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過去，劉葆葆的圓臉都變方了，眼角多了幾縷皺紋，發際線也往后移，但身著綾羅、腰佩玉珠，看起來還過得挺不錯的。
不過賀靈川外貌變了，劉葆葆并沒認出他，只是一眼掃過，又和身邊人說著聊著走向鴻雁樓。
擦肩而過時，賀靈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哎喲，對不住！”他立刻道歉。
劉葆葆也就算了，跟其他人走上酒家二樓。
三人組走出十余丈，朱大娘才問賀靈川：“你故意的吧？”
賀靈川輕輕嗯了一聲。他在黑水城遍地熟人，還是不以本來面目出現為妙。“在他身上放了點東西。走吧，我們也找個地方落腳，就——”
他下巴往街對面一點：“那家小酒館吧。”
董銳低聲道：“咱在黑水城沒有眼線嗎？”
“有的，但不多，現在暫且用不著他們。我要問什么都能問到。”蒼晏在黑水城派駐三個眼線，但這邊陲之地太平已久，他們平時就是記錄一下城池內外和荒原上的大小事件，再發回國內。
其實這小小的黑水城內，至少有多家勢力都駐扎了眼線，也都做這些事情。盤龍廢墟的變化太過隱蔽，超出人力可以探知的范疇，連申國和其他國家的探子都沒發現，唯有靈虛圣尊察覺出一點端倪。
賀靈川眼下還用不上自家眼線，也就不找他們了。免得一見面，對方還要誠惶誠恐，還要戰戰兢兢，費事兒。
而在鴻雁樓，劉葆葆與客商談生意，只喝了兩杯，忽然一陣困意涌上心頭。
怪哉，他平時的酒量不差呀，何況他也練了心法，強身健體之余，這點兒小酒應該更不在話下……
同桌的客人面面相覷：“劉二的酒量這么差，三杯就倒？”
“不應該，上個月他喝了五六倍于今日，啥事兒沒有呢。”
“那不管他，咱聊咱的。”酒桌上喝醉人不是太正常么？睡一會兒就起來了，起來就還能再接著喝。
這時的劉葆葆，意識仿佛切換到半個時辰之前。
他和幾名客商剛剛走到鴻雁樓門口，就有一人迎面而來。
好面熟。
劉葆葆下意識盯了他三四息，才脫口而出：
“賀、賀大少？”
這個稱呼，他真是很多年沒說出口了。
“劉葆葆。”對方也笑了，一臉真誠，“好久不見。”
“賀大少，你怎么……”劉葆葆定了定神，請客人先上樓，自己趕緊跑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可是一點兒都沒變啊，不不，不對，豐神俊朗遠勝往昔！”
賀靈川保持微笑。這幾年九幽大帝聽過的阿諛奉承之詞不計其數，以這一句最沒營養、最不花俏。
蒼晏的文官們，可是挖空了心思給九幽大帝唱贊歌，用詞之考究文雅、角度之刁鉆清奇，把董銳都看傻了無數次。
不僅要夸得好夸得妙，還要不落俗套不可雷同，否則在大帝那里印象分轉負，還不如不開口。
甚至有名師大能專門為龍神戰爭編寫歌舞，這個破陣行、那個長勝歌，詞藻華美、慷慨激昂，在閃金平原到處傳唱。
這才是拍馬P的高層次。
就連朱大娘成天耳濡目染，肚里也能有一堆花團錦簇的好詞兒，而不是夸人只會說“你沒變”，你“豐神俊朗”。
賀靈川笑道：“我還以為，你搬去了內陸。”
“曾經去過，又回來了。”劉葆葆哎了一聲，“賀家的生意遷去國內時，我們劉家也跟著一起去了，有當時的圣上照應，生意確實好做。但、但后來鳶國動蕩，中部和南部征伐不斷，我們的商會和店子不是遭搶就是虧損。最后大家伙一商量，得了，還是回黑水城吧！”
鳶國的內亂持續了好些年，在國內討生活反而不如去邊陲落腳，那里條件雖也清苦，但至少遠離戰亂，還能過得安生一些。
劉家商會本就在黑水城熟門熟路，回來還是重操舊業，雖然賺不著大錢，但也得個平穩。
賀靈川一指鴻雁樓：“這是你們商會盤下的？”
“啊不不。”劉葆葆連連搖頭，“是照滿都大薩滿的。”
“嗯？”賀靈川還以為自己聽錯，“你說它是誰的？”
“照滿都大薩滿！”劉葆葆笑道，“當年賀家遷去內地，把黑水城的產業處理了一大半，基本都是本地官商接手，照滿都大薩滿恰好云游回來，就出錢買了三樣。”
賀淳華在黑水城當了十年郡守，在本地把持的都是優質資產。賀家這么一走，變賣的資產讓本地人一陣好搶。
大薩滿也是人，也要吃飯的，手底下若無產業，成天喝西北風嗎？
賀靈川立刻追問：“哪三樣？”
“這個鴻雁酒樓，還有城西跳馬巷的一個宅子，大門是黑色的，上頭還有個小門洞是紅色。去年過年時，我爹還讓我上門給大薩滿送年貨哩，提溜了兩大箱子。”劉葆葆記性很好。
“還有一項呢？”
“優華老街上的老鋪，原來賣糧食果干的，現在專賣外地特產。”
賀靈川聽得心頭一跳：“是紅墻根那個老鋪？”
“對啊。”劉葆葆道，“遭過水也遭過火，前幾年還鬧鼠患。”
“大薩滿什么時候盤下它的？”
“你們搬走之后，沒過幾個月。它標價有點高，一直沒賣掉，直到大薩滿出錢。”
賀靈川喃喃道：“所以孫紅葉要回黑水城打理這些事務。”
孫紅葉一個外地人，哪里知道大薩滿在黑水城的名望，只知這是個買家，而賀城守拋賣產業當然會引來無數的買家，他會看見無數的名字，因此也沒特地提起。
“嗯？”劉葆葆沒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買鋪子之前，大薩滿應該進去看過了吧？”
“我不知道啊。”劉葆葆一臉的理所當然，“但誰買東西之前不先踩點看一看？”
黑水城的鋪產可不便宜，誰掏錢之前不得里里外外看兩遍？
賀靈川也不再糾結這個，另外抓住了重點：“大薩滿眼下住在黑水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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