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邦興的一番話,不但引得曹棟棟抓狂,許止倩他們皺眉,也使得院外百姓議論紛紛。
自古以來,弱者加“受害者”,再加上對面又是統治階層,那總是能夠平白獲得五成的信任。
哪怕最終真相大白,一些人也會從各種角度去為弱者開脫。
“之前咱們到底在忙活甚么?”
身著便服悄悄來此旁聽的韋應方聽得身后百姓的議論,不免心生感慨,“對付公檢法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皇庭所提倡的公正、公平、公開。
這世上只有清官,但從未有過一個清廉的官署。虧得咱們事先還老用違法的事,去跟公檢法較勁,真不怪接連慘敗。”
身旁的曹奕,不免有些尷尬,之前可都是他在出謀劃策,但此時他也反應過來,之前的謀劃,確實錯得離譜,以至于讓公檢法在這么短暫的市場內,成長起來。
如果他們什么都不干,公檢法肯定是沒有現在風光,得到這么多百姓的擁護。
曹奕點點頭道:“韋通判言之有理,之前咱們確實做錯了。好在這一切都不算晚,如今我們可以利用律法去對付公檢法,動搖他們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同時又可以利用公檢法去對付青苗法,從而動搖朝廷對公檢法的支持。”
韋應方點點頭,笑道:“如此才是解決之策啊!”
而在庭上,既然對方耳筆反對一切指控,自然得進入到耳筆反駁環節。
陸邦興是來自東京汴梁,對這套規則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只見他站起身來,向曹棟棟詢問道:“聽聞曹警司的父親,乃是警署的總警司,以及侍衛步副都指揮使。”
張斐聞言,差點敲槌,得虧一旁的許止倩提醒道:“你現在可是庭長。”
張斐放下木槌來,又郁悶地瞧了眼曹棟棟,心道,讓你請耳筆,你不請,現在連個喊反對得都沒有。
曹棟棟卻還是一臉傲嬌道:“不錯。”
這難道不知道傲嬌么,我特么這么會投胎,就問你們羨慕不。
但卻惹來不少鄙夷的目光。
現在人人都知,這小子就是憑借父親,才這么年輕就當上總警司。
陸邦興又問道:“聽聞曹警司家中妻妾成群,不知是否?”
曹棟棟嘿嘿道:“沒錯。”
這一下,外面的觀眾們可就忍不住了,議論聲立刻沸騰起來。
“看吧!看吧!我就沒有估錯,如這種衙內,向來都貪財好色,定又是為搶奪民女,傷及無辜之人,然后倒打一耙,那兩人才是真正見義勇為的好人。”
“幸虧他們兩個請了耳筆,前面那幾個可真是傻,不請耳筆。”
“興許是沒錢。”
“張庭長就應該讓法援署幫忙啊!”
“看來皇庭還真是有些偏袒皇家警察。”
“都是皇家的,能不相互包庇么。”
曹棟棟性情中人,聽到那些議論聲,當即回身反駁道:“你們不知情,就休得胡說,我的妾侍雖多,但全都是合法買得。”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的公檢法的相關人員,全部低下頭。
四周也是噓聲四起。
陳琪也意識到,這小子可能是公檢法最大的漏洞,郁悶道:“當時朝廷怎么會讓他來當這警司,這不是成心害我們么?”
蘇轍也是滿面憂慮,但又卻無奈道:“如果不是他的身份,警署的發展,哪能一帆風順,必然是寸步難行啊。”
要是隨便換個人來,當初軍方會給警署面子么,讓他們盡情去營里招人。
許止倩低聲道:“他跟你這么久,怎么一點也沒有學到。”
張斐嘆道:“如果他愿意學,還會愿意大價錢請我么?”
說著,他趕緊一敲槌,“肅靜!肅靜!”
等到院外安靜后,張斐又向陸邦興道:“陸耳筆,你問得這些,與此桉有何關系?”
“抱歉!”
陸邦興立刻是見好就收,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張斐是坐在對面的,是一個字都不會讓他問出來,如今張斐也是給足面子,讓他達到了自己要想的目的,就是將曹棟棟塑造成一個好色之徒。
他又轉而向曹棟棟問道:“曹警司,請問你在桉發當日,上南街的目的是什么?”
曹棟棟哪里還有方才那從容,很是不爽地回答道:“傍晚時分上南街,除了吃飯,還能為啥?”
只聽一人高喊道:“吃飯誰上南街那煙花之地,多半是為了尋歡作樂。”
閑著無事的張斐,開始拿著絲帕擦起手來,腦子在飛快運轉,怎么幫這小子一把,這么下去,全完了呀!
曹棟棟回過頭去,是一臉不屑道:“是又如何,犯法么,你們有錢你們也可以去啊!”
張斐重重一敲槌,“曹警司,你專業一點好么?”
曹棟棟哼了一聲,偏頭頭去,是一臉委屈。
你特么還委屈,我...我待會再找你算賬。張斐又沉眉看向陸邦興,暗示道,你夠了!欺負對方沒有耳筆,就搞這種歪門邪道,你這是在刁難我好么。
陸邦興趕忙解釋道:“庭長勿怪,在下詢問這個問題,與此桉有很大的關系。”
張斐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道:“那你繼續問吧,但待會你必須說明這一點。”
“是。”
陸邦興拱手一禮,又繼續道:“曹警司應該也是經常去那煙花之地吧?”
“是啊!去不得么?”曹棟棟點點頭,大大方方承認。
陸邦興道:“敢問曹警司,在這煙花之地,嬉嬉笑笑,動手動腳,是很罕見,還是很常見?”
曹棟棟激動道:“但那是在屋里,而不是在街邊。”
陸邦興道:“曹警司請回答我的問題。”
曹棟棟道:“在屋里是比較常見的。”
陸邦興又繼續問道:“曹警司說見到孔泰、孫成在街邊攔住一位女子,嬉皮笑臉,還動手動腳,那不知曹警司當時可有聽到他們在說些什么嗎?”
曹棟棟搖搖頭道:“他們是站在街對面,我倒是沒有聽見。”
陸邦興問道:“你什么都沒有聽見,為何斷定他們是在調戲那女子?”
曹棟棟道:“我雖然沒有聽見,但是我看見了,這還能有錯不成。”
陸邦興道:“那曹警司是否知道,那女子乃是南街萬花樓的一名歌妓。”
此話一出,庭院內外皆是一陣嘩然。
饒是蔡京、蔡京等人都是滿臉震驚。
張斐回過頭去,看向許止倩。
許止倩低聲道:“那女子的口供,并沒有說她是干什么的。”
張斐又沉眉看向馬小義,稍稍抖了下手中的文桉,好似在問,這么關鍵的問題,你們都沒有問?
馬小義是一臉無辜。
蘇轍不禁都皺眉道:“這下可糟糕了。”
曹棟棟撓著頭道:“這...這我倒是不知道。”
陸邦興道:“曹警司當時沒有問嗎?”
曹棟棟搖搖頭,道:“當時我上去,就跟他們兩個打了起來,哪有功夫問。”
陸邦興又問道:“方才我聽張庭長審桉時,幾番強調皇家警察的行為手冊,其中就包括,皇家警察執法的第一步,就必須先亮明身份,曹警司當時可有亮明身份?”
“沒有!”
曹棟棟心虛地搖搖頭。
陸邦興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問道:“難道身為警司,就可以不遵守皇家警察的行為手冊嗎?”
曹棟棟偷偷瞄了一眼張斐。
張斐氣得直接將頭偏過去,吐血的心都有了,大哥,我這番審理,就是在給百姓上課,推廣皇家警察的行為手冊,你給我來這一出,你還是警司,你這是來砸場子的吧?
曹棟棟眼珠子一轉,道:“當時已經放衙了,我又是在休息,不是在執勤,我連警服都沒有穿,我就只是本著見義勇為的去的,為什么要亮明身份。”
張斐眼中一亮,暗自松了口氣,還算是學了一點皮毛。
陸邦興微微皺了下眉頭,“曹警司沒有亮明身份,又未知實情,就大聲喝止,且直接出言誣蔑孔泰和孫成,難道曹警司就沒有想到,這可能會引發誤會,從而發生沖突。”
曹棟棟眨了眨眼,道:“本警司做好事,可從不畏懼,也不會想那么多。本警司可不是怪他們還手,警署也不是要告他們襲警,而是告他們調戲婦女,尋釁滋事。”
陸邦興道:“如果他們本就相識,只是在街邊嬉鬧,卻白白挨了曹警司一頓打,曹警司認為該如何處理?”
曹棟棟哇哇叫嚷道:“你這廝休在這里胡說八道,調戲和嬉鬧,本警司還看不出來么?要是他們當時只是在嬉鬧,本警司就立刻辭職.。”
“曹警司。”
張斐趕緊制止道:“這是皇庭,不是賭坊,你休得亂言。”
陸邦興立刻道:“懇請張庭長傳受害人韓冬娘。”
張斐不禁眉頭一皺。
曹棟棟還叫囂道:“傳就傳,本警司行得正,坐得直,還怕你不成,他們要是沒有調戲那女子,我頭都不要了。”
你個蠢貨,受害者成被告人的證人,這里面肯定有貓膩!張斐暗罵一聲,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傳韓冬娘上庭。
蘇轍不禁向陳琪、王申道:“我們還是任重道遠啊!”
二人點點頭。
他們可以穩住,但不代表其余人就不會被對方抓住把柄。
過得片刻,但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帶著面紗,上得庭來。
張斐道:“韓冬娘,如果方便的話,請你摘下面紗。”
“是。”
韓冬娘摘下面紗來,柳眉鳳目,櫻桃小嘴,這模樣倒也算是中上,但在北宋,決不能憑借樣貌取人,因為北宋才子更喜歡才藝上佳歌妓,樣貌反而只是其次。
陸邦興問道:“韓冬娘,請問你可有嫁人?”
韓冬娘搖搖頭。
陸邦興又問道:“那你憑何謀生?”
韓冬娘道:“我是萬花樓的一名歌妓。”
“你可識得他們二人?”
陸邦興伸手引向孔泰和孫成。
韓冬娘彎彎的睫毛微微顫抖下,瞧了眼孔泰和孫成一眼,孔、孫二人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心虛。
“認識。”韓冬娘輕輕點了下頭。
陸邦興又問道:“不知你怎么認識他們二人的?”
韓冬娘遲疑片刻,道:“前日我因身體不舒服,本想回家休息,可是剛來到街上,就被這二人攔著,還非得讓我陪他們喝酒,甚至言語輕薄于我,還想用手拉住我,幸虧...幸虧...。”
說著,她瞄了一眼曹棟棟,“幸虧這位好漢出手相助。”
曹棟棟嘿嘿道:“應該的,應該的,我就說嗎,調戲和嬉鬧,我還分不清么。”
什么情況?張斐雙目一睜,又看向陸邦興。
只見陸邦興是一臉錯愕,過得片刻,他突然激動道:“你...你之前不認識他們二人嗎?”
韓冬娘搖搖頭,“我并不認識他們。”
陸邦興忙道:“但他們可是去過萬花樓,你怎會不認識。”
語氣仿佛是在提醒。
韓冬娘卻是冷冷道:“小女子只是彈琴唱曲的,每天店里這么多客人,小女子又怎么可能個個都認識,不過他們似乎識得小女子,當時攔住我時,我記得那人還叫出我的名字。”
說著,她手指向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