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白露下微津,明月流素光。
陸景臉上帶著好奇,詢問重安王妃道:「自陸景離開太玄京,前往河中道以來,不止一次聽人說過,重安三州曾經那位縱橫天下,無人可擋的王爺,如今氣血枯竭,無法離開床榻。」
「可每次有人提及此事,比如那位天上閬風城中的周靈均,又比如河東世家家主杜若,總還要提及重安三州往后必有一劫,令陸景好奇的是,重安三州的劫難究竟是來自于天上,還是來自于人間?」
司晚漁對于陸景的詢問并不感到意外,她沉默幾息時間,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倒也并沒有多少埋怨,更無什么怨恨。
「王爺一生有功有過,他手中天戟頂天立地,座下騎虎軍堪稱當世最強。
對于大伏百姓而言,王爺開疆擴土,結束多地戰亂,令大伏物產豐饒到極致,過往數十年以來,即便是災禍連綿,即便是北秦戰事不停,卻因為王爺早年的功績,讓這天下少死了很多人。」
「可天下人中,亦有人怨恨王爺,其中有諸國遺老強者,也有些大伏強者。
而天上十二樓五城早在靈潮之時,不知有多少仙人死在王爺手中,便是天上的仙人,也在等一個機會。
司晚漁娓娓道來,語氣越發平靜:「哪怕王爺因為天上謀算而氣血枯竭,哪怕他現在只能枯睡在床榻上無法起身,他仍然是那位縱橫天下的武道魁首,仍然是天下最強者之一。
那些遺朝遺老也好,那些懷恨在心者也罷,乃至天上的仙人,都不敢貿然動手。
他們在等王爺走到極限,那一刻便是周靈均口中的重安三州大劫。
陸景沉吟。
在那大伏風物志上,第一頁上就寫著重安王的名諱。
虞乾一!
天下九甲之一,當世武道魁首,肉身體魄可扛開天關,托起泰山!
便是這樣的人物,縱橫一生卻因為一場預謀已久的圍殺而致氣血枯竭,壽命將近。
人之一生,必然有功有過。
就如同司晚漁所言,天下有敬重重安王者,自然也有許多人怨恨他。
這些怨恨便如同暗藏在海中的激流,這些激流蟄伏于海下,正在等一個巨大的礁石,好讓他們化作滔天的巨浪,拍擊河岸。「以重安王武道魁首之能,昔日那些圍殺他的人中,還有驚世的強者。」
陸景忽然開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司晚漁點了點頭,道:「那場圍殺中,有北秦大上將,有北秦國師,更是有強者一千八百余人。」
「甚至……天上不惜靈潮之力灌入人間,太帝城中太帝甚至親自洞開天關,令臥虎瓊樓之主、間風城城主兩位仙人下凡,無聲出手。」陸景眉頭一皺:「北秦、天下眾多強者為了殺重安王,竟然與天上仙境勾結?
「許多人早已不在乎這人間,不過只是想要報仇雪恨。
他們早已恨王爺入骨,只要能殺了他,又又豈會在乎人間?」
「至于北秦大燭王……」
司晚漁語氣一頓,王爺負傷之后,大燭王派遣使者前來,遞上信件、寶藥,助王爺療傷。
他在信中說……這場圍殺原以為是北秦主導,卻不曾想落入了天上仙人的算計。
大燭王在信中向王爺致歉,并言稱這是他犯下的第一件大錯。」
陸景不由嘆了口氣。
天下當世九甲,代表著人間最強。
九甲中有人已然隕落,至今都不曾補上空缺,便比如那位刀甲跋扈將軍,甚至他的佩刀都不知所蹤。
現在,又有一位武道魁首也已經走到陌路,甚至還有無數修行者想要送他一程。
陸景不由想起披星戴月二位仙人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對于仙人而言,凡間生靈只是他們的消遺、玩物,是他們運轉珍寶的養料。
可倘若天下多幾位如同跋扈將軍、如同重安王虎乾一這等的強者,也許在那些仙人以人間為消遣時,會劃傷他們的手陸景不再多問,他遠遠看了一眼正蹲在照夜旁邊,與照夜玩耍的虞七襄,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并肩而立,看著暴雨沖刷著河中道旱災遺留下來的塵埃。
陸景并沒有承諾什么,卻也不曾再向重安王妃道謝。
「那年輕的真武山道人,名叫蘇見川,與你到底有幾分緣分。
沉默許久,司晚漁忽然提及那位手持桃木劍,出手相助陸景的年輕道人。
「蘇見川,與我有些緣分?」
陸景有些詫異:「我之前倒是不曾見過真武山中的道人,我原想當面謝他一謝,卻不曾想他不告而別。」司晚漁回答道:「你太玄京中的小院,恰好因為這位年輕道人而得名。」
陸景忽然反應過來,真武山……養鹿街……
「難道這出手助我的蘇見便是百姓傳言中的養鹿道人?」
「他是那兩只鹿中的一只。
陸景聽到司晚漁的回答,原本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僵住。
「是養鹿道人養的鹿?
陸景不解道:「可那傳言中,都說那神秘的養鹿道人以鹿奶救生民,這蘇見川可是一頭公鹿,又哪來的鹿奶……」
這少年話語至此,意識到當著重安王妃的面提及這些,未免有些失禮,臉上不由多了些局促。
重安王妃卻并不在意,只是說道:「那傳聞中的鹿奶,不過是養鹿道人的丹精之法,否則且不說蘇見川是一頭公鹿,哪怕他是一頭母鹿,靠著兩只鹿,又有多少奶水,又能活多少命?」
陸景這才明了。
「真武山的道長出手相助,陸景自然會記得,還有方才道別離去前,邀請我與王妃前往斷首山做客的猿心金剛。
他日陸景若有機會,自然也會前往真武山、斷首山這兩座人間名山游覽一番。
他心中這般思索。
「除此之外,真武山的養鹿道人其實與你還有一番淵源。
準確的來說,是與你親近之人。
王妃提醒。
陸景立刻便想到他的義兄南風眠。
「確實如此,我那南家兄長,還不曾前去游歷天下時,曾經也上過真武山,跟隨養鹿道人修煉元神..」
「說起來,你那簪花小指倒是頗受歡迎,重安三州許多夫人小姐都極喜歡這等筆法。
「陸景,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來重安三州,你便會發現你的大名雖稱不上人盡皆知,但那些喜愛筆墨的人眼里,你卻是天下難得才俊。「這樣說來也不對……你是大伏三試魁首,天驕之名響徹天下,如今又走了這一河中道一趟,想來再過不久,莫說重安三州,便是整座大伏,所有大伏人士不論修行與否、地位高低,都會知曉你的名諱。」
「說起來,你也許應該見一見東神,你二人的性子倒有頗多相似之處,東神雖然為人清冷了些,但與你應該能合得來。
等到了開春,北秦攻勢稍弱,東神會來一遺太玄京,到時候你們也許可以聊上一聊。
二人聊了許久,那負雪的蒼山上,多出了兩排腳印。
在皚皚白雪中,而二人如若美景,令人賞心悅目。
陳山骨抬頭看著天上的星宮,有些感慨:「真是神仙中人……」
尺素猛然打斷陳山骨的話:「呸呸呸,那些仙人太可惡,用仙之一字來夸人,早已不合適了。
白云渺眼中亦有感慨。
尺素忽然嘆了口氣:「只可惜,姐姐不曾找到那位恩人。
白云渺并不在意:「無妨,說來說去,不過是緣分二字。
若是有緣哪怕,哪怕間隔千里自有機會相逢,若是無緣便是近在咫尺也會擦肩而過。
「走了一遭河中道,見了傳聞中大伏第一美人重安王妃,見了大伏少年魁首,見了九先生與長生先生的刀,還有幸見到斬龍盛況、見了呼風喚雨的盛景,已經不虛此行。」
尺素側頭想了想,青衣飄動,瞥了一眼陳山骨,低聲對白云渺道:「姐姐,我覺得這陳山骨懵懵懂懂,但是天資實在了得,也許比我更強。
我方才問他的打算,他說他要去太玄京走一走,看看大伏真正的繁華之地,究竟與這災禍遍地的河中有何區別。
姐姐,不如我們將他擄上山去?家都沒了,去看太玄京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又有何用?」
白云渺神色微變,含著深意看了尺素一眼。
尺素眼神亂飄,臉頰微紅。
白云渺道:「我們又不是土匪,怎能擄人上山?
尺素低著頭自言自語:「怎么不是土匪?天下人都覺得燭星山就是土匪窩,干一干土匪之事算得了什么?
而且我這是為他好·
夜色漸深。
司晚漁帶著虞七襄與陸景道別
虎七襄似乎有些舍不得曾經幾度與她共患難,肩上又有擔當的陸景,修長的睫毛微濕。
司晚漁原本想要仔細教訓一番虞七襄,見到自家女兒這般性情,便也就不忍心了。
臨行前,陸景猶豫再三,又叫住重安王妃,眼神頗為堅定:「這天脈對于陸景而言極為重要,涉及家中師長,恕不能……」司晚漁搖頭:「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得了這天脈,也許正是觀棋先生的緣法,又何需多言?我若是與你求這天脈,倒是愧對你的簪花小指。
陸景頓時覺得自己妄加揣測了。
一旁的虞七襄終于開口,問道:「先生,不知何時能再見你和青姐姐,何時能再見濯耀羅、徐無鬼?」
陸景朝他一笑:「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總有機會的。
陸景牽著馬,與關長生走在荒廢已久的官道上。
原夏河泛濫,沖毀了河中道田地,也沖毀了原本寬闊平坦的道路。
滿目皆是瘡痍。
關長生臉上泛紅,走在一旁嘆氣道:「我之所以離開東河國,是因為東河國諸多郡府魚肉百姓,人不為人。
卻不曾想這河中道百姓活得也不像人,不知這些泥土之下又埋了多少尸體。」
陸景停下腳步,朝著身后看去,卻見云霧蒼茫,天上的血色霧氣已經消失不見,俱都去了那一座石碑。
天上的雨沒有再下,可云露卻遮接住了烈日。
很明顯,此間河中道呼風喚雨的天時權柄,已經蓋過了災禍。
「應當會慢慢變好,旱災已然不存,可河中道想要活生民,卻還需要一兩年。
接下來就要看太玄經中那些老爺如何賑災,如何安置災民,又如何在后續年間有序遷回百姓。
關長生冷笑一聲:「倒也簡單,只需要太玄京、蘇南蘇北、河東那些大府世家不再那般奢華,就能省下諸多財力物力,用于賺災。「但愿如此。」陸景低語。
「總有好事。」關長生話鋒一轉,笑道:「可惜我身上已經沒有青梅酒了,也可惜九先生要去看一看他的故地,否則我們三人說什么也要痛飲一番。
獨得河中道三件大機緣,過往三次鹿潭現世卻從未有過。
「有了那天脈,觀棋先生也許能夠再度背上行囊,去游山玩水一番。
關長生提起此事,陸景牽著照夜繼續前行,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確實如此,我能感知到這天脈上含著濃郁的生機,那等生機也許不能活死人,但想來也足夠治好觀棋先生因為天地責罰,而落下的傷勢。關長生挫了挫手:「還有那一株仙藥,那仙藥你可要好生保管,等到武道踏入神相之境時再度浮現的仙藥……那你氣血構筑之神相,也許會是一道元相!」
「元神照耀元星,武道精神構筑元相……陸景,你這不僅是少年劍甲,也像幾份那位北秦大燭王。
「至于那一柄神槍……」關長生覺得有些可惜:「若是一把神劍,自鹿潭中現世,也許會一躍而上,成為天下僅次于太阿、南燭侯、神術、白鹿的第五名劍。」
「若非劍甲鑄造了神術與白鹿兩柄劍,甚至會成為天下第三名劍。
只可惜是一柄神槍,你不修槍道,并不適合你。
陸景也覺得有些可惜,既然也笑道:「天下事哪能這般順風如意?這神槍入我手,總會有用處的。
關長生還想說些什么,又忽然察覺到什么。
他轉過頭去仔細看了一眼遠方,對陸景道:「你的故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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