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秘境內，賀靈川已經望著水洼出神半天，朱大娘和董銳就陪在邊上，三位十六只眼都盯著水面。
但水洼里什么也沒有。
渾沌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賀靈川就對兩人道：“候在這里，我去去就來。”
說罷，他就撲通一聲跳進水洼當中。
在另外兩人看來，這水坑子很淺，最多只有一臂深。但賀靈川跳進去，瞬間不見了人影。
“這鬼地方，真是神神叨叨。”
過了兩刻多鐘，賀靈川才從水洼中跳出來，捋了捋臉上的水。
董銳又看了看池子，一如既往地清澈見底。也不知道他方才游哪去了。
“找到什么了？”
“什么也沒有。”他在紅色汪洋之中漫無目的到處游弋，但就是沒瞧見渾沌的影子。
那個沒事兒就到處瞎逛的大塊頭，賀靈川十次進盤龍世界，九次能“偶遇”它，現在卻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如果它不出現，不給賀靈川任何提示，他要怎樣才能跟大方壺建立更深層次的羈絆呢？
——說起來，也是時候了。
過去十余年，他和大方壺的關系都像若有若無的合作者，并不像鐘勝光與大方壺那般深度綁定。
“這底下藏著一個大家伙，我本想找祂溝通，但祂不肯露面。”賀靈川隨手擠掉頭發上的水，身上冒出絲絲白汽。這是他催動真力，烤干衣物，“我想，祂大概想向我表示，我們要做的這件事不該找它。”
渾沌從不說話，也從不跟他有言語、神念上的交流，他從來都是觀其行、度其意。好在跟渾沌打交道太久了，他總能猜對個四五成。
邊上伙伴互視一眼，不明所以。什么大家伙？這盤龍秘境里面還有活物？！
朱大娘追問：“那要找誰？”
董銳則很奇怪：“等下，你在這里還能找人？”
賀靈川卻陷入了沉思。
盤龍秘境是虛與實的交界之地，賀靈川從未在這里見過其他活物，在他當年對戰三水真人、形勢萬分危急時，紅將軍也只能送來一副鎧甲給他，沒法親自出戰。
所以，這是個相當特殊的位面。通過照滿都與鐘勝光的對話可以推導，這個地方很可能是鐘勝光力量和信念的具現，一端連著現實，一端連著大方壺。
一旦盤龍秘境坍塌，現實與大方壺之間的橋梁也就隨之而斷裂。
所以賀靈川眼下的第一要務，就是對這個不斷垮塌的盤龍秘境進行加固，或者……
他的思緒稍作展開，就重新回到了重點：
想修補盤龍秘境，首先得接手它的主導權。
紅海中的渾沌已經擺明態度，這件事與它無關，那么賀靈川又應該從哪里入手呢？
朱大娘方才的問話特別好，一下子就戳中了核心：
那要找誰？
權力的交替，必須在兩個主體之間進行。一個是賀靈川，另一個是？
目標當然只有一個，即是這個盤龍秘境的親手締造者——
鐘勝光。
賀靈川起身，大步往回走：“跟我來！”
董銳連忙跟上：“去哪？”
“去鐘大人的墓。”
當年鐘勝光城破自刎后，敵人對他也甚是感佩，給他修了一個大墓。賀靈川重新走回去，拿出兩只蠟燭點燃，放在碑前，再插一炷香。
看著賀淳華和自己當初留在墓前的祭酒杯子，復又拿起來，從懷里掏出一樽美酒灌滿，放到碑前。
然后他抽出浮生寶刀，橫置于墓碑正前方，輕聲道：
“鐘大人，這是你當年贈給我的寶刀，我在它斷后重做了修補，令它遠勝從前！今日之盤龍秘境也如此刀當年，破耗難用、搖搖欲墜。您若將它移交給我，我一定能讓秘境粹火重生，堅固更勝從前！”
他身后的董銳和朱大娘互視一眼。賀靈川沖著鐘勝光的墳墓禱愿，這即是說，鐘勝光的意愿仍然存在？
話音剛落，林子方向好像刮來一陣風，吹得地上的砂灰打了個轉兒。
三人等了好一會兒，但沒有更多異象出現。
鐘勝光的墳前靜悄悄，一如既往。
沒有得到任何反饋，是因為賀靈川推導錯誤，還是他們來晚了，鐘勝光的意志已經消散？
賀靈川又在墓前凝思許久。
他的伙伴已經習慣于不在他思考時出聲打擾，只有赤帕高原的風一陣接一陣吹來，干燥、炙熱、鋒利，刀子一般往人臉上刮。
這才是盤龍城人最熟悉的勁風，不像后世那樣溫潤多情。
大風吹過厚重的南城門，在千洞萬孔中劃出凄厲的音符，神嚎鬼泣。
賀靈川下意識轉頭，望向南城門。
風沙漫天，四野昏黃，這也是盤龍城起風時的日常。
但是！遠處的南城門卻一反常態地矗立在三人視野當中，還被沙塵暴打上了一整圈的光暈。
就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這堵高墻。
董銳也正好說了一句：“風怎么突然刮起來了？這里平時也愛刮大風么？”
朱大娘嘆氣嘀咕：“想從這個一片荒寂的地方拿點暗示，可真不容易。”
“等下！”賀靈川突然轉頭問大娘，“你說什么？”
“我說，想從這個……”
賀靈川截口：“一片荒寂？”
“對。”
“秘境的確一片荒寂，但我們方才仿佛也見過生機，還不曾凋零的生機！”賀靈川嚯然起身，展開神通，往南城門而去，沒忘了甩下一句夸，“大娘提示得好！”
今天第二次被夸獎，朱大娘開心了：“不用謝。”
董銳問朱大娘：“你提示什么了？”
這地方還有生機？他怎么沒有半點印象？
朱大娘昂著頭，抬腿就往南城門溜達：
“跟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沒事就要多動腦。”
它怎么知道！賀小子的思路，別人能跟得上嗎？
不過這是賀靈川進入秘境之后，第五次換地方了。
進了南城門，他們第一眼瞧見廣場上巨大的石雕碎片，第二眼就瞧見了賀靈川蹲下的背影。
他就蹲在黑龍石雕的龍首前方。
即便已經碎了一地，黑龍石雕的占地面積依舊很可觀。它碎裂的氣勢，總讓人覺得這是真龍隕落而不僅是個巨型雕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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