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搖曳,彩光漫天,煙籠之上,云蒸霞蔚。
水流湍動,無數浮尸匯聚一處,光明之下,本該陰寒森森之景,此刻竟然全無一絲恐怖。
頃刻間,浮尸堆疊,變成一座尸山。
鳴鐘清響,天際垂光,一道身影沐浴著金色光芒,從天而降。倏然間,尸山變化,猶如一朵蓮花,徐徐綻放。來人落在蓮花最中間處,穩穩坐下。此時看來,無數浮尸堆積的,竟然是一張蓮花寶座,托著寶座上的人,俯瞰四方。
那是一張瘦削如同骷髏的臉,骨瘦如柴,唯獨大大的雙眼,飽含著光輝和神采。
長矛守衛者無垢尊,見到來人后,恭敬的叩拜在地,口中高呼,“偉大的勝世樂,游尸林的領主,請您庇佑您的子民,獲得永恒之樂。”
勝世樂雙目低垂,目光是無比的柔和,他輕輕抬起右手,一縷五色光澤涌入無垢尊的頭頂,無垢尊的臉上霎時露出愉快的喜悅之色。
“辛苦了,無垢尊!”低沉的聲音,似乎從天空深處傳來,無比的輕柔,卻無所不在。
勝世樂安穩的坐在尸體堆疊的寶座上,他的神態十分安詳,彷佛坐著的不是尸體,而是金玉寶石鑲嵌的王座。
又或者說,尸體也罷,寶玉也罷,于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這份澹定和從容,在毓天青來,就像虛空的透明,澄清寂靜,纖毫無染。而他投向萬物的目光,猶如大海般深邃廣闊,當他的目光和萬物相交時,彷佛有一種力量,將一切事物都納入他的寬廣之中。
毓天青只覺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好像置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黃一梁叩拜偉大的游尸林領主。”
這時,黃一梁也跪倒在勝世樂的面前。
勝世樂用同樣的心情接納了黃一梁的叩拜,五色彩光覆蓋在黃一梁的身上,殘缺的血肉在靈光的照耀下,重新被修復,不過是剎那之間,黃一梁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黃一梁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喜不自勝,他欣喜地的跪倒在勝世樂的面前。
這時,陣陣步伐聲從蘆葦蕩的另一端傳來。
不過一會兒,天空之下,露出九月虹火紅的身影,和她身后象王費廉的軍隊。
小雪獅流光看見費廉的身影,頓時歡快的撲了過去,躲在了象王的長鼻之上。
九月虹和她的下屬,同樣十分恭敬的叩拜著勝世樂,并且得到了勝世樂的賜福。
“來自沼澤之地和菩提之樹的有緣人,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你們的勇氣和決心,只是,游尸林的領主之位只有一個,我應該傳給你們當中的誰呢?”
黃一梁上前一步道,“領主之位,統治之主,自然要傳給最威武之人,方可令所有眾生甘于臣服。”
勝世樂笑著點了點頭,他看向九月虹,問道,“你覺得呢?”
九月虹冷若冰霜,“之所要統治者,為的就是能讓四方和平,誅惡揚善,才能令眾生過上長久的和平生活。”
黃一梁嗤笑道,“什么是惡,什么是善?沒有絕對的力量,拿什么談善惡?”
九月虹毫不想讓,“善惡是民心所向,不是所有的生靈,都喜歡生活在搶奪之中。”
黃一梁上呵呵笑道,“唯有弱者,需要強者給予同情。它們沒有能力跟上強者的步伐,就注定要被剝削和奴役。”
九月虹冷笑道,“你可別忘了,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你此刻口中的‘弱者’。”
黃一梁亦是一番冷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們統統陪葬。”
瘋狂的戾氣,令人膽寒心驚。
九月虹揚起手中的驚雷長劍,斬釘截鐵道,“誅邪滅魔,九月虹定然身先士卒。”
不同的立場,注定了不死不休。
唯有消弭立場,才會有真正的和平。
勝世樂笑著看向了毓天青,“這位姑娘,你認為呢?”
毓天青道,“我并沒有繼承領主之位的志向,自然也沒有所謂的認為。”
勝世樂微微一笑,“天地之間,道意充盈,你拒絕參與,亦是拒絕領悟道意。”
毓天青微微一怔,驚訝于對方的洞悉,但這一路見識了太多的不可思議,一切的驚訝,也都顯得那么的平常。
毓天青說道,“不管是以什么樣的理由,妄動刀兵,皆不可取。”
毓天青看了看黃一梁,又看了看九月虹,一個為惡,一個為善,惡有惡者隨,善有善者跟,不管是為了利益,亦或者為了正義,一旦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就變成了一場戰斗,而這場戰斗被賦予的只有廝殺。
毓天青喃喃道,“人們總是喜歡拿一些理所應當的理由,來標榜自己的行為,或者用一些至高無上的道理,來作為抹殺對方的根據,看似一切正常的行為,追根究底,它的本質就是爭斗。爭斗不休的結果,就是生靈涂炭。”
九月虹蹙眉道,“不爭斗,如何令罪者臣服,如何令善者生存?”
毓天青搖了搖頭,嘆道,“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世事因緣,起伏無定。即便你能斬的了一時之惡,又如何能斬的了永久之惡呢?”
九月虹道,“那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毓天青道,“生命的消逝不過是一瞬間,然而留下的卻是冤冤相報,這絕對不是正確的和平之道。所以,與其抹殺對方,不如使其教化。想來,這就是‘斬心’之舉。”
猶然記得初入詛咒之地時,通道內那一番談話,斬善惡之相還是斬善惡之心?她懵懂不知。然而,當她經歷了生與死的較量,領悟了戰斗的最終歸宿,見識了殺伐的本質,無論口號是多么的動聽,一切不過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爭斗之心在作祟罷了。
毓天青忽然感慨道,“勝世樂,我雖然知道斬相無用,可是,如何斬心,我卻依然不知。你能告訴我嗎?”
勝世樂的笑容依舊不變,神態仍舊平常,那平常的神情中,似乎知曉一切,又似乎一切都無所謂。
“眾生剛強,難調難伏,若行教化,并非一朝一夕之力。”他微笑道,“何況,更需要不同一般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