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來說,我是個幸運的人,解放后,我在首都上了大學,大學里學的是文學,看起來跟醫學關系不大。但有句老話叫做十儒九醫,足夠的古文底子,為我自學中醫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后來我就蒙冤返回家鄉,一邊行醫一邊學習。逐漸在實踐中提高自己的醫學水平,農村條件艱苦,醫療資源極為短缺,農民連醫生都沒有,就更別說還能選擇什么科室去分類治療了。”
“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這不是喊口號,而是真真切切要做到人民需要什么,我們就做什么。沒有什么擅長不擅長,愛好不愛好,無非是人民需不需要而已。”
“我算是趕鴨子上架,所以婦科、兒科、內科,包括一些需要手術的急腹癥,我都盡量嘗試著去治,慢慢積累了一些經驗,掌握了一些治療方法。”
“自學中醫第六年,我摸索出了兩個方子。一個就是你們看到的‘救心方’,治療被重重陰寒圍困陰陽離散的瀕死病人,需要用到大量附子破陰回陽。另外一個方子就是攻毒湯,此方是在‘大黃牡丹皮湯’基礎上加減而來的。”
“破格重用瘡毒圣藥金銀花,排毒止痛的芙蓉葉,再加上薏苡仁、冬瓜仁、透膿散,清熱解毒排膿,還有行氣消腫的中藥。因為急腹癥來勢極兇,而農村配藥又極為不便,所以整個方子用量很大。”
“整體的思路就按照一天解決一個急腹癥來設計的,一般來說,普通急腹癥一劑藥就能定乾坤,嚴重的兩劑左右。價格不貴,通常一服藥在我們診所不超過十塊錢。所以有些專家說的中醫治療急性闌尾炎很麻煩,還是應該交給西醫去開刀,這個觀點我不是很贊同。”
高源又坐到了發言臺上。
這一次,大家都坐在下面,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拿著筆認真記錄高源的經驗。
上次高源講話的時候,許多人漫不經心,甚至輕視對待,可是這一次,所有人老實的跟小學生一樣。高源用自己的實力,讓所有人閉上了質疑的嘴。
見高源又說到了急腹癥,眾人不由把目光再次投到王洪生身上,之前就是王教授一直說中醫治慢性闌尾炎還可以,急性闌尾炎還是送去做手術比較好。
王洪生神情也微微一僵,而后逐漸復雜起來。
高源也看向了王洪生,他微微嘆了一聲,說:“首先,西醫的手術治療的確非常有優勢,而且闌尾炎手術也不是什么大手術,很多縣級醫院也都能做。”
“可是我們也要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那些沒有手術條件的偏遠農村呢?那些沒有醫療保障經濟貧苦的農民百姓呢?你讓他們怎么做手術?他們要是得了急性闌尾炎,怎么辦?”
“農村條件遠比不上城里,農民的生活水平也遠不及城里人,他們能依靠的只有中醫。無論是從中醫自身發展而言,還是從保護群眾生命健康而言,中醫都應該站起來。”
“我們要充分發揮中醫簡便廉驗的優勢,一根針,一把草藥,用最省事低廉的方式去治愈疾病,給萬千貧苦百姓不同的選擇,也給中醫一個新的機會。”
高華信聞言,站起身來給高源鼓掌。
鄧老起身鼓掌。
而后,王洪生也站了起來,認真地鼓起掌來。
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掌聲持久不絕。
高源的話無疑是給處在迷茫期的中醫打了一劑強心針,告訴了這些人其實中醫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臺下那些學生則更是個個面紅耳赤,激動的不得了。
高源的這一席話,改變了不少人的人生軌跡,甚至推動了中醫界的變革。
會議后,他們又去了醫院做會診實踐。高源依舊當著他們的面,使用了自己的“攻毒方”來治療急性闌尾炎,效果很不錯。
本來預備的病例都是一些疑難雜癥,但因為高源的勇猛,所以又臨時加進來了好幾例重癥,甚至有幾個垂危病人,高源也一一給出治療方法,效果都挺理想的。
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偶合幸中,一次又一次就是真正的實力了。
廣東對新事物的包容性是很強的,工作效率尤其高。才第二天,大批記者就涌上來采訪了,當然,對象主要是高源。
一把年紀的高源被這長槍短炮的場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高華信就在高源身邊,他對高源道:“去吧,為了你心中的理想。”
高源扭頭看他。
高華信微笑道:“我認識你幾十年了,也很了解你,你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心中永遠有不可磨滅的理想。”
高源對其微微頷首,感懷這么多年的相知,而后慢慢邁步向前,可卻又回頭看他。
高華信也只是笑。
高源再度回頭看向前方,他知道他這一步踏下,將要面對洪水滔滔,他將再也無法安定地過完他的老年生活。他這一把殘軀,將要丟進柴堆里面燃燒干凈。
高源灑然一笑,而后用力邁步向前。
翌日,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高源的報道。
研討會也到了尾聲,這次研討會最大的收獲就是發現了高源這位奇才。各個專家跟高源攀談了起來,已經有好幾位想要邀請高源去他們那兒了。
鄧老也找了高源:“高大夫請坐,來,來杯茶。”
“您客氣。”高源也非常客氣。
鄧老道:“這次過來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高源連連擺手,他道:“已經很好了,我這個鄉野村夫哪里見過這么好的環境,這幾天都吃胖了。”
鄧老也笑了。
高源看了看對方,他直接問道:“鄧老,您要是有什么想說的,想提的,請盡管開口。”
鄧老道:“那我就不繞圈子了,我非常敬佩高大夫你的醫術水平,還有你治療危急重癥的能力。唉……想必你也清楚現在中醫界的環境和情況,年輕一代很迷茫,水平也跟不上來。我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們搞研討會,也是因為這個。為了培養這些年輕醫生,我們想借著研討會來邀請一些有能力的中醫幫我們帶一帶這些孩子。所以……不知道高大夫意下如何?”
聽到要讓自己帶徒弟,高源卻突然沉默下來了。
見高源不說話了,鄧老把眉頭皺起來,他問:“是有什么不方便嗎?是涉及醫學秘方,還是什么的?”
高源道:“對我而言,沒有什么秘方不秘方的。您看過我的書,應該知道我不怕別人學會,我怕的是他們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