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風雨境中,散開晚霞,透出云朋。
那負劍少年看到陸景步步行來,攜著云霧、帶著風雨。
他身后六位天上客已然殺機難忍。
可那少年面色依然風輕云淡。
“我不殺你,是因為這顆道果樹還需要你養育。”
負劍少年左手雙指相扣,化作劍指。
他身后劍鞘末端突然照出一道劍氣,劍氣如虹眨眼間吹散了虛空中的云霧。
“我不知陸景以何等手段,照熒惑、計都、羅睺這三顆天闕守星,這樣其實也好,道果樹長出的時候便不至于那般麻煩。”
負劍少年說話間神情微動,那直透云霧的劍氣眾人先凝聚,竟然化為一座高聳的山峰。
高聳的劍氣山峰直沖云端高不可攀。
“他在那天闕之上早已名聲大噪,眾仙人恨不得殺他于人間,若能殺他于我閬風城王家而言自然也是大功一件。”
負劍少年輕輕攏起雙眼,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與陸景說話。
他說這句話時,神色有些異樣,甚至左眼眉頭還在微微抽動。
“不行,暫不可殺他,若能得道果樹,是天上便可以以過往靈潮底蘊,多培育一顆道果。
至于陸景,等到道果長出再殺不遲。”
那少年在說話,自己與自己對答,十分詭異。
他身后那六位天上客卻見怪不怪。
陸景仔細看向那少年,少年抽動的左眼眉頭終于平靜下來。
原本異樣的神色也消失不見。
“陸景,便是在天上,那些城主、樓主、仙境之主也俱都聽過你的名諱。
他們知道伱出身凡間大府,知道你是一介庶子,也知道你氣性猛烈,天資不凡。
我在天上屢屢聽聞這些,便想著若有機會臨凡,一定要來看一看你的模樣。”
這負劍少年站在龐然的劍峰之前,他仔細看著陸景,眼中隱約有些刺目的光。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照星之身,就可以坦然面對幾位大龍象、乾坤境界的大修士。
甚至明明落于下風,卻悍不畏死,依然敢拔劍殺那秦國大公子。
如今明明可以安然遠遁,卻還要來此攔我。”
“我名為王十九,于閬風城王家排行十代第九,你且記住我的名諱。”
負劍少年徐徐低語,他說到這里,聲音忽然一頓,又道:“我方才見了你的太白劍氣,太白劍光乃是天上劍氣,可天上太白樓中卻還鮮有人能夠有這般純粹的熾白劍光,這也是你的不凡之處。
陸景,這人間其實不配你,你早應當踏云而上,踏足天闕。
若是來我閬風城,自人間登天,天闕中的天地之真自會助你灌注仙氣,化為仙人,少不了你一席大府仙之位。”
王十九還在說話。
陸景卻低頭看向大荒山。
“幾位既然落凡來此,身上擔負著比殺我更重要的事情……陸景想來,應當是你們自天上帶下來了一件大兇之物。
閬風城想要在大荒山上種下一棵道果樹?”
王十九身后六位天上來客紛紛皺眉。
可偏偏那負劍少年卻點了點頭。
“天上的群星已經有了征兆,大荒山上必然要長出一棵道果樹。
這是天上的好處,就算天地生出蹤跡,仙人也會早些知曉。”
負劍少年坦然回答。
陸景微皺眉頭,他左右看去,卻見大荒山周遭并無異動。
“陸景,你是否在想,既然道果樹這般重要,我等自天而來想要奪下這大荒山,為何人間的強者卻遲遲不曾現身?”
負劍王十九看透了陸景心中所想。
陸景頷首,道:“那些真正的人間強者難道也怕天罰?”
“如崇天帝、大燭王一流便是動手殺了我等七人,所積累的天罰對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王十九回答道:“只是……你可知崇天帝、大燭王這數十年以來,為何從不曾出手?
直至你離開太玄京那一夜,鬼蒼龍隕落,黑霧連天,崇天帝禹先天與商旻交手,他又付出了什么代價?”
“你可知這人間的強者也都各有心思,他們也覬覦道果?”
“陸景……離去吧,等到道果樹發芽,你看到這顆玄妙、神秘、直通天地之真的果樹就會再來尋我。”
王十九手指輕動:“你還不能死,等到你看到了道果樹,也許會與我一同登天,到那時……你也就不用再死了。”
這天上閬風城王家天驕好似不愿隱瞞這些,坦然道出,繼而臉上帶著贊賞之色,道:“我之所以與你說這么多,是因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
同樣出生微末,同樣毅力深厚,直奔環宇,最終要得一個超脫天上天下。”
王十九眼中閃著光:“我今日不向你出手,等到你道果樹開花,將要結果,你招來三星,到時候再決定是要死去一遭,還是要登上閬風城,成為真正的仙人。”
那高聳的劍峰吐露出土黃色的劍光,厚重而又神秘。
這負劍的少年忽然揮手,手段樸實無華,劍峰中驟然間寶光流轉,高約十丈的劍峰傾塌下來,又似乎勾連了天地。
只一瞬間,廣大乾坤好像有了大變化。
霧氣籠罩,劍氣四溢,轟鳴聲頓時之間刺入風雨境。
“這陸景真是好氣運!”
無忌公子、百里視透過了洞開的風雨境看到那天上來客為首的少年驅散了風雨,又轉身入云端。
“不愧是天上人,這劍光聲勢驚人,強大無端,不知是什么來歷。”
大荒山山腳下,安弱鹿瞇著眼睛注視著風雨中的陸景與那轉身離去的王十九。
周伯淵回答道:“這劍法叫做搬山劍法,乃是這王十九在上一次靈潮大戰時獨創。
他這位閬風城小民,要破開天地之真,要以人身搬來山岳,人山成道,徹徹底底化為一尊仙人!”
安弱鹿神情微變:“這天上的凡人太過可惜了,已然登臨乾坤境,卻還要為成仙一世奔波?”
“王十九,乃至閬風城幾座世家想要成就的仙人可并非尋常。
他想要以凡人之身直登仙境之主,凡人血脈融入仙境,至此讓閬風城王家血脈徹底與仙境相融合,成為徹徹底底的仙境世家。”
周伯淵不知是何許人也,他能看人間,也能觀天上,便是王十九這等人物的來歷、志向也都如數家珍。
安弱鹿點點頭:“怪不得閬風城明知陸景在這大荒山上,他們還要派遣叫王十九落凡間。
王十九身上還殘存著人間血脈,人間之真于他無用。
甚至某種程度上,在陸景面前他與水云君無異。”
“他如此篤定當道果樹生根發芽之時,陸景會再回大荒山,卻不知是為何。”
安弱鹿心中這般想著。
周伯淵奮筆疾書之間,卻搖頭道:“無論如何,陸景見到了王十九的搬山劍氣,見到了他乾坤境的修為,也自人間之真中看王十九,今日之事便已經結束了。
不知他會回到大荒山,還是要去那重安三州。”
見多識廣,一切似乎都無法逃開他的目光的周伯淵眼中有些希冀:“重安王虞乾一將要去太玄京,自然有人要攔重安王。
以陸景的氣性,他也許會……”
周伯淵尚未說完,他身旁的安弱鹿,大荒山上眾多絕世的天驕倏忽間神色又有變化。
他們看到搬山劍氣沖散了陸景的風雨境。
而風雨境中的陸景注視著王十九的背影。
然后,卻見一點流光升空而上,繼而化為朝霞百里。
百里朝霞,百里劍,劍氣連綿,一時之間便有如巡狩天下。
“王家公子,陸景是人間人,你是天上客。”
“你要種下道果,以此屠殺人間,以此喂養天闕,以此褫奪人間靈潮機緣,這不行。”
陸景的聲音傳來。
王十九感知到漫天的劍光,猛然轉過身來。
他看到原本低他許多頭的陸景手持斬草刀,緩緩登高。
而那把司命寶劍卻早已醞釀出漫天的劍光,劍光早已遮天蔽日!
“人不可太過執拗。”
王十九拂袖,他也著白衣,便如陸景一般無二。
而他身后的長劍悠然出鞘,卻又有如黃虹落下,落在王十九手中。
王十九握劍,身后六位王家兒郎也俱都拔劍。
剎那間,那一座厚重的劍峰變成了王十九搬來的山,掛出萬千氣象,掛出壯麗之景。
元氣、仙氣交織而來。
天空中風起云涌,天幕卻又變得無比陰沉。
雷火齊鳴,龐然的劍峰壓向百里劍氣晚霞,要讓巡狩的太子劍氣就此退去!
“陸景,你不愿照道果樹,也不愿登天……事不由人,便由我來殺你。”
王十九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斜指長劍。
此時此刻,哪怕是虞東神、地藏佛子、慕容垂……公子將棲、公孫素衣一流,俱都宛如置身于千百丈劍峰,劍峰周遭波瀾壯闊,劍氣騰飛八十里!
而八十里劍光,道道是殺機,屢屢是鋒芒。
“這陸景腦子壞了?”南詔公主咬牙:“王十九比我想象中更強,再加上他身后還有六位持劍護法。
有六位持劍護法在,王十九便百無禁忌,想搬來幾座劍峰,便有幾座劍峰!
此時便是由我出手,只怕也攔不住了!”
陸景要死?
周伯淵腦海中恍然。
安弱鹿看到了嶄新的司命寶劍架起的劍光直飛而去,他腦海中思緒飄飛。
他修為不強,不過神相神闕境界。
可他同樣修劍,卻有鑄劍,知道司命的脾性……
若陸景是在執意尋死,司命寶劍絕不會這般歡快。
正因如此,突兀之間腦海中跳出一個念頭。
“也許陸景會贏?”安弱鹿這般想著。
而比安弱鹿更篤信的則是重安王世子虞東神!
“陸景曾在九嶷山上殺太沖龍君,曾經已太沖龍君尸骨鑄劍,那時他尚且未曾映照帝星!
如今陸景已經踏足星宮,也如那王石就一般立起一座劍峰星宮,便是執劍山。
弱小的陸景并非莽夫,他去殺太沖龍君并非莽撞沖動。
今天他去殺這七位天上來客,也定然如此。”
虞東神眼神堅定。
他信陸景。
就一如那一日洞山湖上,陸景信他能夠得悟神槍之氣,能夠登臨八境!
風雨再度彌漫……遮住了大荒山,遮住了八十里劍光。
猛烈的元氣漣漪向著四面八方蕩漾開去。
王十九連同六位天上來客幾乎融為一體。
短短剎那,周遭已經力氣五座劍峰。
搬山劍光肆意彌漫,蕩氣回腸。
王十九身上當真是風光無限。
他每踏出一步,一座劍峰便會驟然消失,繼而出現在他腳底,拖住他的身軀。
他與劍峰相比無比渺小,卻又無比珍貴。
四濺的劍氣熠熠生輝。
白衣的王十九踏入風雨境,瞬間便捕捉到了陸景的蹤跡。
“在這里……”
王十九的速度太快了,劍意凝聚,時間也好像凝聚了。
他探手遞劍,轉眼間便有百種劍光,萬道劍芒。
風雨境中的風雨被這些劍氣無聲無息之間,就割裂的支離破碎。
陸景的身影也被斬碎了,變為零碎的影子消散于虛空。
王十九忽然皺眉,他左手輕捏劍指,又抖了抖袖子。
袖中落出一枚仙印,困鎖四方。
旋即張口吐出云霧,籠罩五座劍峰,劍峰暗淡無光,變得朦朧不堪,只要徹底消失不見。
王十九也消失不見了。
“風雨境似散未散,這其實是你的破綻。”
“你躲在風雨境之外,你如翱翔九天的鯤鵬一般隱入南冥并不意味著便能躲過我的劍。”
他身形飄渺,劍氣也飄忽不定。
唯獨劍光依然耀眼。
耀眼的劍被他夾雜在自己手中的長劍中,裹挾在自己的長袖里,加持在自己的瞳孔中……
幾道劍光在她身上綻放出來,經過一座座劍峰猛然變得充斥威勢,有若天威。
這等劍光直刺風雨境,刺穿風雨境,進而飛出風雨境,飛入群山。
南詔公主嚇了一跳,連忙遮掩行蹤,以免那搬山劍光鎖她元神!
“只是……陸景去哪兒了?”
南詔公主穩住身形,忽然發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當劍光刺透風雨境,風雨境消散。
大荒山上、原本風雨境籠罩之地俱都不見陸景的蹤影。
有此疑惑的并非只有南詔公主。
大荒山上,當先察覺到的卻說公子將棲與公孫素衣。
公孫素衣白狐面具下的眼眸閃過一道亮光。
公子將棲瞳孔微凝,也捕捉到一縷光輝。
“好!”
公子將棲忽然大喝一聲,震耳欲聾。
原本以為抓到了陸景的王十九提劍而至,也聽到這聲呼喝,卻一如南詔公主一般未曾見到陸景的心中。
王十九元神忽然金光大作,雷霆轟鳴,心中警兆頓生。
也正是在這時,一聲聲極輕微的長劍割肉聲響悄然傳來。
王十九軀體一僵,倏忽間轉頭。
卻見到了難以想象的一幕……
只見陸景一手持刀,司命寶劍便懸在他的肩頭。
沛然的劍氣從司命寶劍上騰飛出來。
陸景毫不隱藏身形,行走在空中。
他不知何時,走入了那六位持劍護法。
司命寶劍則無拘無束。
每當陸景眼神微動,司命寶劍有如月色流水,又有如熾白光輝,甚至有如蒼茫大日……
流水流過,光輝灑落,而蒼茫大日普照天下,就輕易斬去一位位持劍護法的頭顱。
“太子巡狩劍氣,陸景為何能這般輕易的斬去這些天上客的元神?”
陳魚龍、蘇女江以及十余位馬前卒俱都這般想。
百里視、公孫無忌亦是如此。
王十九眉目聳動。
因為他親眼看到,當陸景太子巡狩劍光劃過,長掠瞬時丈。
那些天上人身上密布的劍氣與元氣就被輕易割裂,竟然被割開喉嚨,劍光直刺他們的真堂。
真堂中的元神想要遁逃,可陸景的大神通實在太快了,一絲一念之間,就已經刺入元神眉心。
這些元神頓時繃緊,化作幾道神念仍然想要矛盾。
卻又被手持斬草刀,守在尸體旁邊的陸景輕易斬去。
這一刻……陸景甚至比起王十九這等乾坤天上人還有更強。
殺天上客便有如摧破塵埃!
“這是人間之真?”安弱鹿忽然遲疑。
周伯淵搖頭:“不僅僅是人間之真,否則不該這般輕易的殺這些凡人。
細數人間千載,人間大佛的人間之真也與此不同!”
“奇也怪哉!”安弱鹿驚訝出聲:“周兄,這天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陸景身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周伯淵有些泄氣,原本奮筆疾書的手都停頓下來。
“陸景立起執劍山,能殺自天而降的凡人……他在身上舉劍,靈潮不生、天闕不開時,這些仙人、天上凡人想要來此人間,只怕要掂量一些了。”
安弱鹿略有怔然,又轉瞬回過神來,看一下遠方的虛空。
風雨再度彌漫。
王十九舉劍。
周遭的虛空中,卻有一道極刁鉆、極玄妙的劍氣破空而出,刺入王十九的心臟。
“這般輕易?”王十九立在原地,他皺起眉頭,道:“人間之真如何能殺凡人?”
陸景拔出長劍,任憑王十九體內,血液奔流噴射而出。
他終于道:“我來繼承觀棋先生、四先生遺志。
由我來執劍,由我來司善惡,由我來殺退天上客。”
王十九有些恍惚,又問:“難道他對道果不心動?”
繼而王十九又忽然自答:“你又說什么胡話,天上地下,豈有對道果不心動者?”
陸景劍氣昂揚騰空,人間大圣命格再度觸發,攪碎王十九元神,元神中的雷劫之力、過百神殿想要逃遁。
電光火石之間,天上太微垣映照。
“長垣鎖空神通!”
照耀的星光下。
陸景立人間,太微垣神通鎖空,殺了七位天上來客,包括這位想要成為仙境之主的王十九。
人間大圣命格下,除人間以外一切來客,俱都要見他劍氣之鋒銳、神通之玄妙、氣血之剛猛!
“我來做人間守門客。”有此底氣,陸景終于回答:“道果?先殺了你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