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體大,招待所。
多米尼特正懷著虔誠的心態將剛剛拍攝的那張只包含了幾句中文的圖片上傳到了電腦中,然后開始使用谷歌的智能識別功能提取出了照片中的漢字,再將這些漢字一句句的復制黏貼到谷歌翻譯中。
很快,谷歌便得到了結果。
稿紙上寫了三句話……
“如果文明程度有無法逾越的鴻溝,那么大概率是以數學研究的盡頭為終點。”
“更高階數學的定義,我猜大概會以最自然的幾何形式表現出來,以至于對數值的研究必將更具現化。”
“看到美好內心感動而又真心歡喜的人往往比為悲苦畫面而流淚的人更具憐憫之心。”
依然不懂,依然大受震撼。
二十歲的年輕人現在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問題呀?
真的,多米尼特·鄧肯忍不住想起自己二十歲那年。
雖然那個時候他已經順利考進了伯克利分校的研究生,但思考更多的還是選題問題。他甚至還記得那個時候考慮的無非是從李群中的一個問題跟ξ函數某個問題中選擇一個,作為研究生階段的課題。
但現在寧孑考慮的卻是關于數學研究到極致后的問題。
多米尼特突然感覺到人跟人的智商差距,原來真可以比人跟狗之間的智商差距更大。
這尼瑪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在多米尼特在內心自怨自艾的時候,隨手放在旁邊的電話響了起來。
多米尼特看了眼,手機備注是歐內斯特(費米)。
這也讓他立刻想了起來對方的身份跟認識的經過。
哈佛大學前年邀請了三位費米國家實驗室的高級研究員到學校里做演講,多米尼特當時也去聽了講座,并在講座之后邀請了當時這位做主講的歐內斯特去他的辦公室聊了大概半小時,然后兩人交換了號碼。
只是那次交流之后兩人之間便幾乎沒了聯系,不過他還是深吸了口氣,穩定了情緒,接起了電話。
“嗨。”
“哈嘍,多米尼特,好久沒聯系,聽說你最近去了華夏?”
“嗯?你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我剛剛看完自然是那篇論文,剛剛打開試驗記錄視頻沒多久就看到你了。突然想起當時我留了你的電話,所以想找你問問當時試驗的情況。嗯,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個試驗吧?”
多米尼特當然想的到,但他依然很意外,下意識的問道:“寧控制雷電的那篇論文已經在自然上發表了?這么快的嗎?”
“快嗎?也許吧,不過你知道的,這種物理試驗論文如果研究方向很前沿,審核的時候并不像數學論文那么嚴謹,《自然》雜志社主編的權限很大,如果是他看好的成果即便不經過審核直接發表也是可能的。當然如果事后證明過程造假,論文也會被下架。所以,多米尼特,你也參加了那次試驗,你看出了什么嗎?”
對面問得很隱晦,但心緒不寧的多米尼特顯然沒聽出那言下之意,下意識的回答道:“沒有。事實上當時我只是幫著提了一下裝著靶盤的袋子。你知道的,這并不是我擅長的方向,我甚至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然后閃電就下來了。”
“視頻中看得并不是很清晰,所以當時云層很厚是嗎?”
“是的,但并不是那種特別陰沉的天氣。”
“好吧,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能請你把當時的詳細情況描述一下嗎?你知道的,這對我們很重要,算我欠你一次。”
“嗯,好吧,但我知道的并不多。”
“沒事,只把你看到的告訴我就行了,太感謝你了!”
同一時間,寧孑已經將丁雨霖帶到了寧曉的宿舍。大概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員工宿舍,因為分給丁雨霖的宿舍其實在學校南門旁邊的社區內,樓齡看上去起碼已經有十多年了,不過維護得還好。
寧孑知道寧曉對羅玉芳的態度,所以關于丁雨霖的事情還沒跟寧曉和大伯一家說過,這一度讓走到小區門口來接接寧孑的寧曉看到兩人時表情非常古怪,剛見面便很隱晦且小聲的在寧孑耳邊提醒了一句:“寧孑啊,你這小女朋友也太小了吧?”
寧孑無語的看了寧曉一眼,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丁雨霖,解釋道:“姐,你誤會了,她是我妹妹……”
“我知道啊,你們這個年紀的人最喜歡這么……”
“親的!”
“妹……額,什么?羅玉芳?”
“我媽去世了。”聽到唐曉說起這個名字,站在寧孑身后的丁雨霖答了句。
“啊?”聽到這個消息的寧曉頗為意外,然后不等他說什么,寧孑道:“事情有點復雜,到你住的地方在說吧。”
小區不大,一頭霧水的寧曉很快便把兩人帶到了她臨時的小窩。
寧曉的宿舍在三樓,是以前那種標準的兩室一廳,還是那種房間大,客廳小的布局,看著便極有歷史感。但用來做單身寢室,明顯超標了,不過正好省得寧孑再去找一趟范振華。
一進門,寧曉便找了個由頭把寧孑叫到了廚房里,然后認真的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丁雨霖是我親妹,同父同母那種,趁她睡著的時候做過鑒定了。”
先拋出結論之后,寧孑才將那晚所有的事情大概跟寧曉說了一遍。
當確定了丁雨霖不止是羅玉芳的女兒,還是自家親叔的女兒后,寧曉的神色終于變得緩和了些。
怎么說呢,若是同母異父的親妹妹,寧曉是不愿意接受丁雨霖的。
但如果是寧家人,寧曉的想法還是不同了。
寧曉的父親對于寧曉的影響很大,而寧健又是那種特別講傳統特別看重血緣的男人。
所以聽完了寧孑闡述的寧曉,立刻問道:“你怎么不帶著小妮子去改姓呢?你打算什么時候讓她改姓寧啊?”
寧孑搖了搖頭,道:“沒必要。姓什么,我覺得無所謂。帶她來你這兒,我就是想著能不能先跟你在這里住著,我打算讓她去讀燕北附中,正好也在這附近。”
寧曉揮了揮手,懶得理寧孑的態度,說道:“你是無所謂?你爸也無所謂嗎?算了,她既然寄住在我這里,我回頭去跟她說。對了,咱兒叔肯定挺開心吧?”
寧孑答道:“我還沒讓他跟丁雨霖見過面,這丫頭以前不太聽話,我怕見了之后爸又變得沒了原則。”
寧曉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爽利的說道:“你做的對!那個女人能教育出什么樣的女兒啊?是得先磨磨性子。放心好了,她住我這里正好有個伴。你覺得什么時候咱叔能來見這小妮子了,跟我說一聲就行,到時候我提前回來做頓飯,你也來一起熱鬧熱鬧。”
寧孑沒理會這句話,而是認真的看著她堂姐,問道:“所以,姐,你不討厭她?”
寧曉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討厭她做什么?她有的選嗎?她要有的選,我肯定討厭,但她沒得選啊!在羅玉芳的肚子里就被帶走,之后兩個大人有瞞著她身世,你讓小妮子能怎么辦?我這人從小就最喜歡講道理,一是一,二是二,更何況賤人自有天收,為啥老天把那倆人收走了,就把這小姑娘留著?”
寧孑眉毛抽了抽,對于寧曉所謂的講道理他是見識過的,基本上可以用兩個凡是來概括。凡是她認為對的,都是有道理的,凡是寧家人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
于是在知道寧曉的想法后,寧孑果斷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跟那個魯老師關系處得怎么樣了?”
到不是關心寧曉的私事,他是真有些擔憂卓明謙會把之前的宣言轉化為行動。
“你問這個干嘛?”寧曉偏著腦袋,疑惑的看著寧孑問道。
“我記得之前你說過想要嫁個大學老師的。”寧孑解釋道。
“那就是隨口說說。其實老魯這人不錯,不過對不上眼緣。我察覺到他對我有那方面意思的時候就跟他說清楚了。對了,放假前他送我了個包,我去專柜問了下要三千多塊呢,想還給他,他又不肯要,干脆就買了套四千多的西裝做回禮了,順便請他吃了頓大餐,也跟他說好了以后就做朋友。”寧曉爽朗的答道。
“哦!”寧孑無奈的應了句。
他了解自己的堂姐,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有股子快刀斬亂麻的巾幗風范。放到戀愛這種事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肯定是不會委屈自己,他也懶得再問了。
就在寧孑準備告辭的時候,寧曉突然問道:“對了,說到這個,住你隔壁那個卓明謙人到底怎么樣啊?”
嗯……
這個問題……
寧孑皺著眉頭問道:“怎么?他騷擾你了?”
寧曉瞪了寧孑一眼:“什么騷擾不騷擾的?就是加了微信之后經常聊聊天,感覺這家伙挺幽默的。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有幽默感的男人。再說,問你人咋樣,你直說不就行了?”
寧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卓明謙這個人,雖然心里并不想堂姐跟這個家伙產生什么交集,但寧孑并不喜歡睜著眼說瞎話去詆毀一個一直對他表現的極為友善的人。
猶豫了片刻后寧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于是不帶任何偏見的答道:“他是一個認為人生的終極意義就是搞黃色的人。”
寧曉愣了愣,隨后直接笑出了聲:“噗……哈哈……你是不是要說他那套黃色理論?想到我就想笑,地球的最終宿命就是變成一顆大黃球?這家伙太有意思了,竟然把你這個無趣的家伙都帶得有幽默細胞了。”
寧孑無語了。
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主動出擊,只要自己送把柄送的夠快,那就相當于沒有了把柄。
他不明白的是,自家堂姐什么時候笑點變得如此低了。
不過寧孑并不打算深究這些了,他不懂感情,如果兩人真的看對了眼,那便隨這兩人去吧。
這一刻寧孑也下定了決心,如果以后卓明謙真敢做任何對不起寧曉的事情,他就把那貨的男性功能直接給廢掉,幫他一心一意。
但此刻,他是真不想留在這里繼續跟堂姐討論卓明謙這個人了,于是開口道:“你開心就好。丁雨霖就先交給你了,你們都是女的,應該更好交流,我先走了。”
寧曉挽留道:“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中午不留這里吃飯?”
寧孑搖了搖頭,道:“我還得去把丁雨霖讀書的事確定了。你跟她吃吧,這事搞定了,我打電話告訴你去找誰,你就直接帶著她去好了。”
寧曉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安排丁雨霖上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當然對于自己這個堂弟而言,也不見得有多麻煩,遂點了點頭道:“行吧,她交給我了,你放心,下午我帶她去買幾件衣服,然后跟她好好聊聊。”
“雨霖,接下來一段時間這里就是你的家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到附近的燕北附中初中部就讀,路上我已經跟你介紹過了,這是我們堂姐……”
“行了,不用你介紹了,你去忙你的吧。”
寧曉一把推開寧孑,主動說道:“你哥要去忙你學校的事情,咱們別理他。等會我們趕緊把東西收拾下,然后去吃飯,吃完飯乘著你還沒上學,我還沒上班去逛逛街。怎么樣?”
“哦,我都可以的。”丁雨霖點了點頭道。
見丁雨霖情緒正常,寧孑點了點頭,將她交給了寧曉,肯定是放心的,隨后直接走出了兩個女生的寢室。
走在小區里,寧孑才拿出電話直接給方旭撥了過去。
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通。
“喂,寧孑啊,有什么事嗎?”
“我有個妹妹想上燕北附中,想請你幫忙。”
“初中高中?”
“初中。”
“沒問題!等下啊,讓我看看,嗯,初中部應該是下周一正式上課,明天正好周五。不如這樣,你看這周末哪天有空?我把劉校長約出來一起吃頓飯?”
寧孑不太想參加這種飯局,便干脆的拒絕道:“但我這些天沒都空。”
“哦,那也沒事,這樣,周一早上七點吧,直接讓令妹到國際數學中心院子這里來,我在門口等著她,直接送她去學校。對了,把她的名字跟身份證號碼等會在微信上發給我。”
“好!那我先掛了。”
美國,舊金山,硅谷,希爾頓圣塔克拉酒店。
邁輪·克米特躺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人很疲憊困倦,但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根本無法入眠。
好友科南·拉馬爾昨晚在酒吧里說的話,讓他昨夜輾轉難眠,幾乎一夜沒睡。
當然,有些事情不但要看他是怎么說的,更要看他是怎么做的。
不過科南·拉馬爾很快就讓他看到了結果。
因為今天下午,他這位好友就以學校臨時安排了重要任務——必須盡快去一趟歐洲做一個學術調研為由離開了這次臨時組成的工作組。
據說谷歌現任總裁親自給他打了電話挽留都沒能讓他改變決定。
更可氣的是,這家伙下午剛說完理由,甚至連學校都沒回,更沒跟他打招呼,當晚便直接做飛機離開,想來現在飛機正飛行在大西洋的上空。
這也表達了科南·拉馬爾的態度,他是真的不想在跟這次研究任務沾半點關系。
否則直接辭職回同在舊金山的學校就完事了,何苦整出一個要去歐洲做調研的戲來。邁輪·克米特很清楚自己這位校友在伯克利分校的地位。如果不是他主動提出要去調研的話,學校根本別想指揮的動他。
事實上圖靈獎獲得者,不管在哪個高校都會受到應有的尊敬。起碼一個終身教授是少不了的,而且在分派任務的時候一定會先征詢教授的個人意見。
科南·拉馬爾感覺到了恐懼。
光是幾個公式竟然就能讓一位世界級的科學家怕成這個樣,是讓邁輪·克米特沒想到的。
正如科南·拉馬爾評價的那樣,自從在思科任職首席技術官后,幾乎便沒有在投入基礎理論方面的研究。這方面自然有收下的科學家們負責,他的任務是把控好總體技術方向,對技術發展做戰略向的引導。
然而現在面對的情況卻是兩個極端。
今天他專門找來了兩位思科深度參與代碼改寫的技術工程師,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對話。
然而兩位工程師都對這個項目表達了樂觀的情緒。這一度讓邁輪·克米特認為科南·拉馬爾是不是在杞人憂天。但誰能想到結束這次談話之后,他便收到了科南·拉馬爾離開的消息。
走的干脆利落,沒有半點猶豫。
放棄的不止是這次臨時工作組咨詢主管的位置,更是兩百萬美元的特別咨詢費。
當然如果最終問題得不到解決,這筆咨詢費也會打個大折扣,但不管怎么樣,堅持到最后幾十萬美元的咨詢費肯定有的,但這家伙竟然放棄了。
這也讓邁輪·克米特不得不思考自己的未來。
如果這項專利真的出了大問題,他可以預見會引發多么可怕的后果。偏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最合適的背鍋俠,沒有之一。
如果選擇辭職,那么他曾經規劃好的人生將就此改變。
畢竟即便他現在能順利在回到大學任職教授,也意味著他的收入將會銳減到不足現在的十分之一,這還不算公司激勵股票方面的損失。
對于邁輪·克米特來說他的退休生活將變得沒那么愜意,而且從現在開始,他就得更加合理的規劃所有財產,生活上難免拮據很多。畢竟雖然美國學費很高,但教授的工資真的不高,而且還要面對諸多壓力。
兩難的抉擇,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或者他可以再等等看看?
華夏,燕北體大。
多米尼特·鄧肯將他所看到的試驗全過程,大概復述了一遍。
其實也沒什么好隱瞞的,雖然他可以說全程參與了試驗,但所作的無非就是陪著寧孑去安裝跟拆卸了下用來測量閃電位置的標靶。
而且整個過程其實都被拍攝成了視頻。
唯一有價值的信息,大概所說的都他親身經歷,顯得比較有可信度。
闡述完后,多米尼特才問道:“當時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歐內斯特,為什么你會打來這個電話?”
很快對面給出了回答:“其實我今晚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這篇論文,事實上,我們白天的時候已經在草原上嘗試過按照論文中的方法來復現這次試驗。你應該相信我們的實力,我們有遠比論文中試驗報告中更先進的設備,但毫無意外的失敗了!不止是雷電落點精確性沒法控制的問題,根本來第一步都無法完成。”
多米尼特下意識的聳了聳肩道:“雖然我不太懂物理試驗,但我想那肯定是你們哪里出的了問題。比如天氣原因?云層不具備條件?”
“不不不,這種物理實驗是有標準的,我們也嚴格是按照論文中給出的各種標準來的。但是很不幸,沒有成功。而且沒有成功的不止我們,據我所知,你的家鄉也有一家實驗室,同樣在今天嘗試了試驗,一樣失敗了。所以現在我們很懷疑這篇論文有造假的嫌疑。”
聽到這話,多米尼特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嗤笑了一聲。
如果是在他今天拜訪寧孑以前,聽到這話,他說不定還會隨口附和兩句,但此刻他只覺得對面這家伙太過傲慢了……
“歐內斯特,恕我直言,雖然我相信你關于物理實驗有嚴格標準的闡述,但我想并不是按照標準就能完美復現試驗。當然,你也許會有很多理由,但說實話,我找不到寧有半點造假的理由。說實話,你們根本不知道他的成就有多么偉大。這么說吧,你們所看到的以他名字署名的論文,包括那些數學論文,我懷疑只是他成就的一小部分……”
電話另一頭試圖打斷多米尼特的話:“不,多米尼特,我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當然也許是他隱藏了試驗中一些比較關鍵的……”
然而這句話讓多米尼特更加堅定的開始了為寧孑辯護:“他沒有理由,更沒有道理這么做。好吧,我不知道怎么說服你,因為很多東西我沒法跟你說。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看了寧的一些研究成果就會知道,他既沒有必要,更不屑于去做這種事情。所以你們還是檢討下自己吧!去檢查一下實驗室的設備,或者怪天上的云層!”
對面沉默了半晌,終于道:“好吧,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推崇他。當然他在NS方程的研究的確讓人敬佩……”
“不止是NS方程,該死的,我只能說這么多。但絕對不止是NS方程,記住我的話!歐內斯特!”多米尼特大聲的反駁道。
這位哈佛教授甚至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他的情緒已經顯得頗為激動。
“懂了,好吧,鄧肯教授,讓我想想,也許真的是我們的設備問題,畢竟我們實驗室所采用的激光發生器是德國人生產的。他的論文中給出的好像是華夏的一個品牌,或者我們可以嘗試著換一臺激光發生器試試能否復現。”
聽到這話,多米尼特的語氣也開始緩和,道:“你早該這么想了,歐內斯特,畢竟我們并不一定總是對的。”
“好吧,非常感謝你的幫助。那么,再見。”
“再見!”
掛上電話,多米尼特長長的出了口氣,莫名的,他感覺舒坦了。
于是雙手再次開始滑過手機,調出了剛才拍的照片,他要把這些公式抄寫下來,然后嘗試著看能否證明,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接下來的工作中跟寧孑有共同的話語……
嗯,大概是這樣的!
美國,伊利諾伊斯州大草原,費米實驗室大樓。
一間小型會議室里,八個人正好將會議室內的長桌坐滿。
剛剛給多米尼特打電話的歐內斯特·莫爾茨掛上了電話,然后將目光投向坐在左邊主位上的項目主管伯妮塔·卡斯隆。
沒錯,剛剛他的電話是用的免提,此時辦公室內所有人都聽到了多米尼特的反應。
當然眾人的神色各異。
大部分人臉上都是不以為然的情緒。
當然也有人顯得頗為意外的。
至于伯妮塔·卡斯隆,這位四十多歲,嚴厲的女主管,則只是皺著眉頭在考慮著什么。
看到眾人臉上的神色,歐內斯特決定還是要給大家再次強調下多米尼特在學界的地位:“各位,你們剛才聽到的是一位26歲便成為哈佛大學副教授,明年幾乎肯定會拿到菲爾茲獎,從而在27歲成為哈佛終身教授的數學天才給出的最終結論。不管你們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請想一下你們27歲時候的成就,然后再決定是否參考他的建議。”
這話一出口,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甚至都不用回想27歲那年的情況,因為即便會議室里大半人都已經年過四十了,但成就依然沒法跟多米尼特·鄧肯相提并論。
不談還沒拿到的菲爾茲獎,光是哈佛大學的教授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事實上如果真有的選的話,會議室里起碼有三個人寧愿能去哈佛當終身教授,而不是呆在實驗室里當研究員。畢竟前者經常會有全世界到處交流,參與各種學術會議的機會。不管是社會地位,還是名望,都會更高。
而在費米實驗室,如果做不出什么成果,其實是沒太多類似機會的。尤其是對于那些還沒有機會主持某個工作的副研究員來說。畢竟就算項目出成果了,他們的名字也排在后面。一樣撈不到太多露臉的機會。
“好吧,歐內斯特,你說的對,我們應該尊重一位天才數學家的想法,雖然有些不可思議。我會打一份申請報告,讓實驗室訂購一臺跟論文中同樣的設備用于重現這次試驗。當然再次之前,我們可以嘗試修改一些參數,然后在進行試驗。那么今天就這樣吧,散會。”
幾乎就在歐內斯特話音剛落,坐在首位的女主管伯妮塔·卡斯隆便同步做出了決定。
當然,這也跟費米實驗室有錢有關。
畢竟誰會在乎實驗室里多了一臺不過價值十多萬美元的激光發生器呢?說起來,華夏貨可比德國貨要便宜多了。
華夏,燕北體大,博士樓。
寧孑剛剛回到寢室,三月便給他送上了一份大禮。
顯示器里正播放著多米尼特·鄧肯教授走進他的寢室后,做的所有事情。
包括瀏覽稿件,然后猶豫后拿手機拍照……
當然視頻肯定是剪輯過,不然的話就太長了。畢竟這位哈佛教授起碼坐在那里看了一、兩個小時。
看得寧孑嘴角直抽,當視頻結束后,他盯著小貓認真的問道:“我記的很清楚。走的時候我鎖門了,還是反鎖的。”
“喵……”小貓叫了一聲,然后撅著屁股跳下了桌子,飛快的跑到房門前,然后扭頭看了寧孑一眼,隨后輕輕一躍,便跳到了門把手上,兩只小腳隨便撥動了兩下,便聽到“咯噔”一聲,房門鎖便直接被打開。
寧孑嘴角抽搐的更狠了。
他懷疑這只貓還學會了裝傻……
他問的是貓怎么開門嗎?他問的明明是為什么要把這位教授放進來。
畢竟沒誰會歡迎有人在不經過允許的情況下,闖入自己的臥室。就跟自然界動物會用各種方式驅逐進入自己領地的其他動物一樣,這就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領地意識。
“為什么!”寧孑飛快的問了句,表情很嚴肅,意味著后果可能很嚴重。
“喵,因為你需要一個合拍的著書人啊,嗯,好吧,這個稱呼可能太籠統,也可以解釋為你需要一個古代那種書童,來幫你整理平時的文獻,并將這些理論以你的名義著書立說。畢竟你沒有時間去做這種事情,但這又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只有理論知識更快的傳播出去,盡快武裝一部分人的頭腦,未來你手下才能有足夠多合格的大將啊!”
三月這個回答是寧孑沒想到的。
所以這只貓還真是把什么人都計算在內了。讓多米尼特·鄧肯幫他著書立說?那個驕傲的家伙怕是比死都難受吧?
寧孑皺著眉頭問道:“那為什么選他?”
“喵,因為他是最適合的啊!讓我們先來看看這個人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吧。首先他要有極高的數學天賦,非如此根本沒法理解超前一個時代數學思想的妙處。而無法深入理解數學思想的人,寫出來的東西自然也無法育人,甚至會讓新生力量走向彎路,對嗎?”
寧孑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事實上高等數學教材的編纂本就是一件難度極高的事情,曾經華夏高校許多高等數學教材都出現過許多在現在看來匪夷所思的錯誤,當然這也是因為那個時代的特殊性——人才實在太過匱乏了。
有一個對數學理解極深的人編纂這種東西,的確能讓人更放心。
“喵,其次,這個人需要在數學界有足夠的威望,因為這樣就沒人會懷疑他編纂這些數學理論書籍的水平,能方便相關理論書籍盡快被推廣,當然也能幫助這些新的數學理論盡快在這顆星球上篩選出新一代里有數學跟理科天賦的人才。多米尼特已經在內部確定了明年會拿到菲爾茲獎!”
“想想看吧,一位菲爾茲獎得主誓言余生將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寧氏數學思想跟方法系列叢書的編纂上,這對于許多人來說得多有吸引力啊!哪怕是不學習數學的人,就因為菲爾茲獎得主這番宣言,都應該出一本買一本,放在家里珍藏才對吧?”
寧孑嘴角再次抽了抽……
所以數學課本這東西,不看買了放在家里珍藏這種事他是理解無力的。更讓寧孑感覺無語的是,這只貓幾句話便把一位天才橫溢數學家的余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寧孑不知道多米尼特·鄧肯如果此時聽到了小貓的話會有什么感想,但寧孑知道,如果這只貓說的是他的話,他可能會直接瘋掉。
“喵,第三,為你著書者最好足夠年輕。畢竟讓一位老人家來做這種事情簡直太殘忍了,他們精力不濟。而且你們碳基生命的老人家往往考慮的事情太多,做事就不那么純粹,太多功利之心會讓事情變味。最重要的是,你們的生命有限啊,這種事當然要合作得久才有默契。選老人家可能合作一、兩次就得換人,那會耽誤太多時間。”
“喵,想想看吧,未來的史書將可能如此書寫你們的關系:偉大的智者寧孑,提出了一個精彩的想法,在智者身邊隨侍的執筆人多米尼特·鄧肯立刻便拿出紙筆,記錄下那讓人心醉的思想跟公式。并在理解之后向外界傳播,將智慧的果實灑向人間……”
寧孑深吸了口氣,這次已經不是嘴角抽搐了,連眼皮都開始跳動起來。
他大概明白了三月的思路,也認為這個想法挺不錯,但寧孑畢竟是有底線的,于是不管小貓表現得有多手舞足蹈,但他依然很嚴肅,很認真,甚至帶著一絲壓抑著的怒氣對這只貓說道:“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下次絕對不能在未經過我允許的同意下,把任何人放進我的房間!”
三月趴了下來,寧孑懷疑他的眼花了,因為他似乎竟然從這只貓的眼睛看到一絲委屈的情緒,隨后電腦上企鵝閃動的頭像,似乎都比往常快了幾分。
“喵,知道啦,我會的!反正你們這些碳基生命就是這樣的,做得好了不會夸,沒做好就嚇唬貓,甚至還拿一只小貓出氣!”
這神態,這語言……
寧孑突然發現這只貓……不對勁。
一旦有了這樣的認知,寧孑也飛快的找到了邏輯上的漏洞。
飛快的問道:“等等,我真的需要一位著書人嗎?你難道不可以做這件事?”
這個問題瞬間讓小貓精神起來,就差沒有雙爪叉腰了:“喵,你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事實上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的確可以。當然首先我要把可能帶來的問題提前告知,因為我跟碳基問題思考數學問題的模式完全不同,所以在進行書籍編纂的時候,在沒有輔助性知識灌輸的情況下,不保證人類真能讀得懂。”
寧孑大概明白了什么。
但為了確定,他還是飛快的在QQ上問道:“所以你的主人曾經讓你做過類似工作嗎?”
“喵,當然!”
“然后呢?當時你的主人對你編纂的書籍有什么評價?”
“喵,他看了足足五分鐘后對我說:編得不錯,以后可再別編了。當然,我編寫所有內容只用了73秒,而他瀏覽我編纂的內容花費了整整五分鐘,所以我的效率還是值得肯定的。”
小貓百無聊賴的趴在那里,舔起了爪子。大概是貓生少有遺憾的往事被提起,讓它開始模擬精神萎靡。
好在這個復述也讓寧孑明白了在編寫數學思想書籍這件事上,三月大概是不靠譜的。
多米尼特·鄧肯的確是最佳人選。
“但如果鄧肯教授不愿意怎么辦?”寧孑問道。
“喵,當然是,給錢呀!”
“那給錢依然不愿意呢?”
“喵,那就更簡單了,關小黑屋啊,每天不止任務,完成任務才能正常吃飯,完不成的話就只能保持最低生活標準。他會更有工作動力的。”
這次寧孑著實繃不住了,三月的思路表現得越來越奇葩……
“關小黑屋?你怎么可以想到限制一個人的人身自由?”
然而這次小貓沒有直接回話,對話框里彈出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書籍,標題特別醒目《刑法學》。
“喵,我違反了這里面的條文,都要關小黑屋,他當然也可以?”
寧孑愣了愣,皺眉道:“他違反刑法哪條了?”
QQ再次開始快速閃動,這次依然是各種截圖。
“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
“間諜罪:……”
“為境外非法刺探、竊取國家秘密罪:……”
真的,看到這些截圖的一瞬間,寧孑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只是惱怒與多米尼特沒跟他商量,便直接走進了他的房間,但這只貓……
是真想把那位哈佛教授往死里坑啊……
“不是?國家秘密……三月,你敢不敢更夸張點?”
“喵,你把那些稿紙內容上交,然后告訴大家里面有一個公式可以為常溫可控核聚變技術提供關鍵指導,再把三百多頁的詳細證明過程推導出來,自然就成國家秘密了。”
寧孑:“?”
無彈窗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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