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
盤龍
可他怎知這老頭子天生犟種,寧可孫子被打死,自己的魂兒都被揪出來,嘴巴還閉那么緊。
正常的人類,應該會更心疼自己的骨肉子孫吧?
死老頭兒不知道什么叫作親疏有別嗎?
無論如何,時間確實是耽誤了。按照妙湛天神的要求,原本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趕到虞村、興建燈塔!
隨即有人走上前來,取出一個頭套,仔細套住羅老頭的頭顱。
這頭套是透明的,材質軟嗒嗒,還沾著水,手感滑溜溜,很像海蟄皮。
被戴上之后,頭套很快自行收緊,沿著羅老頭的面部五官開始凹凸起伏,慢慢地越來越貼合;同時由于水分大量蒸發,頭套的顏色也變了,和羅老頭黝黑的皮膚越來越接近。
也就三十幾息時間,頭套完全干燥固形,滌赟親手把它揭下來,交給身邊人:“戴上。”
這人戴上頭套、擺正位置,稍作整理——
“羅老頭”就出現了,甚至腦門兒上還有幾根頭發。正主兒的腦袋幾乎禿了,這頭套居然把頭發也一同還原。
“說話。”
這人一張嘴:“我跟你們不共戴天!”
略沙啞的聲線、語調和羅老頭如出一轍,就是沒什么感情。
他再換過一身粗布衣裳,就好像地上的羅老頭死而復生。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表情有點僵硬,看久就知道不自然。幸好羅老頭干枯瘦小,這種老頭子的臉一般都比較木訥,只要少笑少開口就不會第一時間穿幫。
“好極,你進村拿些誘餌。”滌赟上人說這話時,多少帶點無奈。他身后個個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去外頭跺跺腳,閃金平原都要抖三抖,結果進了顛倒海卻干起偷雞摸狗的勾當!
木屋的屋頂上站著一人,手里高舉紅色蠟燭。
山間風大,但蠟燭燃燒的煙氣并不擴散,而是在舉頭三尺處凝成一只不斷轉動的獨眼。
在它垂落的目光邊緣,有一層淡淡的陰影。
這就是妙湛天真實之眼的分眼,被這層陰影罩住的人,可以躲過昊元金鏡的監視,也就相當于隔絕了天機的窺探。
他們離開湖畔的燈塔結界之后,就點起這支蠟燭,所以肖文城等人在昊元金鏡里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不知道他們的動作。
否則一舉一動都被幻宗監視,接下去的伎倆還怎么玩?
眾人走出木屋,屋頂上的人跳下來跟進,繼續用真實之眼的結界籠罩全隊。
“走吧。”只要把第三個燈塔順利建成,并且保住,天神和天宮這場仗就能迎來轉機!
天宮收回所有外派人馬,重新集結,就在顛倒湖結界以北八里外的高崗上重新開塔駐營!
多點開花的打法被賀靈川破去,白子蘄索性改變戰術,也不取巧了,暫時只開辟了一個新營地、只建一座新燈塔,還派重兵把持。
就這一個營地配備了好幾名大能,軍隊一千多人,幻宗想啃下來可不容易。
這回就不以燈塔的數量取勝了,白子蘄重新規劃,一共只打算建四個燈塔。
他和妙湛天溝通過了,這玩意兒能夠不停生長,其結界覆蓋范圍也會越來越大——前提是玄晶管夠,保質保量。
燈塔越高大,消耗的能量就會成倍增長。建起一座高塔的耗能,頂得上四到五座小塔,所以白子蘄最初想多建小塔。
現在,既然他更改了打法,就要準備更多玄晶去填飽高塔的胃口。
白子蘄站在高塔上,望著北邊大山的輪廓直皺眉。
對手的打法突變,很不像幻宗和仙人們的風格。
臭棋簍子突然變成了對弈高人,要么他們原來就是偽裝的,要誘白子蘄上當,要么邊上有高手指點。
以他對仙宗的了解,前者不像那些托大的老東西的作風,所以應該就是后者了。
方才幾次來回過招,對方的反應迅速而精準,當真把他的路數堵得嚴嚴實實,有兩三回還預判了他的預判。
這就直接導致天宮損失慘重,直接隕落兩名妖仙,還有三位天神受到重創!
至于三國精銳,在湖畔戰場打了一個多時辰也才折損六百余人,但在這幾次護塔之戰中,卻死了四百多人!
白子蘄很清楚,對方的反擊看似要打垮燈塔、奪回領地,讓天宮沒有立足之地,其實真正的隱藏目標卻是殺滅天宮的高端戰將!
在這個階段的戰場上,妖仙、仙人和天魔是左右戰局的關鍵因素之一。
資源可以劫掠、地盤可以爭奪,但他帶進顛倒海的人就這么多,沒法子再生。妙湛天想剪千幻羽翼,而對方又何嘗不想削妙湛天的實力?
這種事兒吧,一回還說能是巧合,兩三回可就是故意了。白子蘄發現,這個新換上的對手好像很了解他。
了解他的脾氣,了解他的作風,了解他的思考方式。
顛倒海內,原本不可能有這種人。所以,是海外進來的?
所以……會是賀驍嗎?
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賀驍接過了幻宗的指揮棒,但白子蘄就是覺得,可能是他!
賀驍給他下戰書,把他約進顛倒海,不可能只作壁上觀吧?
對方了解他,而他對賀驍同樣有三分清楚。這人一貫鐘愛火中取栗,這次仙魔大戰一定是他發揮的戰場!
該怎么對付這個家伙呢?眼下他還藏在暗處。
白子蘄想起潛入石龍峰的噬腦蟲妖,這東西已經很久沒給出反饋,是不是已經遇害?
那畢竟是仙宗領地,外人\/外妖想要行動自如、搞點破壞,難度還是很大。
得用什么辦法才好?
此時,塔頂上方的光線又變了。
白子蘄就站在塔頂上,對光線的變化最為敏銳,這時抬頭一看,恰見巨大的真實之眼又接連眨了兩下眼。
它平時很少眨眼,這是又有什么變故了?
白子蘄念頭還沒轉完,灰鸚鵡落到他身邊的橫木上,口出人言:“我領悟了千幻在顛倒海內的法則,給真實之眼新加上了‘明察秋毫’之力。你看看沙盤。”
白子蘄依言去看桌面的沙盤,竟發現沙盤上出現了人物!
顛倒海的立體地圖,是他先前派出禽妖觀察地形,然后測繪的。這上頭有山有水、有叢林有建筑,獨獨沒有人!
哪怕湖畔戰場已經打得刺刀見紅,在沙盤上看起來依舊是空蕩蕩一片,只顯示地形地貌。
白子蘄過往用的沙盤也是這種,并不覺得有甚問題。
可是,這具沙盤上現在有人了!
一個個鮮活跑動、有臉有手的人,在沙盤戰場上你死我活。
白子蘄看看沙盤再看看底下的真實戰場,嗯,的確是一一對應。
真實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在沙盤上都能找到鏡像,細到面部五官、動作打斗,甚至放大局部細節,還能瞧見頭發絲兒飄動,或者鮮血從傷口飚濺。
灰鸚鵡繼續解說:“從現在起,燈塔結界內的所有變化,無論人、事、地,都會顯示在沙盤上,你可要善加利用!”
白子蘄大喜應“是”。
從這么一個變化,就能看出妙湛天果然神通廣大,這么快就吃透了顛倒海的法則,并且創生出相應的神術。
有了這具真實之眼加持的沙盤,白子蘄對戰局的統觀能力就會連上兩層樓!
很快,邊上的白十就從沙盤上發現,有一支敵軍繞到燈塔后方,準備發動偷襲。
“呵,就拿他們開刀。”白子蘄一笑,擲出令牌,派羅甸人前去截擊。
此時天地一亮,滿眼清輝。
這一刻的夜空,終于撥云見月。
從風暴墻消失至今,顛倒海一直是烏云密布,難見星月。但今天可是十五,月亮皎潔光明如銀盤,給海面和島嶼都鍍上一層朦朧而溫柔的白光。
月下的銀珠島,同樣白得發光。
自外部看燈塔結界,一片模糊;但是站在結界里的人看外面基本清晰,只有淺淺一層水漾紋的阻隔。
白子蘄就站在塔頂,目光再一次掃過顛倒湖,忽然一凝:
岸邊怎有燈光,星星點點,非常密集!
他第一反應,就是敵人的援軍到了。
但是不對,幻宗后援根本不需要掌燈。
他交代一句,立刻就有禽妖飛去偵查。
原來月光普照之后,顛倒湖畔的垂木上就有小燈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發出暖白色的光。
遠遠看去,比天上繁星還要閃爍、還要溫柔。
禽妖在這些樹林上空盤旋一刻多鐘,沒發現別的異常,于是折兩枚發光小燈銜在嘴里,返回燈塔。
白十七接過來一看,這東西是梨形:“有點像熒光孢子。”
但它也有梨子的手感。白十七隨手捏了一個,“噗嘰”一聲爆了,汁水四濺,亮光隨即消失。
他聞了聞,氣味也像梨子。
白子蘄眼皮一翻:“去找個知情人問一問。”
“是。”
開戰以來,天宮其實抓了幾個附近的村民來了解情況,現在這批人還在。
不一會兒,白十七就回來了,稟報白子蘄:
這些“小燈”的確是樹木成熟的果實,本地人管它們叫作“銀樹”,平時看上去跟普通林木沒什么兩樣,只有在月圓之夜吸飽了月華,才會自行發光,謂之“銀珠”。
這才是銀珠島得名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