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長寧街,陸家府邸。
陸府中這些日子以來,足足添了七八房妾室。
陸家二老爺至今還在大昭寺中研修佛法,納妾的自然不是他,而是一向對于女色并無貪戀的大老爺。
也就是那位曾經少年盛氣的陸神遠。
這件事情早已在玄都傳開,夜晚有人路過十里長寧街,走過陸家氣派輝煌的府門前,看到陸府的門楣,也許還會在心中揶揄一番,猜測陸家大老爺今夜究竟是在哪一方妾室院中。
可不同于絕大多數人所想。
陸神遠這些日子娶了妾室,除去妾室進門的那一夜以外,這些正值十八九歲的美嬌娘,就極少見過他。
他絕大多數時候都在東院那一處院落中,身旁甚至連一個丫鬟都沒有。
陸府大夫人偶然說起,也只是說老爺兢于修行一道,不愿理會府中雜事。
事實……也正是如此。
在陸景夢中見仙人,也見仙境的今夜,陸神遠盤坐在小院中,他神色從容,身上竟然還散發著一道道濃郁的白氣,充斥于這一處小院,讓這小院如若仙境一般。
陸神遠正在休息,一如過往的許多個夜晚。
可今日……陸神遠似乎感知到了些什么,他突然間睜開眼睛,夾雜著他周身氣血流轉出來的白霧也變得稀薄了很多。
他緩緩站起身來,抬頭看向養鹿街的方向,眼中多出些意外,旋即又變得沉靜而又深邃。
深邃的眸光中如若醞釀著一處深淵。
“仙慧……”
陸神遠難得自言自語,頭頂逐漸綻放一朵蓮花,那蓮花中有更濃郁的白霧勃發,瞬間便布滿了這座小院。
下一瞬間,驚人的一幕顯現而來。
卻見天上有素月高懸,那月亮照出素光,照耀在小院中的白霧上。
而那白霧上,竟然倒映出一幕景象。
景象中……乃是一座山岳懸空,靈光閃爍,仙鶴飛天的仙境。
一處懸空山岳最高峰,那一位方才還出現在陸景夢中的劍仙露出身影,他遠遠望著陸神遠。
陸神遠若有所覺,頭頂白霧蓮花越發生機盎然。
這等生機,并非憑空逸散,而是注入陸神遠的軀體中。
以長生法修長生,陸神遠頭上開出一朵長生蓮花,只是這凡間并無長生蓮花,便只有天上仙境才有!
陸神遠站在原地,抬眼看著天上的劍仙,那劍仙也注視著陸神遠。
直至良久之后,陸神遠面色終于不在那般清冷,反而露出一股笑容。
那笑容有些深沉,又有些……如釋重負。
窗外日光彈指過,看似時光匆匆,可這也是歲月的美好之處。
歲月之美,便在于它必然的流逝。
當歲月流逝,所帶來的并非是枯敗和蒼老,也有可能是否極泰來,又或者是大病初愈。
兩個多月的時間過得太快。
從春日縈繞,再到夏日高照。
兩個多月的時間對于年輕的陸景來說,并不算什么,反而因為這些日子的修養,他一身的傷痛,也已經逐漸恢復。
他氣息不顯,無人知道區區兩月有余,陸景肉體上的傷勢已經全然好轉。
至于元神,因為陸景原本神火受損,又受了極嚴重的傷,好的略微慢些,并不像陸景肉身一般完全好了,卻也已經好了大半。
這自然要得益于他嶄新的登仙體魄命格,也得益于青玥這些日子以來的精心照料、醫治。
從陸景能夠下床開始,他也并沒有在家中閑坐。
他仍然去書樓中授業,仍然履皇子少師之責,教授十三皇子,也和青玥一同去善堂中,授一授課。
“景先生,禾雨托我帶來這一株星歲花,她之前便特意寫信前往禹星島,由禹星島劍道大宗師洛明月親自摘下,又托了元神修士帶來。
由此輾轉了兩月有余,才送入了南國公府。”
書樓里,南雪虎和陸景隨意坐在一處山丘上,這里有著大片大片的木棉樹,上面開滿了紅色的木棉花。
二人坐在地上,陸景抬頭看著樹上的紅棉。
只覺得奇花爛漫半天中,天上云霞相映紅。
南雪虎手里還有一朵枝葉翠綠,花朵半金半黑的星歲花。
這星歲花上還流轉著一種特殊的氣息,氣息縈繞間,自有其不凡。
“這一株花朵雖然比不上禾雨曾經救了我母親的那朵奇花,可也珍貴非凡,先生將這朵花熬化服用,對于先生的元神傷勢,必然能夠起到大作用。”
南雪虎看著眼前的陸景,將手中的星歲花遞給他。
陸景面色紅潤,昔日的萎靡不振似乎已經一掃而空了。
以南雪虎的修為,尚且不曾熬煉出武道精神,無法以武道精神感知陸景的元神。
從一開始,他就看不出陸景的傷勢究竟有多重。
只是南老國公兩個多月前曾經提起過,陸景的傷勢比起南禾雨的傷勢還要更重。
南禾雨強行以羽化劍心催動千秀水,強行阻擋了少柱國那如龍柳枝十幾息時間。
看似只有十幾息時間,卻讓南禾雨元神重傷,也讓她的羽化劍心受損。
那日南雪虎原本騎著越龍山,想去送風眠叔父,可他上前不曾跑出三百里,就看到一道氣血如若流星一般滑過低空,一道聲音落入他的耳畔。
“回去吧。”
南老國公蒼老而又疲憊的聲音傳入南雪虎耳中,南雪虎抬頭就看到那氣血紅光中,南除了南老國公以外,還有南禾雨。
那時的南禾雨已經不省人事,原本身上時時刻刻透露而出的縷縷劍氣的少女天驕,卻已經氣若游絲。
南禾雨回了府中,有名醫前來醫治,又有各種靈丹妙藥,卻依然過了五六天才醒轉過來,時至如今都面色蒼白,想要恢復過來只怕還要休養很久。
“爺爺說過,景先生的傷勢比起禾雨,還要更重,只是不知為何……他看起來卻要比禾雨輕松很多。”
“不過……陸景先生將來有很多神奇之處,天資絕盛,現在有了這星歲花,傷勢恢復的速度,應該能更快些。”
南雪虎輕重這般想著。
陸景看了南雪虎手中的星歲花一眼,朝著他一笑,道:“這等靈花,哪怕是在禹星島上也沒有第二種,我聽你說南家小姐傷勢至今頗重,與其給我,還不如讓她服用,早些好起來才是。”
南雪虎略略怔然,旋即道:“陸景先生,你上次出手,我和禾雨都極為感激,若沒有你,叔父也許就要被那齊國劍圣的劍意斬成重傷。
叔父的心性伱也知曉,他不喜歡太玄京,又已經決定南下前往齊國游歷,若因為重傷無法成行,而被拘束在這南國公府中,對于他而言應當是極為痛苦的事。
正因為有你出手……”
“不必謝我。”
南雪虎還未說完,卻被陸景打斷:“他與我結拜時你也在場,他想走,我自然會送他。
這朵星歲花,其實我已經不需要了,代我謝過南小姐的好意,也替我謝她為我擋住那一箭。”
南雪虎有些無奈,但看到陸景堅持,只能將那朵靈花收起來。
“這一把刀……用起來是否趁手?”
陸景又問南雪虎。
南雪虎摸了摸腰間那把大刀。
大刀被黑色刀鞘遮掩,就連刀柄都被裹上了一塊黑布。
這刀看起來頗為沉重,又十分寬大,隨身帶著很不方便,可這些日子南雪虎仍然將它佩在腰間,看起來有些滑稽。
“用著倒是趁手,只是這名刀山鬼品秩不凡,又是一把元神寶刀,雖然堅硬非常,鋒銳無比,我卻發揮不出它真正的威力。”
南雪虎大手摩擦著刀柄,猶豫一番,又對陸景說道:“景先生,以我如今的修為,其實配不上這三品名刀……我受你名刀,心中也有愧。”
“又何必有愧?”陸景指了指遠處那匹馬。
遠處的木棉花下,一匹白馬正高高仰著頭,吃著那些木棉花。
仔細看去,哪怕是在白晝里,白馬身上也泛著一絲微弱的玉色光芒。
“這馬是風眠兄送予我,這名刀山鬼雖然落入了我手里,實際上是他的戰利品,他在南國公府諸多子弟中,唯獨喜歡你。
現在風眠兄離了太玄京,我是你的長輩,就代他將這把刀送給你,你不必顧慮太多。”
“山鬼雖然是三品元神寶刀,刀意神通落入其中,威能便可大增,再加上元神修士可以手持此刀,驅使山鬼,若流入江湖中,竟然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可除此之外,它來源于百鬼地山,不知是何等材料打造,刀身輕盈,可又能廣納氣血,削鐵無聲,鋒不可擋,你手持此刀以御敵,比你那五品的飲雪刀威能更強。”
“而且……這把山鬼有些特殊,等你凝練出武道精神,也許可以憑借武道精神驅使其中的山鬼。”
陸景自稱自己為南雪虎的長輩。
南雪虎明明比陸景還要大上幾歲,聽到這番話雖然心中也覺得有些異樣,可是也并沒有反駁。
二人坐而相聊,書生打扮的魏驚蟄手里還拿著幾卷典籍,前來尋陸景。
他遠遠看到陸景和人相聊,就遠遠等著,直至陸景朝他招手。
魏驚蟄上前來,朝陸景行禮:“先生。”
南雪虎看到魏驚蟄,也朝他點了點頭,心中有些驚訝。
他來書樓中找陸景,也曾經見過魏驚蟄幾次。
可南雪虎每一次見魏驚蟄,都能隱隱感知到魏驚蟄身上的氣血變得更強。
短短兩月有余,魏驚蟄堅毅而方正的面容遮掩下,那軀體中竟然隱隱孕育著一座氣血高山!
“這魏驚蟄倒是個奇人。”
南雪虎這般想著。
魏驚蟄側頭看了南雪虎一眼,陸景朝他隨意點了點頭,示意他無妨。
魏驚蟄突然抖了抖脊梁,小小的濯耀羅爬上他的肩膀,落入南雪虎眼中。
“槐幫又入了太玄京,領隊的是槐幫二當家,便是善堂事發之后,匆匆逃離太玄京的人物。
只是他此次前來,似乎是在謀劃著什么。
過往槐幫在太玄京中經營的產業,除了極少部分以外,絕大多數人在沉寂,并未重啟。”
“我與濯耀羅還有那條蛟龍游走于太玄京中大街小巷,那槐幫二當家不知是否察知了我們三人的蹤跡。”
陸景頷首,道:“七皇子一脈與我也算是有大仇,他親自出手,顯化出神通法身想要殺我,心中其實也早已有所準備。
他知道……我不可能永遠身在神火境界,我與他之間自然還有些賬要仔細算一算。”
南雪虎聽得額頭直冒冷汗,只覺得陸景膽大包天,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想要與一位得勢的皇子算賬。
陸景瞥了他一眼,笑道:“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書樓先生,可七皇子在這太玄京中也有對手,還并非無敵。”
“而且……我對于那槐幫自始至終并無好感。”
后一句,陸景腦海中閃過許白焰的身影,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南雪虎、魏驚蟄說話。
南雪虎避而不提七皇子,卻又提起槐幫來。
“我聽月象說過,南國公府的產業遍及整座大伏,在許多貧弱之地,也屢次與槐幫打交道。
尤其是這七八年來,槐幫勢力在飛速增長,三位當家曾經也是名動天下的強者。
傳聞大當家乃是已經被重安王持天戟滅亡的東女國皇子,早在許多年前,他也如同那橫山府中的齊國古太子一般,前來太玄京為質。”
“只是那時,圣君如日中天,重安王氣血直上云霄,甚至能夠化作一輪氣血大日,高照天下。
那時重安王麾下八萬騎虎軍所向披靡,哪怕東女國皇子入太玄京為質,東女國也沒有逃過滅亡的結局……
后來,這位皇子因重安王求情,大伏朝廷不再軟禁于他,他至此銷聲匿跡。
又過數十年,槐幫槐葉灑遍天下,這才有人盛傳的大當家便是昔日的東女國皇子。”
南雪虎娓娓道來。
一旁的魏驚蟄笑道:“這重安王心性倒是莫測,他統領八萬騎虎軍滅亡了東女國國祚,沒有絲毫留手,卻愿意為幸存在太玄京中的東女國皇子求情。”
南雪虎眼中也露出崇敬之色:“重安王對于我等天下武夫而言,乃是活著的傳奇。
只是如今……昔日的傳奇也有氣血枯敗的一日,也許混去一輪大日的天戟也將就此蒙塵。”
“那重安世子虞東神據說可比肩中山侯,也許他可以繼承了天戟。”陸景道。
三人聊了許久,直至遠處升起一陣碧綠的炊煙,陸景這才站起身來辭別二人,朝著遠處的炊煙走去。
炊煙處,一臉絡腮胡,卻又罕見的穿了觀棋先生衣袍的楚狂人,用他那綠玉杖串了些肉,又在林中生起火,正在烤肉。
陸景走到篝火旁,楚狂人頗為粗獷的拿過綠玉杖,從上面拿下一大塊肉遞給陸景。
陸景吃了一口,只覺得香氣四溢,口齒留香。
“前輩,這是什么肉?”
“我我今日路過玄華園,看到跑過去幾只鹿,便順手打了一只回來。”
陸景聽到這番回答,嘴角略微動了動,看著眼前正在專注烤肉的前輩,不知該如何接話。
玄華園是皇家園林,就坐落在太玄宮中的后方,諸泰河也從其中穿流而過。
陸景好幾次在這一處林子里看到過這位前輩,只是始終不知他的身份。
“觀棋先生的衣服太小了些,我穿起來太不合身,令人難受。
早知道昨日就不該拉著老九喝酒。”
“老九每次喝醉就說起那座青山,說起他手中那把刀,聽得我耳朵都生了繭……”
楚狂人說話時,又從綠玉杖上拿下一塊肉,大口吞吃,說話聲也變得含糊起來。
“前輩,觀棋先生這兩個多月究竟去了哪里?”
陸景就蹲在楚狂人旁邊,和楚狂人一道吃肉,也說出自己的來意。
他前來找這炊煙,就是為了問一問這位和觀棋先生交情匪淺的前輩,這兩個多月以來,觀棋先生究竟去了哪里。
楚狂人不答,繼而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放心吧,他快回來了。”
陸景心中有些疑惑,據說觀棋先生這些年以來,除了拜訪玄都中的朋友之外,很少離開書樓。
可這一次,觀棋先生離開出來已經兩月有余,以往陸景想見觀棋先生,在任何時候前去書樓都可以見到他,現在修身塔五層上卻空無一人,讓陸景有些不習慣。
他又聽到眼前這位神秘前輩的話,心中這才放下心來。
“你可知觀棋先生很是看重你?”楚狂人突兀間問了一句。
陸景不需多想,點了點頭。
楚狂人頭也不回,繼續道:“他不曾收你為徒,可實際上,卻引你入道,在你尚且不曾看到的所在,也有他的身影。”
“這些年來,觀棋先生端坐于書樓中,看似如同之前那般沒有什么變化,實際上能讓他著眼的事與人其實不多。
你入了書樓,對于觀棋先生來說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等到你有朝一日可獨上天穹,莫要忘了觀棋先生。”
“觀棋先生向來不愿強迫于你,也不愿意將自己的理念強行壓在你身上,可我是他的好友,我仍然要勸你一句,往后若有閑暇,若有余力,也要做一些觀棋先生會做的事。”
“觀棋先生會做的事……”陸景若有所思,又忽然察覺到眼前這位前輩的語氣,似乎有些消沉。
可他還來不及細想,楚狂人卻又再度看向天空,笑道:“再過兩三盞茶時間,他就要出宮了,你若想見他,倒是可以去太玄宮外等他。”
楚狂人說到這里,又搖了搖頭,語氣篤定:“去等他吧。”
自兩月之前,太玄宮中又來了一位客人。
這些年以來,這位特殊的客人實際上是太玄宮中的常客。
時不時便會來臨太先宮,和首輔大人對弈幾局。
只是這一次,這位面色蒼白,神色僵硬的少年前來太玄宮,足足待了兩個月。
仍然是太先殿。
姜白石身穿一身白色朝服,上面還精細的繡著一種異獸。
那異獸名為饕餮,久不出世,很多修行者甚至懷疑這饕餮乃是天上仙獸,自始至終都不曾降臨凡間。
姜白石面容上透露著疲憊,眼中滿是血絲,就連呼吸聲都十分紊亂,斷斷續續。
他與那蒼白少年面前擺著一面棋盤。
那棋盤上,黑白交錯,星位隱顯,巨龍廝殺,其中又隱約含著乾坤奧妙,歲月悠長。
乾坤奧妙、歲月悠長之下,姜白石下出一條不歸路,那臉色蒼白的少年卻立起一座城關,牢牢鎖住不歸路上的大龍。
城關與大龍對峙,便陷入了僵局。
這盤棋,足足下了兩月之久……
姜白石年事已高,又不曾修行,若非有宮中的靈丹妙藥,他絕不可能兩月不合眼。
“白石首輔棋意又有精進。”
“這一局……便和了吧。”
神色僵硬的少年站起身來,他眉心中的青色印記還在若隱若現,臉上也難得帶出笑容。
“此次落凡,白石首輔真是令我欣喜,希望我下次前來,還能與首輔對弈。”
這少年聲音回蕩在太先殿,身影卻早已消失。
姜白石深深閉起眼眸,這才站起身來,顫顫巍巍走出太先殿。
他站在太先殿前,天上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令他多出了些生氣。
此時,觀棋先生從太先殿內殿中走出,站在姜白石身旁。
“先生,你可曾看清了這棋局?”
觀棋先生神色如常,他長袖垂落,仔細看了姜首輔一眼:“首輔想要一步登天,以此引出展現大局?”
姜首輔驚嘆之間看著觀棋先生,又問:“先生,我擺下那條不歸路,卻不知那天闕仙人是否看清了不歸路中的一步登天之局?”
觀棋先生低頭思索一陣,道:“也許天闕仙人看到了,卻只以為是首輔大人的野心。
首輔大人無修行之軀,也無法感應元神,想要以仙人氣運一步登天,在天闕仙人眼中,其實也無可厚非。”
姜首輔聽到觀棋先生的話,這才鄭重轉過身來,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首輔,拖著老朽的身軀朝著觀棋先生行禮。
“請先生觀棋,有勞先生了。”
觀棋先生微微搖頭。
二人并肩,朝著宮外走去。
二人走了許久,卻見遠處有一位位朝官結伴而來。
他們中有當朝得勢朝官,也有身上帶著戰功的將軍,更有些年輕俊杰,正腳步匆匆,朝著太和殿而去。
觀棋先生與姜首輔相伴而來,頓時落入了許多人的眼中。
“是首輔大人。”
“嗯?與首輔大人結伴的可是書樓的白觀棋?”
“正是白觀棋,他又何時入了宮?”
“這樣一來倒也省時省力,我等便帶著他一同覲見圣君,他是書樓先生,卻不恪守書樓規矩,竟敢懸雷霆于皇子府邸,折損皇家體面不說,卻不知這白觀棋是否將皇子血脈放在眼里!”
姜首輔眼中浮出一抹笑意,他側過頭來,對觀棋先生說道:“你我身在那太先殿中足有兩個月,想來這兩個月里這些人沒少遞折子,想要讓圣君問罪于你。”
“他們礙于你的先生身份,礙于書樓的聲名,不敢用其他手段,今日倒也不巧,這些人成群結伴想要覲見圣君參你一本,正好又撞到了你。”
觀棋先生面不改色:“是有些不巧。”
老朽的姜白石聽到觀棋先生的語氣,想起了些什么,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而去。
觀棋先生今日的語氣,他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聽過一次。
那一次,觀棋先生走出太玄京,捶碎了聲名震動天下一甲子的黃鶴樓。
現在想起來,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太久。
久到玄都中的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觀棋先生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