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默默聽著鐘于柏這落寞話語。
他依然能夠感知到,眼前這位天下名士這數年來,必然飽經掙扎。
而自己那一日送他那幾句筆墨,更讓他愧對故國,愧對昔日君王。
所以才會有只身入北秦的死志。
這讓陸景心中又多出幾分難言來。
于是,他認真想了想,又為鐘于柏到酒,這才道:“于柏先生倒也不必心存死志。
若你前去北秦送死,其實便辜負了安槐君王。”
“與其如此輕易死去,還不如在大伏入仕!”
鐘于柏眼神渾濁。
陸景又道:“大伏崇天帝自稱圣君,深不可測,這許多日我在書樓摘錄典籍,也曾在典籍中看到他許多傳奇。
據說大伏崇天帝曾經夢中入仙境,馭駛仙人三百萬,高坐仙庭三百年,乃是仙中之仙,是仙中之帝!”
“且不論這番傳奇是真是假,可既然有此傳言,他又自比圣君,自然要有幾分圣君氣量,他既是仙中之帝,又如何會怕一柄弒凡間君王的寶劍?”
鐘于柏聽到陸景最后一句,神色突然露出幾分清明來。
他側頭想了想,也點頭道:“大伏雖有衰落,可卻非一二人之過,崇天帝英明之名早已流于天下諸國,否則氣盛如重安王,又如何會主動讓位于他?”
陸景也點頭應是。
鐘于柏思慮片刻,注視陸景道:“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陸景,你雖為少年,卻自有一番氣象。”
陸景皺眉道:“不過是些顯而易見的道理,于柏先生倒是高看我了。”
“道理顯而易見,我作當局者,這許多年來未曾看透,也未曾有人提醒我,你是第一個。”
鐘于柏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既如此,我明日便請盛次輔為我引薦。”
時間又過數日。
太玄京中的雪,卻消得極慢。
明明這幾日,每日都有光芒普照,也不覺寒冷。
被堆積起來的雪花,卻依然未曾消盡。
這幾日,陸景依然前往書樓摘錄典籍,依然仔細修行,只覺得自己距離日照,越來越近。
又是一日清早。
陸景修行了一夜,又休息了半個時辰,這才打開房門,走出門外。
遠方,朝陽已然升起,清晨陽光落于天地,即便此時已經深秋,也顯得天地有些朝氣。
陸景朝前走了兩步,又忽然站定,朝四周看了看。
他只覺得這四周似乎漂浮著些神秘的氣,他似乎便在那稀薄的氣中存在,令他心中泛起疑惑來。
于是,陸景試著溝通元神,元神緩緩睜開眼眸,透過他的**凡胎之眼,看向門外。
須臾間……
陸景仍然看到一副令人驚奇的景象。
卻見此刻這天地間,盡是霧茫茫一片。
許多白色氣流游走于天地間,它們與常人無礙,卻似乎哺育萬物,似乎是一切本源。
“這是元氣?”
陸景怔然片刻,心中猛然驚喜起來。
他漫步在小院中,那些元氣似乎極為奇怪,并不躲避他,任憑他走近、沖散它們。
“這元氣怎么這般濃郁?”
陸景心生好奇,看向元氣最濃郁處,卻是那一堆堆白雪。
陸景發現,隨著這些雪逐漸融化,白雪中竟然有濃郁的元氣升騰出來,彌漫在天地間。
“這雪……竟如此不凡?”
陸景本就知道這次的雪有些奇怪,近日天上不曾落雨,天氣未寒,甚至天上無太多云霧,便落下著許多雪來,而且還多日未消融。
直到今日,他才確認……這一場大雪,并非是自然降下,其中必然有隱情。
可陸景卻并不在意這些。
他感知著濃郁的元氣,眉心中盤坐著的元神,比起之前幾日,也更加厚重凝實。
這是陸景為何今日能夠察覺到元氣的原因。“查知元氣……,那我自然要以神明感應篇記載之法,引元氣入元神,繼而元神裂蛻。”
陸景想到這里,又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朝陽。
而他的元神,卻已然誦起咒言,結起法印。
陸景站在陽光下,抬頭望著太陽,只覺得天上的太陽距離他越來越近。
于是他又在腦海中觀想……
觀想朝陽!
隱隱約約間,他只覺得周遭的元氣緩緩朝他流動過來,落入他的眉心。
他閉著眼睛,任憑那些元氣入元神之中,而陸景元神也發出燦爛光芒。
這些光芒包裹住盤坐著的元神,又璀璨大起,光芒閃耀。
倏忽之間,完全被光芒包裹著的元神,仿佛也化作一顆初升的朝陽。
朝陽大起,其道大光!
烈烈煌煌,懸天皆芒!
朝陽初升,便如此緩緩升起,越出了陸景的肉身,升上高空。
而那朝陽光芒也越發閃耀,越發璀璨,極其不凡,很快便如同一**日。
當大日散發出來的光芒消散,陸景元神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天空中。
天上的陽光直直照耀下來,落在他元神上。
而往日里極其脆弱,被太陽光芒一照,便要被燒灼成灰的元神,此刻卻安然無恙。
甚至當那光芒落下,陸景元神卻還覺得溫暖,覺得舒適。
陸景四下望去,只覺得眼前的世界更加清晰,元神凝實,能夠行于烈日虛空中。
“日照的境界……”
于是,陸景微微思索片刻,元神突然化作一道極光,飛入里屋。
不過二三息時間。
從里屋中,竟然飛射出一道劍光。
這劍光一半清寒,卻在吸收天上的日光,逐漸變得熾熱,變著鋒銳無比。
日月劍光雖然浮空便可修行……
可是,這一式神通真正發揮威能,卻還需修行者達到日照的境界,吸收日光,以元氣蘊養。
而陸景借著神明感應篇的法門,也不斷溝通虛空中的元氣,落入玄檀木劍中,蘊養日月劍光!
又一日。
傍晚時分,寧薔和林忍冬便來拜訪,青玥前來開門。
寧薔四顧,不見陸景的蹤跡。
可林忍冬卻看到令她驚奇的一幕。
只見距離那石桌不遠處的花圃前,一道元神正站在樹蔭下,不懼天上陽光,閉著眼眸,似乎是在感知元氣。
林忍冬深吸一口氣……
因為她看到的這道元神容貌……
正是陸景。
約莫二三息時間,那陸景元神緩緩睜開眼睛,朝著林忍冬微微點頭,又飛入屋中。
不多時。
陸景身著藍衣,神情平靜,腰間卻配著一柄黑色木劍。
寧薔和林忍冬不由看得出神。
此時的陸景不同于往昔那般溫潤,反而多出許多鋒芒。
他俊逸面容卻似乎更加出彩,站在陽光下,極為出挑。
“表弟……”寧薔輕輕喚出聲來。
陸景卻朝前走了幾步,笑著向她們行禮,隨即看了看院外,眼中有鋒芒閃過。
“表姐,忍冬姑娘,你們便在這里稍等,我有些瑣事,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