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活物就容易生病。”朱大娘替食人花和董銳說了句公道話,“哪怕是食人花,也不是無懈可擊。”
即便不是活物,也需要定期維修的,這個道理賀靈川懂,但是:
“董銳一個月前就該拿出醫治的藥方,結果拖到現在,病菌都從葉片傳染到支莖上!還有城西的孢子球,今天下午出了故障,載不了人。”
朱大娘猜測:“莫不是那條通道又被花粉堵住了?”
“不是。”賀靈川也無語,“有個傻缺非要在孢子球運行時擠跳出去,結果被碾成了肉渣,暫時把通路給堵了。若不去疏通,就得等到食人花把他消化吸收完畢,那至少得停運到半夜。”
朱大娘笑道:“那不是死了活該嗎?”
跳進食人花的肚子里?哪怕好奇如它,都不會干出這種蠢事。
就在這時,外頭有宮人匆匆趕進來,伏地報告:
“問心塔請您過去,有要緊情況。”
問心塔?這是赤霄金殿西北部的高塔,存放一些秘密資料,平時都是封閉起來,由幻宗弟子魯靖等人看守。
賀靈川后背沒來由一涼,心頭也是一堵。
心血來潮。
而且是很糟糕的預感。
“走!”
朱大娘扔掉酒壇站起身來:“我也去。”
賀靈川召出昊元金鏡,一人一蛛邁了進去。
下一瞬,他們就站在問心塔前。
“帝君!”魯靖已經站在這里等候,見他二人穿鏡而來,立刻行禮。
賀靈川大步往塔里走,一邊問:“什么事?”
“塔頂紅龕供奉的魂火燈,熄滅了。”
賀靈川腳步一頓,嚯然轉頭:“你說什么?”
他是九幽大帝,平時神情再親和也有天威,這一作色,魯靖頓覺強大的威壓撲面而來,迫得他胸口一窒:“魂火燈……”
“樓下候著。”賀靈川扔下一句,大步上塔。
朱大娘緊隨其后,僅僅兩息工夫,二人就不見了。
問心塔高七丈七,共七層,每層一丈一,各有珍藏。
但第七層沒有任何藏品,只在墻上挖出上百個小小壁龕,每龕內都放著一盞青燈。
塔上風大,穿堂而過。但青燈都燃得好好的,火苗紋絲不動。
這是魂燈,每一盞都代表著一條人命,自然不可能被凡風吹熄。
但在角落里,有個用紅磚構起來的壁龕,里面孤零零地只供一盞青燈。
現在,這青燈滅了。
燈盞也開裂了,碎片掉在地上。
賀靈川死死盯著這盞青燈,臉上全是不敢置信。
他很少這么失態,朱大娘也看著這盞燈,有點心驚肉跳:“這、這不會是方燦然的魂燈吧?”
也是第一盞放進問心塔的魂燈。
“是。”
塔內一時無話,只有風聲嗚咽。
“方兄……”賀靈川閉起眼,艱難道,“歿了。”
魂燈是不會出錯的。
人在燈在,人死燈滅。
魂燈的存在,就是提示其主的生死。
過去那么多年,方燦然游走世界都安然無恙,將八千多根刑龍柱散布到剎利天的地盤上。
這是一項高難度的技術活兒,散布的速度快了、慢了,都不行。
但他完成得很好。
神界大亂、帝流漿頻發,他居功至偉。
賀靈川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晚風和煦的夜里接到這么一個驚天噩耗!
朱大娘問:“能查到兇手是誰么?”
“魂燈只能提示生死。”賀靈川脖子都硬了,勉強搖了搖頭,“燈盞都裂了,說明他是自盡。”
燈滅而盞完好,是他殺;
燈盞破裂,是自盡。
方燦然走到哪里,他也不曉得。人間浩瀚,誰又能知道方燦然的遭遇?
那么廣闊的天地、那么渺小的個體,說沒便沒了,誰又能追究?
他深吸一口氣:“大娘,我想靜一靜。”
“好。”朱大娘體貼道,“你……節哀。”
說罷,它輕手輕腳退下塔去,把空間留給賀靈川自己。
離開前最后一眼,它瞧見賀靈川的身形孤零零地,面對著滿壁的魂燈。
它記得賀靈川吟過一句話,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可是啊,這些燈快把他的影子都照沒了。
神經大條如朱大娘,這時候也忍不住想嘆氣。
賀靈川默默站了一會兒,走到龕前,面對青燈盤膝坐下。
就好像從前無數次,他和方燦然對坐聊天一樣。
四下里的景象突然變了,上一秒還是晚風穿過的塔尖,下一秒就在水邊的精舍,池中游錦鯉,樹上垂桂子。
方燦然就坐在他對面,兩人中間亙著一個棋盤。
這一局已經走了有小半年,每次搬出來不到半個時辰,不是賀靈川有急事,就是方燦然接訊要離開,兩個都是大忙人。
賀靈川下完一子:“方兄不日就要遠行。你若經過申國,我在那里還有些勢力,可助你一臂之力。”
方燦然兩眼盯著棋盤,手里的棋子閑敲棋甕兩下,隨口道:“不必。我做這事最好孑然一身,不要牽連別人。”
他即將要做的事,一旦被天魔察覺,必定會招致瘋狂的追剿和報復!
所以,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天魔可以凝視人類,它的目光會化作一根紅線投注在某人身上,以感知他的動向。這根紅線,無論是妖是人都看不見。”
賀靈川提醒他,“你若被天魔盯上,你的行蹤就瞞不過他們了。”
方燦然此次遠行的目的,是到處投放刑龍柱。
如果他的行蹤被天魔掌握,對方只要留意他去過哪些地方,很容易猜出他的小秘密。
方燦然動容:“天魔狡猾。多謝賀兄告知,何以破解?”
賀靈川就從懷中掏出一桿拂塵:“拂塵的木柄,是生長在盤龍城中的具羅木,有穿透青冥之力。你把它帶在身邊,但凡你與天魔的信徒接觸之后,或者去過哪座天魔廟宇,莫忘了走去陽光底下。”
方燦然接了過來:“陽光底下?”
“如果你被天魔注視,抓著這具拂塵走到陽光底下,你就能瞧見那根紅線了。”賀靈川解說,“只要輕輕一撣,就能把線撣掉。你也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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