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西域都陷入對大明的無限恐怖時,大明腹地卻顯示著萬物競發的勃勃生機。
因為大明正處于修建鐵路、公路等基建狂魔時期,各地官辦鋼鐵廠如雨后春筍般崛起。
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相關行業,比如說采礦、煉焦、加工、運輸等等。
因此,大明的經濟社會少走了幾百年彎路,直接從農業文明過渡到半農業,半工業文明。
之所以是半工業,主要是大明地域廣大,江南地區的繁榮被整個大明一平均也就只剩下一半了。
因為市場的空前繁榮,因此江南地區的人口再次迎來爆發式增長。
不僅大量的吸納外來人口,本地新生兒人口數量也是與日俱增。
再加上朱允熥在登基之前就持續不斷的補助,對生育方面的政策性傾斜,導致整個江南地區迎來人口高速爆發期。
可即使如此,依然遠水解不了近渴。
現在大明幾座重要的功業城市就面臨嚴重的用工荒,用工難。
這種現象的出現,別說大明王朝的官員沒見到過,就連歷代皇朝也沒出現過啊。
因此,他們一邊感慨新君的高瞻遠矚,早在多少年前就開始對人口增長的政策性引導,一邊焦頭爛額,忙著從哪兒去給治下的官辦工廠招工。
老朱在鐘山上呆了倆月,見閻王沒來收他,膽子漸漸變得大了起來。
他首先是不滿于所居住的環境了,命人整飭了半山小院,改成了半山行宮。
其次他也看膩了鐘山景色,想下山看看人間煙火。
因此,在瞅準一個晴朗的早晨,又跟欽天監確認過幾日內都沒有大風大雨的情況下,老朱終于走出深山,來到了熙熙攘攘的京城。
然而,他的馬車剛駛出鐘山區域,距離京城還有六七里的時候,就看到路邊人聲鼎沸,聚集了起碼上萬人。
老朱聽到外邊這么熱鬧當即下了馬車,領著幾個打扮成農夫的護衛湊了上去。
哪成想他這邊剛露頭,就看到幾個人牙子舉著個牌子上前。
“幾位老鄉是進城找活干的吧?”
“來我們王氏油坊!”
“我們王氏油坊管吃管住,每月還能有三塊老頭錢!”
老朱一聽到“老頭錢”,下意識的就將帽檐往下壓了壓,生恐被人看出他長得跟大明銀幣上的老頭相像來。
“幾位老鄉別聽王麻子胡說八道,他們油坊又累又臟,還是來我們肥皂廠!”
“我們肥皂廠的活計輕松不說,每月工錢比他那兒還多兩塊老頭錢哩!”
“我我我……我們鋼鐵廠招工,月錢十塊老頭錢!”
鋼鐵廠財大氣粗,一嗓子讓周邊所有舉牌的人牙子閉嘴了。
不過他們的閉嘴只是暫時,在經過短暫的錯愕,一個個又開始小聲的吐槽。
“官府咋回事,不是說好了這里是輕工業招工區嗎,咋還放進來個鋼鐵廠?”
“誰說不是呢,現在滿大明誰能搶得過鋼鐵廠?”
“據說他們鋼鐵廠生產出鋼鐵都不用外賣,咱們大明官府就全都收購了!”
鋼鐵廠的人牙子聽到這話,忍不住謙虛幾句。
“哎呀,沒你們說的那么好,官府給的價也不高哩!”
“一斤上好的鋼材,也就幾個銅板純利。”
旁邊肥皂廠老板聞言登時不屑的撇撇嘴。
“咱信了你的鬼!”
“別當咱不知道,你們鋼鐵廠現在一爐能出幾千斤鐵水,就算一斤只賺一文錢,那也是大幾千文哩!”
“再者說,哪家鋼鐵廠不得十個八個爐子,那一天至少大幾萬的純利!”
“而且,你們的純利可是刨除人工、煤炭等所有成本的,比起我們這些小作坊賺的多多了……”
經過明白人的解釋,周圍剛剛有點同情鋼鐵廠的人,霎時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不過他們之所以仇視鋼鐵廠,主要是鋼鐵廠招的工人太多了,動輒幾千上萬,誰能搶得過他們?
大明很多縣城還沒一萬人呢!
他們一個廠,就是一個縣!
老朱聽著周圍人牙子的對話,臉上寫滿了驚訝和震驚。
現在大明工價這么高了嗎?
他可是記得剛當皇帝那會,只要管飽飯,隨便給幾個銅錢就能招到工匠。
現在這些人給出這般高的工價,他們還能掙到錢嗎?
老朱心存疑惑但卻隱忍不發,一直在人群里轉悠,東聽聽,西看看。
老朱老態龍鐘,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自然沒人對他下手。但他身后跟著的幾個偽裝成農民的護衛,可是被幾波人拉住了。
要不是他們身高力大,使勁的掙脫了人牙子的拉扯,可能早就把皇爺給跟丟了。
老朱一邊看著護衛們的窘境,一邊笑呵呵的找周圍的人聊天。
正當老朱拉著一個跟自己歲數差不多的老農,想打聽下今年的莊稼長勢之時,突然被一個人牙子給拽住了。
“老伯別走,有興趣來俺們作坊做工不?”
老朱聽到這話滿臉詫異,怪聲怪氣的問道。
“你想好了,你們作坊確定要俺這個歲數的人?”
“要!”
“俺們作坊跟別家不同,俺們是專門給火柴廠糊紙盒的作坊,里邊招的全是女工……”
“咱又不是女工,你拉扯咱干嘛!”
“老伯!”
“咱不是讓你糊紙盒,咱是想讓你打更!”
“您想想看,女工晚上睡覺,院子里總得有個打更的人,幫著看顧下院子吧?”
老朱聽到這話頓時有點心動,他還真想找個地方待幾天,好好看看大孫折騰出來的大明盛世到底啥樣。
“咱都啥歲數了,眼花耳聾的怕是干不了吧?”
“就算真進來歹人,咱這個歲數也打不過呀!”
人牙子一聽這話有門,趕忙笑呵呵的說道。
“老伯您多慮啦,咱要的就是您這個歲數的!”
“您想想看,咱這兒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工,你讓咱招年輕的后生咱也不放心呀!”
“萬一跟作坊里的女工勾搭上,咱少了個干活的工人不說,搞不好還得搭頓喜酒錢。”
“您老就不一樣了,您老就算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能耐了,哈哈哈!”
老朱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啥叫有那個心沒那個能耐?
他昨天還能耐了一回呢,把郭慧妃那婆娘收拾的下不來床!
這人牙子竟然敢小覷咱,咱就讓他見識下啥叫老當益壯,啥叫龍虎精神!
“咱啥時候上工?”
“老伯,您不問問月錢多少?”
老朱豪氣干云的道。
“不問!”
“你看著給吧!”
“哎!”
“咱就喜歡老伯這么敞亮的人!”
老朱跟著人牙子去火柴盒作坊,可嚇傻了他身后的幾個護衛。
“頭,咱們咋辦,要不要告訴皇帝陛下!”
“必須告訴呀!”
“不過這事還是先告訴虎爺一聲,讓他老人家定奪。”
“中!”
幾人商量已定,幾個人跟著老朱盯梢,一個人飛快的跑回馬車,將老朱被人牙子帶跑的消息通過移動電臺告知虎爺。
二虎在得知老朱的事情后立馬上報給朱允熥,朱允熥在看到老朱竟然有這般閑情逸致,很快就給出了“只要老爺子開心,老爺子干啥都行”的回復。
老朱在進入火柴盒作坊后眼睛就沒停過,看著作坊的二層宿舍小樓嘖嘖稱奇。
“想不到糊個紙盒盒都能住上這樣好的房子啦?”
作坊主聞言滿臉得意的謙虛著。
“老伯過獎啦!”
“不是咱跟你吹,咱們這宿舍別說在咱們這片,就算放到玄武湖工業園那邊都算上等!”
“您老住的比女工們還好哩,獨門獨戶,還不用爬樓!”
“哦?”
老朱背著雙手,饒有興致的道。
“帶咱看看!”
“呃呃……”
作坊主一聽這話,再看看老朱的做派,霎時有種面對五城兵馬司戶籍科千戶大人的感覺。
“老伯,您原來是干啥的?”
“咱呀?”
“咱是種地的,順便養了二十幾頭豬!”
“養豬的呀……”
“您這氣質可不像……”
老朱聞言笑呵呵的問道。
“那你看咱像養啥的?”
作坊主聞言打趣道。
“咱看你像養龍的,要不哪來的這般貴氣,哈哈哈!”
老朱聞言也跟著哈哈大笑,心道這作坊主還真說對了,自己可不是給大明養了條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么。
作坊主領著老朱來到宿舍樓門口朝外開門的房間,指著里邊整齊的床鋪、臉盆等物道。
“老伯,這就是您的住處啦!”
老朱看了看屋里的擺設點點頭。
“瞅著還行!”
作坊主聽到這話再次破防,心道這老頭到底啥來頭呀。
咱這單間宿舍別說住個打更老頭了,就是住個土財主都夠用了!
不過現在作坊正是用人之際,別說女工不好招,就是打更的老頭都招不到。
附近造紙作坊、肥皂作坊、毛巾作坊等等,那可真是啥人都要,只要你有胳膊有腿,能行動自如他們就敢要。
像眼前這老頭這素質,去了他們那兒少說也得給三個老頭錢的月錢才行!
“老伯,咱們作坊管飯,您聽到招呼開飯的動靜跟著一起去吃飯就行。”
“飯堂里飯菜一般,但至少能保證有葷有素,最后還有口熱湯喝。”
老朱聞言點點頭道。
“這就不賴嘍!”
“尋常百姓家,一年到頭能見到幾次葷腥?”
作坊主聞言笑呵呵的道。
“您老說的對!”
“咱們作坊雖說新開不久,但咱們主家仁義,生怕苛待了工人讓人說閑話,因此不論是吃住都是最好的!”
“主家?”
“這作坊不是你的呀!”
作坊主聞言笑了笑道。
“承蒙老伯抬舉,咱其實也是給人打工的,每月多領幾塊老頭錢而已。”
“哦哦……”
作坊主見老朱這般淡然,還以為老朱看不起他呢,趕忙給自己臉上貼了一層金。
“老伯,咱跟你透個底,你可別對外人說喲!”
“咱們作坊的主家可是宮里的貴人!”
“哈?”
“宮里的貴人?”
老朱聽到這話差點笑噴,他還真不知道宮里哪個貴人這么閑,竟然私底下干了這么小的一個買賣。
“哎呀呀,可嚇死咱了。”
“咱咋也沒想到,這么個作坊還能牽扯到宮里的貴人!”
“敢問是宮里的哪個貴人?”
作坊主聞言謹慎的搖了搖頭,神秘兮兮的道。
“這咱就不能說了,等以后貴人來作坊的時候,咱記得知會你一聲。”
“哦哦!”
“老伯,您要是對咱們作坊吃住都滿意,那咱們就談談工錢?”
“中!”
“咱們作坊剛開,還給不出太多,咱給你開一個月兩塊老頭錢可行?”
“中!”
“那咱們現在就登個記,您把路引或者戶籍本給咱,咱得確定你是應天府的人才行。”
老朱一聽這話頓時炸毛了。
“你這是啥意思,咱要不是應天府的人,難道連個打更的活都干不上哩?”
“不是不是……”
“是上峰有規定,為了照顧咱們應天府的老人,有些崗位只能招咱應天府的人!”
“哦哦……”
老朱可沒出門帶路引的習慣,至于戶籍本更是沒有。
放眼大明還有一個人沒有,那就是發明戶籍本的朱允熥。
正當老朱不知道找啥借口的時候,一個穿著短打扮的糙臉漢子顛顛的跑了進來。
“老叔,你進城找活,咋連這個都不帶!”
老朱看著二虎那一臉肥肉就氣不打一處來,自打那逆孫登基以后,這家伙就水漲船高,直接從皇宮護衛頭子,升職成為督察司的主官了,專門負責稽查官員不法事,以及督導東廠和錦衣衛的大當家。
現在一看到這家伙冒出來,老朱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行蹤定然是暴露了。
“你咋來了?”
二虎聞言沒回應老朱的質問,依然自顧自的嘮叨著。
“老叔,現在城里跟咱老家不一樣啦,進城里做工得有戶籍本!”
“這是老嬸讓俺給您帶來的,說您要是在這兒住不慣就回去,咱家不差這點錢!”
一旁的作坊主聽到這話,頓時明白老朱為啥拽拽的了,敢情還真是給不差錢的主。
老朱氣哼哼的接過二虎遞過來的戶籍本,只見本子是朱紅色的封皮,里邊第一頁寫著上元縣戶籍本字樣,第二頁才是自己這個戶主的名字。
朱六一?
老朱極為嫌棄的看著自己的名字,想著等那逆孫回來,非得狠狠收拾他一頓。
這逆孫給自己取個什么名字不行,非得這么寒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