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修就把沈滕約出來吃飯。
不是什么高檔餐廳，只是一家名字都沒有的私房菜館。
這里一般不對外開放，只接受會員預訂，平時接待的都是些老板，明星。
私密性很高。
一進門，沈滕就張頭四顧打量，這種地方，他還是第一次來，大得就跟小公園似的。
跟在服務員身后來到一處中式小廳。
屏風后面，丁修已經在桌前泡好一壺茶等他了。
“修哥，這么隆重呢。”
“隆重啥啊，就是簡單吃頓飯，坐，先喝茶。”
說著，丁修給沈滕倒了一杯，沈滕手指背扣了扣桌，接過茶微微抿了一口。
“好茶。”
也不管什么味道，他張口就是好茶。
丁修不響，他也不響。
“好喝就多喝點。”丁修淡笑道：“你給我的劇本，我看了，很不錯的一出喜劇。”
“目前公司已經和你們那邊洽談投資了。”
沈滕點頭：“聽說了，謝謝修哥。”
他不但知道秦朝娛樂開始和麻花接觸，還知道目前談的不咋地，要求很多。
接下來可能還有第二輪，第三輪。
三千萬的投資，不是一次兩次能談好的，但總比沒得談要好。
后背靠著椅子，丁修道：“你知道目前談判的難點在哪里嗎？”
沈滕當然知道，他雖然沒去參加談判，但作為公司股東之一，很多事他都清楚。
但他知道丁修接下來會說，所以很配合的搖頭。
“選角，拍攝團隊。”丁修沒有賣關子，明說了：“伱們公司要是張藝某，王佳衛的話，秦朝肯定沒二話，給錢就是了。”
“但你們一沒有名氣，二沒有代表作品，更沒有票房號召力，只憑一部劇本就要占據主導地位，這是不可能的。”
這就跟一個初中畢業的人去面試，張口就要月薪過萬一樣道理。
你讓他拿出學歷，他沒有，但他說自己能力很強。
你問他有什么代表作沒有，他也沒有。
也就是說，在正式上班之前，他根本無法證明自己值這個價。
在職場上，公司還可以用試用期來看實習員工是否值得。
在影視圈，根本不敢賭。
電影上映要是撲街了，什么都晚了，實打實的真金白銀付諸東流。
麻花那邊的拍攝團隊是他們自己的，其中最重要的職位肯定是導演，他們的導演無非就是嚴飛那幾人。
都是無名小卒。
聽都沒聽過。
演員方面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沈滕他們這批內部人馬。
別說其他人了，就說沈滕，他在麻花名氣最大，連著三屆春晚。
但他依舊沒有票房號召力。
因為他就沒有演過電影，一直在演小品，哪來的票房號召力。
這種人，別說演男一了，讓他演個男配，制片方都得承擔巨大壓力。
這也是為什么目前為止，明明握著一副王炸，麻花卻遲遲拿不到投資的原因。
因為他們堅持要用自己的團隊，要用自己的演員。
回味甘甜的茶水落在沈滕嘴里變得苦澀起來，他也很無奈。
“修哥，萬事都有個開頭，我記得您當年第一部電影就是男主角。”
丁修給自己添水，淡淡道：“時代不同了，那會一部電影才多少錢，現在多少錢？”
沈滕只覺得太陽穴跳動得厲害。
操淡的市場。
你特么說要票房號召力，你讓我演了男一，我不就有票房號召力了嘛。
但你接著說要有票房號召力才能演男一。
問題是，你不讓我演，我怎么有票房號召力？
“而且實話告訴你，其實這部戲，秦朝內部是打算讓我們自己人來主演。”丁修又丟給沈滕一個炸彈。
沈滕急了：“修哥，這部戲我演了幾百場，要說對角色的理解，我想沒有人比我更深刻。”
“不信的話，咱們可以試試戲，看看效果，如果不行，我沒有二話。”
丁修擺手：“不用，咱倆誰跟誰啊，你的演技我還是相信的。”
沈滕：“……”
那你特么這么嚇我。
“但是，我得對公司股東和領導層負責，他們很多人偏向捧自己人，說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道理你應該懂，你們現在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我懂。”沈滕面色沉重點頭。
誰不想捧自己人。
機會難得，錯過這次，下一次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猴年馬月之后，劇本還不一定有這么好。
總之，誰都不想放棄。
“咳！”清了清嗓子，丁修道：“我是這樣想的，直接把你們公司盤下來，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
“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們肯定優先用演技好的，角色適配度高的人，你演了六百多場夏洛，沒人比得過你。”
“導演啥的，用嚴飛他們也不是不可以，公司這邊出兩個副導演過去幫忙，監制再把控好全局，問題不大。”
“你們得償所愿，用了自己人，還有了資金拍戲，我們這邊也符合公司規定，大家皆大歡喜，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滕黑臉。
皆大歡喜個雞毛啊。
只是要點資金拍戲，最后還把所有人打包賣過去了。
這特么合理嗎？
我只是技師，給你洗個腳，你還讓我包夜是吧？
丁修拉近椅子，拍了拍沈滕肩膀：“世間任何事都有價碼，談不攏只是價格不對。”
“我很看好你們公司，開出去的價格肯定讓你們滿意，如何？”
“修哥，真不是錢的事。”沈滕為難：“你說，這年頭當演員的，誰不想自己當老板。”
“拿我來說，就我這臭脾氣，要不是當老板，肯定和經紀公司三天兩頭吵架。”
“自由那么多年，懶散管了，過不了正規軍的日子啊。”
但凡有的選，沒有人不想自己當老板。
演員加入經紀公司，更多是博一個出頭的機會，那是沒辦法。
他在麻花十幾年了，作為創始元老之一，對公司的感情深厚，讓他把公司賣了，他怎么可能答應。
其他人也是一樣，這么多年下來，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心血。
目前也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誰愿意去給人當打工仔？
丁修淡定道：“那要是這樣，就很難辦了。”
沈滕尷尬：“在商言商嘛。”
“老沈，你這人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也看得出來，是個厚道人，其他人未必啊。”
丁修語重心長道：“你不愿意和秦朝合作，其他人未必。”
潛臺詞，沒有你，還有別人。
沈滕卻是挺直脊梁：“這點我還是敢保證的，他們都不會賣的。”
“那好，退一萬步，你們都不賣，那咱們談投資，秦朝再退一步，投錢可以，拍攝團隊用你們的也可以，唯一要求就是男一號用我們的人，你說麻花其他人會同意嗎？”
沈滕沉默。
這還真不好說。
賣公司損害的是大家的利益，誰都不想給別人打工。
換個男一號損害的是他一個人的利益，對公司來說是利大于弊，唯一缺點就是要委屈他。
別看麻花挺團結的，那是對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對內，彎彎繞繞，恩恩怨怨也不少。
看他不爽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
丁修接著道：“或者說，用你們的演員也行，但不用你，你說其他人會答應嗎？”
現在讓摸了吧？
沈滕坐不住了：“修哥，這是干嘛呀，咱倆也沒仇啊，整這出。”
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不過在公司內部換一個男主角，以他對那幫孫子的了解，肯定答應。
但丁修圖啥啊。
這不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嘛？
難道是結婚自己沒送份子錢？那會也不認識好吧。
“別激動，坐，坐。”丁修把沈滕按下來：“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看你，怎么還上頭了。”
沈滕想吐槽，你這玩笑開得我很下頭。
都想半夜給丁修套麻袋了。
多大的仇啊，要這么整他。
上一秒還是很欣賞他，覺得他厚道，下一秒就要這么整。
你們有勢力的人都是這么聊天的嗎？
“其實我還是覺得收購你們公司劃算。”丁修笑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若，公司并過來，除了夏洛，我還另外投資你們三部戲。”
“我看過麻花資料，其實不少舞臺劇都挺適合改編電影，一直放在舞臺上，一場觀眾兩三百人觀看，可惜了。”
“這么好的戲，應該讓全國觀眾看到啊。”
麻花的舞臺劇很多，大幾百部，其中不乏精品，丁修目前得到的資料里，就有十來部是能改編上大銀幕的。
驢得水，李茶的姑媽，烏龍山伯爵，羞羞的鐵拳……都是不錯的舞臺劇。
買下來，不虧。
這些舞臺劇還都是經過市場檢驗的，有的演過好幾百場了，說明市場反應很好。
搞上大銀幕，應該虧不了。
喜劇市場正火熱，以后也會是主流，拿下麻花比拿下夏洛特煩惱更一勞永逸。
“修哥，你說這……”這一刻，沈滕是真的心動了。
誰不想把這些話劇搬上大銀幕，資金不允許罷了。
拍電影很燒錢的。
這次的夏洛特才五千萬預算的原因是用的是他們內部的演員，都是些小咖，價格不貴。
真要按照市場價來整，一個一線藝人的片酬就是幾千萬。
這五千萬都不夠男女主角的出場費。
三部話劇改編成電影，打底兩個億才能辦到。
把麻花所有人趕下海去當技師，一輩子都搞不了這么多錢。
現在就要這么一個機會擺在眼前，只要答應丁修，未來五年都不愁戲拍，也有大把的錢賺。
只是片酬，可能就夠他過一輩子。
“別急，慢慢想，喝茶。”丁修給沈滕續杯：“我從來不強人所難。”
“實不相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咱們有緣分。”
“等將來麻花并過來了，你們那邊的人依舊是你們管理，公司不插手，最多就是換個財務，其他不變。”
“甚至公司地址都不需要挪動，還是原來的地方，以后五險一金，地皮租金公司都給你們交了。”
“想演戲的時候就演戲，不想演就去演話劇，干點喜歡的事，多好。”
不得不說，男人天生會畫大餅。
有那么一刻兩刻，沈滕差點就點頭答應了，只見他一口干掉茶水，擦了擦嘴角水漬。
“修哥，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我懂。”丁修朗聲一笑，巴掌重重落在沈滕肩膀上。
這就跟技師說店里有規定一樣。
只要價錢到位，下一步就是等她下班。
“你回去后把我的意思傳達清楚，和公司里的人商量商量，一定要尊重大家的意見，有什么需要盡管提。”
和老板商量一下，我加錢。
“他們不同意也沒關系，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老板不同意，你下班來找我，這筆錢單獨給你賺。
“到時候你退出麻花，過檔到秦朝，夏洛特煩惱我們照樣投資，男一號我照樣捧你。”
以后你也別按摩了，辭職，我養你。
沈滕一下子站起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這椅子很燙屁股。
丁修說的話讓他又驚又喜。
驚的是太執著了，死咬著麻花不放，為了收購，開出很多好處。
喜的是，還放話出來，就算收購不成功，也要簽約他，讓他演夏洛。
“別一驚一乍的，坐下。”丁修給沈滕續杯：“你對我們公司的藝人條約可能不太了解。”
“秦朝的藝人很自由，說是簽約藝人，其實都是合作伙伴，彼此地位平等。”
“那種簽了約就把藝人當作牛馬的時代過去了，什么年代了，早就不興那一套。”
“你來秦朝，公司會單獨給你配個團隊，你要是自己帶著團隊還有作品過來，那就給你單獨配個工作室。”
“以后想拍什么話劇，說一聲，只要劇本好，公司都支持，在商言商，大家用合作的模式來對待彼此關系，該給你的股份，分紅，一分不會少。”
“當然，麻花那邊也是一樣的待遇，錢嘛，賺不完的，合作共贏……”
沈滕聽得口干舌燥，一杯一杯茶往肚子里灌。
他聽出來了，丁修的意思是讓他回去策反其他人。
以后麻花的戲，照樣給他們拍，給他們分紅，相當于秦朝就是金主爸爸。
麻花的人不答應也可以，他這邊帶著“家當”過去，也是一樣待遇。
就目前情況來說，其實他帶著家當過去還好點，對他是最有利的。
麻花一起打包過去，以后涉及到男一號，還得開會選角，狼多肉少，不一定次次是自己。
自己帶著“嫁妝”過去就不一樣了。
嫁妝的處理方式自己說了算，肯定能保證每次男一號都是自己。
“修哥，我……”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慢慢想。”
“不是，我的意思是別給我續杯，啥時候上菜啊，我都快喝飽了。”
就這一會功夫，喝了半壺茶，能不飽嗎？
“哈哈哈，不好意思，聊得投機，我給忘了，服務員，上菜！”
趁著上菜時間，沈滕去了趟衛生間，一邊蹲馬桶，一邊衡量利弊。
丁修的信息量有點大，他要慢慢消化。
想著想著還把手機拿出來，計算器算了一下自己在公司的股份，真要嫁人，能帶走多少嫁妝。
十幾分鐘后，神清氣爽的沈滕走出衛生間，
迎接他的是滿座豐盛飯菜，還有名酒。
一頓飯吃完，賓主皆宜。
回到麻花，沈滕立馬召集高層開會。
嚴飛，彭大宇這些公司頂梁柱導演都到齊。
人不多，十來個，都是核心人物。
“滕哥，這么急把大家叫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我那邊挺急的，正在接觸一個投資商。”
“我老婆生日，你都不知道我是冒著多大風險過來的。”
“你小子最好有事。”
“啪啪！”沈滕拍手，把所有人注意吸引過來后，道：“中午丁修請我吃飯了。”
“靠，就這事啊。”
“昨天他們的秦總還請我去商K洗浴呢。”
“聽我說。”沈滕放大聲音：“丁修說要挖我過去。”
會議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可是大事。
沈滕不只是公司創始人之一，自從春晚三連冠之后，他也是公司頂梁柱，一哥。
他要是走了，公司元氣大傷。
“你答應了？”導演彭大宇問道。
幾道視線死死盯著沈滕，等待他的后話。
現階段，公司有點離不開沈滕，他如果走了，損失太大了。
“他開的條件很好。”沈滕點燃一根煙抽著。
換做平時，不抽煙的人肯定要逼逼賴賴，但這會，就是肺癌的也得憋著。
“他說我要是過去，單獨給我開工作室，能帶作品過去的話，都給我拍成電影，給我股份，分紅，男一號也是我說了算。”
煙霧彌漫中，好幾個老人已經紅眼了：“所以，你這次回來，是要分家產？”
作為公司創始人之一，又是股東，別說，沈滕真要分家產，確實有這個實力。
公司幾百部舞臺劇，好些都是他參與導演，編劇的。
全部帶走不現實，但要是分走幾十部影視版權，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以后公司的路可能就要斷了，只能搞舞臺劇。
“滕哥，當初大家怎么說的，你的話劇夢想呢？”
“是誰跟我說演員的夢想在話劇舞臺上的？”
“滕哥，茍富貴，勿相忘。”
“滕哥，我是你帶進來的，我支持你任何選擇，我跟你。”
“老沈，話不能這么講，我們是一個團隊，這么多年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這個時候要齊心。”
“靠，你要當叛徒？”
聽到沈滕的待遇這么好，會議室里，一下子就有四五種不同的聲音。
技術派都是挺支持沈滕的，比如導演嚴飛，彭大宇。
他倆比誰都想去當電影導演，跟著沈滕，機會多。
管理層有點不樂意。
沈滕要是帶著人和東西走，公司要廢掉一大半，這還只是帶著幾個導演。
要是下面演員也跟著他走，那樂子就大了。
“老王，你看你，又急。”沈滕吐了口煙圈，微笑道：“他說給公司的待遇也一樣。”
“麻花合并秦朝，咱們還是原班人馬，連著五險一金都幫交了。”
“公司還是咱們說了算，管理層不動，另外未來幾年內，秦朝出錢幫忙翻拍三部話劇搬上大銀幕。”
此話一出，原本的中立派心動。
三部電影，分紅得多少錢？
這還只是未來幾年內，要是再過幾年，其他話劇也翻拍了呢？
退一萬步，秦朝投錢，就算是虧了一毛不賺，他們也沒有損失，一本萬利的事。
“滕哥，你怎么看？”
不少目光望向沈滕。
“我覺得有搞頭。”沈滕道：“人家是專業的影視公司，對運營管理比咱們強。”
“秦朝有錢，有勢，有關系，讓他們來搞電影肯定比咱們搞要強。”
“但是，咱們也不能忘本，影視版權交出去可以，話劇演出權這些要保留住，算是留條后路。”
就算他不說，丁修也不可能全部買下來。
不是所有話劇都適合翻拍，最多就是挑幾部可塑性強的，也不用拿下全部版權，沒必要。
拿下影視版權就行。
“另外有些事要講清楚，大家是平等的合作關系，在用人，選角這塊，我們要保留一部分權利。”
沈滕擲地有聲道：“這是咱們麻花藝人的保障，必須保證大家有戲拍。”
“最后就是股份分紅多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去談，這是對所有人負責的態度。”
一番話，把領導和員工都考慮到了。
加入秦朝，演員可以演話劇的基礎上，多了一條影視演員的道路。
說實話，下面的人，誰不想拍電影啊。
話劇很苦，一個月幾千塊錢保底，辛苦點，戲份多點，一個月萬八千，這點錢在北平夠干嘛？
拍電影不一樣，跑龍套都是七八十一天，帶點臺詞的一天大幾百。
隨便演個特約，一部戲下來三四萬。
他們麻花的演員當然不可能是特約，怎么也得配角吧，一部戲賺幾十萬輕輕松松。
票房分成談好，管理層也有油水可以撈。
他們這邊出版權，出演員，丁修負責出錢，后期運營，宣傳，發行。
一部電影要是有幾個億票房，分到大家頭上也是很大一筆錢。
只要有個兩三部爆款，光是分紅，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