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陸景先生回來了。
天剛破曉,這一消息便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整座書樓,傳遍了太玄京那幾座書院,傳遍了國子監,既而又傳遍了太玄京。讀書的少年們總是懷著一腔熱血,尋常百姓也更能和尋常的人家共情。
于是,當那位曾經持劍斬去妖孽許白焰,令諸多太玄京大府一同建立善堂,并且那座善堂時至如今已經收容上千孩童,甚至于河中道呼風喚雨,求來風雨,令河中道大旱就此而止的書樓先生回歸太玄京,并且被圣君召入了太玄宮中,許多人便自發上街,想要迎接一番這位切實對百姓有所作為的先生。
這是尋常百姓,以及那些懷著熱血的士子歡迎心中敬佩者的方式。
這世界總需要確實做了實事的英雄,也絲毫不吝嗇于對這些英雄表露出自身的崇敬與熱情。
正因如此,太玄宮那一條宮前街上依然是人滿為患,許多人還清楚的記得陸景提劍殺的妖孽許白焰時,大理寺門前也是這般盛況。
可不同的是,那時的人們心中還是擔憂,希望先生平安。
可今日,他們卻是滿心歡喜,想要看一看這位如若傳奇一般的年輕先生。
甚至許多逃荒的人們,自太玄京東城而來,融入人流,昔日那些京尹府大量的軍卒今日卻無暇驅趕他們,只顧著維持秩序。
只是可惜……那位少年先生似乎并不喜歡這般熱鬧的局面,直至朝會之后半個時辰,那些等候已久的人們,都不曾見到他的身影。
可他們并非白來一題,因為宮墻上很快便貼了榜文……
讀書的士子們滿臉通紅的看著榜文,有人高聲誦讀著榜上的文字。
于是很多不識字,亦或者離得太遠看不清本文的人們也就知曉了這一消息。
大伏又多了一位國公。
這位新的國公……便是景國公陸景。
很快這一消息便會傳遍大伏,乃至傳遍天下。
原以為大伏中山侯少年封侯已然是驚天的成就,卻不曾想著太玄京又出了一位十八歲的國公。
可愛而又平凡的人們與那些大人們不同,他們不會去想陸景少年得封國公,往后是否會封無可封,不會去想陸景與朝堂各脈的親近與嫌隙。他們只會覺得,陸景配得上景國公這一爵位。
·他身上有切切實實的功績。
救人一命,深造七級浮屠。
而呼風喚雨,解這連綿數年的災禍,值得一個千秋萬代。
蔚花閣之后有大家那處小院里。
洛明月正低頭擦拭著手中蟾魄名劍,柳大家坐在桌案前,正擦拭著杯盞。
南禾雨面色蒼白,轉頭看向灑落的春雨。
今日有雨,春雨連綿,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因為寒冬逝去了。
洛述白腰間那七尺玉具散發著不尋常的光。
「圣君賜我酸劍之法,我又在那太玄宮中看到破軍主星,也許再過不久,我便能映照另一顆主星。」
洛述白有氣無力,搖頭道:「求道、求道!機緣自然十分重要,只是弟子心頭卻似乎總有烏云籠罩,難以清明。
那禹星島劍道大宗師洛明月,看著洛述白眼里閃過一絲愧疚。
她手中蟾魄名劍也亮過一絲微光,那劍身上隱隱有一道神秘之物若隱若現,好像是在回應洛述白的話語。
這蟾魄名劍在洛明月手中,主人卻好像是洛述白。
可偏偏洛述白不曾察覺此事,嘆了一口氣。
洛明月并不說話。
南禾雨呆愣愣的抬頭看著天上的云彩,看著這貴如油的春雨。
這時,一片落葉從萬花叢中飛過,落在桌案上。
柳大家有些好奇,她拿起落葉,仔細看了看落葉上的脈絡,忽然間面色微變。
洛明月敏銳地察覺到柳大家臉色的變化:「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洛明月開口詢問。
「是關于陸景先生。」
柳大家遲疑一番,道:「應當是一件極好的事,陸景先生在朝堂上對圣君賜封為當朝景國公,封于遠山道太華城,食邑八萬戶。原本還在發呆的南禾雨聽到陸景二字,眼神陡然間變得清明起來。
可旋即她又聽到柳大家道出的消息,眼神中光芒猛然間熾盛起來,繼而二三息,又陡然間暗淡。
少年國公……
這一刻,南禾雨倏忽想起她與陸景的第一次對話。
「神鳥、凡鳥·……」
「陸景先生如今卻成了高不可攀的神鳥。」
南禾雨眼神有些疲憊,千秀水黯淡無光,她那一顆羽化劍心卻似乎變得更加燦亮了許多。
洛述白心中嘆了一口氣。
陸景有大成就,他并不覺得意外,只可惜他這師妹已然有了心障,卻不知這心障是否會成為她修行道路上的攔路虎。
洛明月、柳大家閱歷深厚,自然看得清此時南禾雨心緒。
少女心事如畫,她因這消息而為陸景高興,又因為往事而變得越發消沉。
洛明月、大宗師也俱都知曉這等事他人置喙其實起不到作用,還需自己想通。
「遠山道太華城倒是一處紛亂之地,距離神關不遠,又在西域、北秦、大漠、北秦、重安三州中間………」
「不過這倒也不重要,大伏的國公本來便是虛封,除去那一位前去輔佐長公主的國公以外,南國公、褚國公這兩位國公,也許都不曾到過遠處自家的食邑之地。
柳大家輕聲自語。
洛明月想起不久之前,陸景只身一人斬去西云海的景象,又看著憔悴的南禾雨,心中更加心疼她。
「多了這諸多往事糾纏,心系他身,也許卻并無多少緣分……唉。
「不過……這樣也好。
洛明月將總魄名劍放入劍鞘中,心中自言自語:「圣君不知打算鑄造幾把斬仙的刀。
身入局中……又如何能安穩的脫身?」
「不過,書樓觀棋先生也許會因天脈而延壽,這是一件極好的事。
若書樓四先生也能活到如今,下一次靈潮,人間即便是不敢言勝,大約也能多分割一二縷靈潮偉力。
南雪虎與魏驚蟄坐在修身塔下。
陸景前往河中道的日子里,南雪虎和魏驚蟄交往密切了許多,時常一同喝酒。
二人也是陸景心性,不曾前去宮門前等候,反而來了書樓。
便如他們所想,他們確實等來了陸景,只是陸景臉上含笑,眼中帶著希望,朝他們點頭,繼而便與觀棋先生一同入了修身塔。
他們也就坐在修身塔下等候。
「這下可好了,昔日南國公府看不上的贊婿,也成了一位國公。
雪虎兄,你這幾日莫要去酒樓聽取,也不要去聽說書先生說書。
大半年不見,魏驚蟄身子壯碩了許多,面容堅毅,臉上的線條也越發剛硬了。
南雪虎嘆了一口氣。
他自然知道魏驚蟄在說些什么。
陸景這位曾經遭受南國公府嫌棄的庶子、贅婿,每踏前一步九湖陸家和南國公府便會被太玄京中的人們拉出來鞭尸一番。
南國公府原本早已習慣了。
可如今陸景并非踏前一步,而是騰飛
上天,徹底步入云端,與南老國公同等的人物。
這就令南國公府越發尷尬了。
「倒也不算什么。」
南雪虎嘆氣之后,又直起身來,道:「這也是陸景先生應得的。
南國公府有愧于他,若非六叔在,也許陸景先生心中還會對南國公府有怨。
「現在這樣的結果,就當是南國公府有眼無珠的回報吧。
魏驚蟄神色也變得肅然起來,他兩只手撐在膝上,問道:「陸景先生得封國公,可納門客二十人。
雪虎兄,卻不知我能否成為陸景先生的門客?」
南雪虎想了想,上下看了魏驚蟄一眼。
魏驚墊此時還在自言自語:「我修為尚且弱小,若是陸景先生那我為門客,也許會墜了他的門楣……不過有沒有那門客之名倒也無妨。景國公府中總有我容身之地,總可以報答陸景先生的恩情。」
修身塔中,陸景換回了白衣。
他伸出手掌,掌心中有一道透明的玉帶正在不斷盤旋。
那透明玉帶上流淌著一道道神秘的力量,似乎充斥著生機,又似乎充斥著元氣。
「哪怕是鹿潭這等奇異的仙境,也極少產出天脈這等寶物。
觀棋先生顯得蒼老了許多,頭上的白發更多了些。
可也許是天地垂憐,他臉上雖然滿是疲憊,卻并無多少皺紋,看起來依然樣貌不凡。
陸景眼中仍有喜色,將手探到觀棋先生面前,道:「先生,有此天脈在,你身上那隱傷也許能就此治愈,
便是不能治愈,應當也會好過現在許多。」
觀棋先生咳嗽兩聲,他眼中帶著幾分欣慰,伸出手來從陸景手中拿過那天脈。
這位曾經被稱為人間風流,總愛山水的先生不曾多說什么,便將那天脈收了起來。
他沒有多說感謝陸景的話,也沒有仔細端詳天脈,便如同收起一件雜物一般,收起了這天下人覬覦的寶物。
他眼神依舊那般溫和,詢問陸景道:「圣君賜了你一道功法?」
陸景頷首回答:「今日在朝堂上,圣君賜封我為景國公,也曾賜我一道功法。
只是那功法被記錄在一枚竹片中,我尚且不曾鉆研,就趕著前來見先生了。
觀棋先生有些詫異的看了陸景一眼:「你的性格,倒是比以往多了些生氣。
陸景沉默二三息時間,道:「我***河中道,見了許多事,心中忽然覺得人力有時盡,所以便想著做事歸做事,但在親近的人面前總不能始終那般苦大仇深。
觀棋先生挑了挑眉,道:「確實比以往有了感悟,更會哄他人開心了。
你離了宮中,來了書樓,明明是先去了十一先生的芍暮院,見那一爐丹還未練完,這才悄無聲息的來了修身塔。
陸景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并不多言。
「那道功法,其實可以練一練。」
觀棋先生道:「若此等功法可成,你這天資絕盛的天驕便可以更進一步,也許有朝一日有望走一走大燭王的道路。
「只是……這道功法還有些風險,還需要你自行鉆研斟酌。
觀棋先生提醒陸景。
陸景沉吟一番,忽然抬頭問道:「圣君想要讓我做什么?」
觀棋先生看著陸景。
陸景喃喃自語:「我見到鹿潭中有一道神秘的力量盤躁,在那神秘力量之下,鹿潭之力受我掌控,甚至引來了計都羅猴兩顆星辰。「當我映照人間元星,那神秘力量并非以仙氣為基,反而是人間之力,厚重、磅礴、宏大、璀璨無比。
便如同那神秘力量來自于一位不世的王者。」
「如今這天下,又有幾位蓋世王者?」陸景搖了搖頭:「圣君……要我映照計都羅候?」
觀棋先生輕輕拂袖,原本修身塔第五層緊閉的門窗突然洞開。
陸景與觀棋先生一同看去,就看到太玄京華麗的建筑群落中,那最為莊重華麗的太玄宮。
「計都羅猴乃是天闕守星,那曾經讓無數人間強者飲恨的天上地下第一寶物,已經存在太久了。
天上仙境成了橫亙于人間與天上的深淵,企圖侵吞人間一切機緣。
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強者掙脫天上的束縛,想要蒙住天上仙人的眼睛,只可惜天上十二樓五城中強者太多,人間漫長時間以來的掙扎,不過俱都在仙氣下化為煙塵。」
觀棋先生瞇著眼睛,輕聲道:「這人間紛擾,天地卻等階分明,且先不提更加久遠的太梧朝,自陳霸先開始,自創立大伏的太祖、太宗皇帝開始,人間始終在掙扎,始終在敗落。」
「圣君也許是厭惡了這些,他想做跳出溫水的青蛙,想要將這人間化為火爐,繼而推翻著火爐,讓仙人也受到滾燙熱水蒸煮。」
「因此,他需要一把能夠斬落天闕的刀。」
觀棋先生說到這里,側頭看了一眼陸景。
「天下皆難有武道、元神同修之法,可實際上武道元神殊途同歸,俱都是以自身為基,以元氣為養料,踏上登天之途。」
「陸景,天上地下皆是棋局,一旦身入局中·…··…」
「也許就再難掙脫了,也許只能登天而上。
「我是棋子?」陸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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