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始終跟歪思的軍隊保持五十里的距離。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緊急情況下可以追上，不著急的情況下可以慢慢綴著，給對方足夠的壓迫感。
當然，藍玉之所以不追上去，絕不是因為他慫，而是他不想讓對方以逸待勞。
畢竟自己貿然追上去，勢必要急行軍，等到自己追上對方之時，自己這邊也累得筋疲力盡了。
然而，歪思的軍隊突然安營扎寨，這倒是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
“歪思是想干什么，難道想半路截殺咱們？”
“回大將軍，目前還看不出，不過等咱們明天追上去應該就知曉了。
藍玉聞言皺眉沉思了一會兒。
“傳令下去，明天敞開肚皮吃，等到距離對方還有三十里的時候就安營扎寨！”
“諾！”
第二天，藍玉果然只走了五十里就停住，命人一邊挖戰壕，一邊豎起拒馬等物。
因為再往前走的話，就進入對方的攻擊距離了，加上自己這邊趕了二十里的路，咋看都是自己虧。
最重要的是對方明顯是有所準備，根本沒給他偷襲的機會。
而且茫茫草原一望無際，也根本沒有偷襲的地點啊。
歪思見到藍玉距離自己三十里就安營扎寨，當即得意的哈哈大笑。
“什么狗屁名將，離著咱們還有這么遠就不敢走了，虧得我早早就命人準備了戰旗和戰鼓！”
“大人，切莫輕敵，藍玉之所以稱為名將，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咱們沒跟藍玉打過交道，還是穩健一些比較好！”
“啰嗦！”
“本將軍心中自有主張！”
“明日藍玉如果還這么磨蹭，本將軍將親自帶隊沖殺其軍陣，讓其知曉本將軍的厲害！”
在歪思幻想著一舉沖垮藍玉大軍之時，藍玉這邊已經收到手下的電報了。
“大將軍，張翼將軍來信，說察合臺已經降了！”
“啥？”
藍玉聽到這話，驚得當場從地上蹦起來，一把從通信兵手里搶過電報。
在看罷電報后，藍玉痛心疾首地罵道。
“張翼這個王八蛋，竟然白撿了個滅國之功！”
“老夫也是糊涂，沒事追這小王八蛋干嘛，老實呆在后邊找機會滅了察合臺不就完事了嗎！”
“大將軍，那咱們現在該咋辦，要不要告訴對面的察合臺軍隊，他們的老可汗已經投降咱們大明了？”
藍玉痛失滅國之功，心里已經懊悔無比了，豈能放過眼看到手的軍功？
“不用！”
“你就算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信！”
通信兵一聽這話，想了想還真有可能。畢竟察合臺可沒有他們這種實時通信的神物，等他們的信使跑過來，估計都過去半個月了。
“那豈不是還有一場大戰？”
“當然！”
通信兵一臉惋惜的道。
“唉！”
“本來這場大戰是可以避免的……”
藍玉聽到這話，恨不得一腳將這家伙給踢出去。
這特娘的說的是人話？
自己帶著五萬將士跑出來溜達這么多天，一個人不殺，你讓他們拿啥當軍功！
一夜過去，藍玉再次命令全軍開拔。
藍玉這次更狠，只走了十里地就不走了，下令讓士兵原地休息。
同時派人去前方偵察，看對面察合臺的軍隊有什么動靜。
二十里地之外的歪思，見藍玉又停下腳步，登時氣得破口大罵。
“這慫包一樣的藍玉，算個什么狗屁名將，慫得跟一只小綿羊似的！”
“大人，藍玉這是在計算咱們的腳力！”
“雖說咱們五萬人都是騎兵，但騎兵沖鋒的最佳距離是五里地之內。如果連續行軍二十里，咱們戰馬和將士的體力都會受影響，無法發揮最佳戰斗力！”
“這話還用你說，本將軍豈能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本將軍之所以跟藍玉決戰，就是打著以逸待勞的主意！”
歪思的副將聞言，第一次奉上馬屁。
“大人英明！”
歪思聞言臉上略顯得意。
“哼！”
“既然他這般慫蛋，那本將軍就親自帶人殺過去！”
歪思的副將趕忙勸阻。
“大人，咱們還是以逸待勞，等藍玉再次行軍吧！”
“若是他休息一天呢，難道也要讓大軍等他一天？”
“你要知道，咱們是去救援北元，可不是在這兒跟藍玉過家家！”
“呃呃……”
副將聽到這話頓時一陣語塞，他突然意識到歪思說的有道理。
這場仗他們別無選擇，若是想心無旁騖地去救援北元，就只能先解決跟在后邊的藍玉軍。
否則，他們就算跟北元匯合，也會面臨藍玉和其他明軍的夾擊。
“還是大人想的周全！”
“哼哼！”
歪思不屑的撇撇嘴道。
“你道本將軍愿意跟藍玉爭名？”
“實在是咱們別無選擇，一旦壞了救援北元的大事，咱們察合臺將成為下一個被滅的目標！”
“明人有句話說的好啊，唇亡則齒寒，北元就是咱們的唇！”
歪思這話一出，再也沒人反對他跟藍玉決戰了。
不過，歪思也并未托大，而是擺開隊形，以每個時辰十里地的速度行進。
這個速度行進，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持戰馬和將士們的體力。
藍玉在得知歪思率軍過來了，當即命人整束盔甲，排列陣形，以逸待勞的等著對方送上門。
當雙方距離只有五里的時候，歪思當即命人停下行進腳步，重新整理了下陣型。
藍玉看到對方的小將這般穩健，心里也暗暗警醒，不敢有絲毫大意。
“看不出察合臺那個老東西，竟然還生了個好孫子！”
“大將軍說的是，歪思雖然年輕，但做事不急不緩，頗有名將風范。”
藍玉聞言點點頭道。
“是啊！”
“只是可惜嘍，他生錯了地方，要是生在大明，或許別有一番天地！”
兩軍之間沒有戰書，也沒有使者往來傳遞消息，只是在悠揚的號角聲響起后，歪思率領的察合臺騎兵就展開了進攻。
歪思能年紀輕輕就擔負起救援北元的重任，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他將軍隊分成三股，讓左右萬戶各率領一萬人，攻擊藍玉的左翼和右翼，自己則率領三萬人從正面沖鋒，形成一個草原版的圍三缺一。
藍玉這邊見招拆招，命盾牌手保護好左右兩翼，同時安排火銃手躲在盾牌后等待射擊時機。
至于正面交鋒則以隨軍攜帶的小口徑火炮為主，另用一萬火銃手作為火力補充。
還有一萬人是純騎兵隊伍，則有他親自率領，在關鍵時刻沖出去擴大戰果。
雙方的戰斗一觸即發，隨著察合臺騎兵沖入火銃的攻擊范圍，藍玉軍中的火銃手就整齊的開槍了。
一輪火銃聲響過，地面上當即倒下一排騎兵。
戰馬嘶鳴，勇士哀嚎。
但察合臺的軍隊并沒有散亂，依然按照既定的戰術持續沖鋒，并且很快就逼近藍玉軍陣地。
在察合臺騎兵射出一輪輪箭雨后，藍玉的軍中也有了一定數量的傷亡。
但好在前方和左右兩側都有盾牌手和盾車之類的掩護，察合臺的騎兵根本無從下手，保證了他們陣形的完整性。
因此，些許損失他還能承受得住。
但讓他擔憂的是，察合臺正面主力還沒出動呢，一旦歪思帶著剩下的人發動總攻，藍玉就算最后能勝，也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歪思一直注視著戰場上的情況，在看到大明的火器如此犀利，不僅射程比之弓箭更遠，就連射速都幾乎跟弓箭持平，讓他心里充滿了擔憂。
而且藍玉的打法也太讓他難受了，全部龜縮在殼子里，致使他的騎兵根本發揮不了優勢。
如果放在以前，他們的騎兵還可以利用機動的優勢，從各個角度射箭來折磨敵人。
但現在他們的弓箭射程太短，已經玩不出老祖宗發明的輕騎兵游擊策略了。
不得已，歪思只能賭一把，賭明軍的戰斗意志！
“勇士們！”
“只要咱們扛過明人的幾輪火銃，咱們就能沖入他們的營地，像砍瓜切菜一樣將他們砍死！”
“本將軍雖為可汗之孫，愿意第一個沖鋒！”
本來已經被明軍密集的火銃嚇得驚慌失措的察合臺騎兵，聽到主將歪思竟然要帶頭沖鋒，一個個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發出一陣陣吶喊之聲。
歪思見自己這邊士氣已經被鼓動起來，當即一夾馬腹，率先沖了出去。
“勇士們！”
“先破明軍營地者，賞一萬頭羊！”
其他人見主將都沖出去了，當即嗷嗷叫的跟了上去。再聽到歪思發布的重賞，一個個更是跟瘋了似的往前沖，很快就越過歪思，沖在了隊伍最前方。
藍玉見對方終于發動了正面進攻，當即命人發射火炮。
只是他高估了火炮，也低估了對面的察合臺騎兵勇猛程度。
火炮在對付草原騎兵之時，其實起不到多大作用。
除了爆炸的火焰和聲響能夠驚擾到對方的戰馬，對察合臺的騎兵幾乎沒什么影響，對他們的前進更是沒有任何阻礙。
好在火銃的密集射擊依然奏效，在一輪又一輪的火銃射擊后，正面戰場已經倒了一地的敵人。
然而，讓藍玉感到驚訝的是，對面的察合臺軍隊竟然沒有絲毫退卻之意，反而依然無畏地向前沖鋒。
這就讓藍玉的手下有點慌了，畢竟他們只是一群雜牌兵，臨時從各個衛所抽調過來的，根本沒經歷過什么大陣仗。
藍玉倒是不慌，內心隱隱還有幾分激動。但一看到手底下的雜牌兵，老藍的心里霎時涼了半截。
“所有人穩住陣腳！”
“騎兵隊準備，隨時準備跟老夫沖殺！”
“諾！”
藍玉軍中的將士聽到這話霎時安定不少，直至此時他們才想起，自己這邊也是有精銳騎兵的。
雖說人數少了點，但配備的裝備齊全啊，每個人都全身披掛著鎧甲，就連戰馬都帶穿著鐵甲，尋常弓箭根本無法傷其分毫。
歪思強頂著明軍的火銃，帶著察合臺的勇士沖入明軍陣前。就在他以為這將是一場屠殺之時，突然看到眼前的明軍盾牌手后撤，并且一遍后撤一邊想兩旁閃開一條通路，仿佛在歡迎他們進攻大營似的。
正在歪思愣神之際，突然看到一個須發花白的老將，騎在一匹全身罩在鐵甲中的高大戰馬上，手持一柄長槍朝著自己這邊沖了過來。
在這個老將身后，鐵甲騎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來，迅速迎上自己的軍隊。
察合臺騎兵看到這陣仗霎時慌神，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鐵浮屠！”
“大明竟然有鐵浮屠！”
歪思看著如此之多的鐵浮屠也霎時傻眼，這種全身披甲的鐵浮屠，專克他這邊的輕騎兵。
藍玉率領的鐵浮屠一沖出來，就跟察合臺騎兵絞殺在一起，根本不給對方任何的喘息機會。
察合臺騎兵一邊徒勞無功地朝著鐵浮屠射箭和劈砍，一邊向后方撤退。
歪思站在稍遠的地方緊急思索，在經過短暫的掙扎后，他做出一個震驚所有人的決定。
“勇士們！”
“隨我沖鋒！”
正處于慌亂中的察合臺騎兵，突然聽到主將的號令，一個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場。
再加上歪思的鎧甲和戰馬都非常具有標志性，邊上還有兩個扛著旗子旗手，其他騎兵非常容易就能辨認主將的方位。
其他騎兵紛紛拋開眼前的鐵浮屠，追上歪思主將的腳步，緊緊的跟隨在主將身后。
隨著歪思在兩軍之間馳騁，他身后的騎兵越來越多，在匯聚了差不多的時候，歪思利用輕騎兵的機動性優勢，繞著藍玉大軍轉了個圈，從藍玉軍中的左側殺了進去。
其實歪思本來是想突擊藍玉軍中后方的，可當他繞道后方一看，藍玉將所有的輜重都堆在了后方，根本就沒有突擊的機會。
不得已，他才選擇相對薄弱的左翼，然后借著火銃射擊的間隙強行破陣，踩著同伴的尸體踏入明軍營地內，對著明軍展開瘋狂殺戮。
藍玉軍中的火銃手見對方沖入自己軍陣中霎時亂成一團，一個個疲于奔命，甚至于互相踐踏。
直至藍玉帶著重騎兵回援，這才使得慌亂的中軍漸漸穩住。
但因為重甲騎兵行動遲緩，很難追上察合臺的輕騎兵，藍玉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從破開的缺口逃掉。
一場戰斗持續不到一個時辰，察合臺剩下一萬多具戰馬和將士的尸體撤兵。
藍玉這邊也損失慘重，戰死者多達三千人，還有一千多人是因為慌亂中互相踐踏而死。
雖說在戰損比上藍玉勝了，但藍玉一點也不開心。
因為相比較其他幾路的軍隊，他這邊的損失堪稱大明之最！
“快給皇太孫發電報，告知察合臺騎兵已經找到了應對火器的辦法！”
“大將軍，咱們沒輸吧？”
“咱們是沒輸，但歪思的打法已經是能對咱們造成最大傷害的手段了！”
“一旦讓此子活著逃出去，將對大明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在藍玉收拾殘局之時，歪思也在戰馬上回想著剛剛的交鋒。
雖說自己這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萬多人的精銳就這樣飲恨沙場，但他仿佛找到了克制明軍的辦法。
只要下次面對明軍之時將陣形散的更開，就能讓對方的火炮沒有用武之地。只是明軍的火銃難纏，射得又快又遠又準。
如果不硬生生的扛下幾波，根本沖不到對面陣地。
但如果自己有十萬人，且能扛得住前期損失，還是能將對面的五萬人給盡數吃下的！
在歪思逃竄之時，其他幾路將領也追了上來。
“大人，咱們接下來咋辦？”
“還能咋辦，當然是回察合臺了！”
“回去？”
“咱們不救援北元了？”
歪思本來就不想救援北元，只是礙于祖父的命令，外加唇亡齒寒的顧慮罷了。
現在看到自己遭受這么大的損失，當即毫不猶豫的撤兵。
“還救援個屁，再救援下去，咱們自己就先被打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