們打的足夠快,快到超乎他們的想象,他們就不敢跟咱們提條件了!”
張宗浚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來找朱允熥抱怨,就是想隱晦的問一下大明什么時候出兵。
“陛下打算何時出兵呢?”
“看看吧,如果國內一直這么安靜,那咱們下個月就出兵!”
其實朱允熥一直等來自國內的反叛,畢竟國內那么多藩王呢,不可能一個野心膨脹的都沒有。
同時朝鮮那邊的李芳遠,正摩拳擦掌的打算一統半島,日本那邊民間的反對聲不斷發酵,也是個早晚要爆炸的火藥桶。
因此,他想等大明那邊的叛亂爆發,看看叛亂程度再決定何時出兵。
否則兩邊同時開戰,屬實有點難。
“陛下,國內有老皇帝陛下坐鎮,定然不會亂。就算是亂,老皇帝陛下也會快刀斬亂麻,不給陛下出手的機會。”
朱允熥聞言笑了笑道。
“確實!”
“現在皇爺爺正在替朕調教十三叔呢,如果真能把十三叔調教出來,將來朕也能多一個幫手!”
“代王殿下待人真誠,為人淳樸,本質上非常好,就怕有人挑唆。”
“不過有老皇帝陛下看著,等閑宵小也近不得身,定然能成為輔佐陛下的股肱之臣。”
“對了陛下,您打算什么時候接見帖木兒陛下。”
朱允熥聞言戲謔的笑了笑。
“怎么,帖木兒等不及了?”
張宗浚也跟著笑了笑。
“有點!”
“今天帖木兒身邊的近臣還給微臣送了一箱金子,想讓微臣勸勸陛下,早點接見帖木兒。”
朱允熥聽到這話無奈的笑了笑。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你去跟帖木兒說,明天朕在康居宮接見他。”
張宗浚聞言趕忙叩謝。
“微臣謝陛下賞賜!”
朱允熥看著樂顛顛離開的張宗浚,心底再次升起一絲無奈。
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點貪財啊。
而且還非常聰明,每次都貪在明處,讓人拿他沒辦法。
好在自己年輕,熬也能熬死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否則這樣的人還真不能留給下一任儲君……
朱允熥想到這兒的時候陡然一驚,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思維越來越像朱元璋了。
不僅什么事情都想很遠以后,甚至還想著什么人能留,什么人不能留。
難道這就是帝王心?
眼下是用人之際,還不到處理張宗浚的時候,倒是可以先給他安排個對手……
齊泰?
齊泰不行,齊泰這人太方正了,不夠圓滑,應該不是制衡張宗浚的合適人選。
楊士奇……楊士奇還行,只是現階段太年輕了,不論是資歷還是威望都不是張宗浚的對手。
不過倒是可以先培養培養,讓其跟著張宗浚歷練歷練。
朱允熥想到此處當即命人將楊士奇叫了過來,讓其跟著張宗浚一起進軍機處學習。
目前來說軍機處只有張宗浚一人,外加幾個書記官,根本談不上什么人事結構。
朱允熥此次來康居城,也是打算將藍玉、傅友德、馮勝幾人扔到軍機處,讓他們壓在張宗浚上邊,彼此起到牽制和制衡的作用。
常升倒是可以作為下一任軍機處輔政大臣使用,目前先讓他在軍機處掛個職歷練歷練。
朱允熥之所以這樣做,不僅僅是仿效后世的某清,其實更多的是參考了大唐時期的國策。
那就是邊將入朝為相的國策。
安史之亂之所以爆發,其實跟因為李林甫打破了邊將入朝為相的路有一定關系。
邊將沒了上升通道,自然會生出別的心思,比如說自立或者造反。
但如果全都照搬唐朝,讓邊將入朝為相還面臨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邊將未必有治理朝政的經驗。
因此,直接開辟一個只管軍事的部門,讓他們進去發揮余熱顯然是個更好的方法。
這樣一來,州牧可以升內閣,邊將可以升軍機處。
兩邊權利相等,戰時以軍機處為主,平時以內閣為主,兩邊相輔相成,互相監督,互相配合,互相牽制。
朱允熥當天晚上就宴請了藍玉,傅友德、馮勝三人,給他們吹了這個風。
“舅老爺,我打算建立一個類似于內閣的軍機處,專門處理軍事方面的事情,您老意下如何?”
“內閣……”
藍玉聽到這話眼珠子滴溜溜一陣亂轉。
他可不是早年間那個只知道打仗裝逼,跟人抬杠的愣頭青了。
被老朱雪藏打壓的幾年時間里,他琢磨了不少人和事,對于大明的政壇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雖說內閣是在老朱時期建立的,但真正將其發揚光大的卻是朱允熥。
這孫子非常敢用人,給內閣的權利非常大,現在京城人私底下都稱內閣的人為宰輔、為相。
如果軍機處仿效內閣,那就是專門處理軍事相關的宰輔和丞相?
這簡直牛逼大了呀!
傅友德也眼睛一亮,甚至呼吸都粗了幾分。
他平時就喜歡舞文弄墨,在一堆將軍里自詡讀書人。
因此,他一直不滿自己的武將身份,總夢想著能成為上馬能打仗,下馬能牧民的全能型人才。
但老朱和朝廷不給他表現的機會啊!
現在朱允熥搞出個軍機處,豈不是正適合自己發揮?
只有馮勝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藍玉,一會兒看看傅友德,愣是沒搞明白軍機處是干嘛的!
藍玉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而且一開口就非常正式。
“陛下,敢問軍機處具體職責是什么?”
“要知道軍事涉及的方面可是非常廣的,比如說征兵、募兵,軍墾屯田,軍功賞賜,軍需調配等等。”
“很多都需要朝廷六部相配合,甚至需要內閣那邊配合,否則很多事根本就干不下去。”
“一旦軍機處和內閣發生沖突,是以內閣為主,還是以軍機處為主?”
傅友德聽到藍玉能問出這么有水平的話,驚訝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只有馮勝依然懵懂,純粹就是個湊數的。
朱允熥對于藍玉能問出這些也非常高興,激動的起身給藍玉倒了一杯酒。
“藍大將軍,你能問出這話,證明朕沒有看錯人!”
“你確實有當軍機處首輔的能力!”
朱允熥這句抬舉,讓藍玉非常受用,美滋滋的喝下朱允熥給倒的美酒,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了。
“那是!”
“咱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總不能一點長進也沒有吧,哈哈哈!”
傅友德一看藍玉這個德行就知道這貨飄了,心里好不容易生出的佩服情緒蕩然無存。
他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朱允熥讓這貨當軍機首輔,也只是看中這人的親戚關系,以及立下的大功,打算用他來占坑的。
就如同老朱立國后放著李善長、劉伯溫不用,非得讓徐達這個大老粗來當左丞相一般。
其目的不是讓徐達幫著他治國,只是讓徐達把這個坑占下,具體的事還是交給右相和其他人去做。
“外甥孫,伱就別給咱戴高帽了,趕緊說以誰為主?”
朱允熥重新回到座位上,整了整衣冠,堅定的回答道。
“當然是以朕為主!”
朱允熥此言一出,三人都是一愣,隨后爆發巨大的掌聲。
藍玉更是激動的直拍桌子,一邊拍一邊大喊大叫。
“痛快!”
“陛下現在越來越有皇者之氣了!”
“老臣為剛剛的冒犯自罰一杯,老臣就不該問這么傻的問題!”
“什么內閣,什么軍機處,不都得聽命于陛下的嗎?”
“老臣竟然還傻傻的問以誰為主,哈哈哈!”
傅友德也跟著出來大拍馬屁。
“陛下真是長大了,有了帝王之氣。”
“老臣為陛下賀,為大明江山社稷賀!”
這次馮勝聽懂了,趕忙也端起酒杯跟著重復一遍。
“俺也一樣!”
藍玉開心的灌了幾杯酒后又舊話重提。
“陛下,您打算何時回京?”
朱允熥想了想道。
“應該快了吧,明天朕接見下帖木兒,跟帖木兒聊聊以后的仗怎么打,等確定開打的時間朕就回京。”
“不過,以后康居城也會是一京。”
“朕打算立康居城為西京,將來派親王或者皇儲來鎮守。”
藍玉聞言再次給了朱允熥一通夸贊。
“陛下思慮周全,老臣為陛下賀,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賀!”
馮勝聽到這話趕忙又跟了一句“俺也一樣”,然后一仰脖干了一大杯酒。
傅友德跟著兩人敬完酒后追了一句。
“陛下,若是派遣儲君前來坐鎮,會不會重蹈扶蘇舊事?”
朱允熥聞言略微思索了下。
“穎國公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未來世界的格局跟以前不一樣了。等鐵路修建起來后,大明和西方連城一片,到時候距離就不是太大的問題了。”
“而且西京也只是暫時的,未來可能會設立東都、中都、西都三個都城,用以統治龐大的疆域。”
傅友德見朱允熥這樣說,再次具備稱賀。
“陛下圣明,老臣無憂也!”
“對了陛下,明天您跟帖木兒談判的時候,最好也把我們幾個帶上。”
“我們幾個最近這幾年沒少跟帖木兒交流,我們在應該能讓帖木兒安心一些。”
朱允熥聞言點點頭。
“準!”
第二天,康居宮。
朱允熥設了非常高規格的宴會來款待帖木兒,不僅將馮勝和傅友德幾人帶上,連帶著東西方教皇和奧斯曼、拜占庭這對死冤家也帶上了。
還有就是一些康居城的舊臣,以米沙蘭為首的原屬帖木兒一系的官員。
只是這些人一進入宴會廳就耷拉著腦袋,根本不敢跟昔日舊主對視。
米沙蘭更是直接裝病,不敢來見自己的父親。
這倒是讓帖木兒非常不滿,當場就表示讓人將米沙蘭給請過來。
“米沙蘭怎么沒來?”
朱允熥笑著解釋道。
“可能是害怕見您?”
帖木兒聞言冷哼一聲道。
“有什么好怕的!”
“不管他現在為誰賣命,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那就是他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兒子!”
“來人,去將米沙蘭給朕叫來,就說朕不怪罪他投降大明,依然愿意認他這個兒子!”
朱允熥看著帖木兒的表演,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老家伙能打下這么大的江山確實有兩把刷子,哪怕都被大明打的快簽訂城下之盟了,氣勢上依然不落下風。
朱允熥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帖木兒只是想跟米沙蘭敘舊,這老東西打個哈欠都得有一萬個心眼,指不定憋著什么好屁呢。
但他依然沒有阻止,并且命人去叫米沙蘭。
不多時,米沙蘭穿著一身素凈的大明常服走進大廳。
他的這身裝扮立馬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朱允熥和帖木兒。
按理說他該穿大明官服,或者中東特色的服裝。
但他兩者都沒選,反而選了一套大明常服,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事實上這是米沙蘭深思熟慮后的結果,他之所以這樣穿,就是想表明自己和帖木兒帝國已經割裂,但又不是非常想當大明的官,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意思在里邊。
“不孝子米沙蘭拜見父親!”
米沙蘭一開口,再次強調了自己的身份,只承認拜見的是父親而不是父皇,表明自己已經不是帖木兒皇族,而是一個普通人的立場。
帖木兒何等精明之人,看到米沙蘭穿這樣的衣服,說這樣的話,心里已然明白兒子的用意了。
帖木兒扶著桌子站起來,顫顫巍巍走下臺階,親自將米沙蘭扶起來。
“好兒子!”
“父親看到你身體康健,父親就別無他求了!”
米沙蘭一聽這話,眼淚頓時嘩啦啦的往下淌,哪怕是作為帖木兒的對手,藍玉、傅友德等人也不禁紅了眼圈。
不管他們在戰場上是何等對立的身份,但此時此刻,帖木兒只是個風燭殘年,思念兒子,疼愛兒子的老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