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不同村里的這些莊稼漢，林文翰和江文就這樣矗立在籬笆院門口，周身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獨特氣質，明明只是簡樸粗鄙的長衫，卻無端讓人覺得文儒翩翩，一表人才。
江艷蹙起眉，有些不悅的說道：“既然書院休沐，你應當在家好好精進學業。”
聞言，江文雙手下意識的扣緊了一直抱在懷里的棕色包袱，眼中閃過痛苦的掙扎，這幾次書院的考試都不理想，小姑姑應該更討厭他了。
跟著下了馬車的林南卻是臉色憤憤，語氣悻然的說道：“你別以為你過來了，我娘就會像以前那樣對你們，上次娘就說了，家里的錢再也不會給你們讀書，我們家小北和二筆都去私塾了，就算有錢，我娘也是攢錢著給他們讀書的！”
“就是！江文，你趕緊滾回江家寨，還有林文翰，你干啥在我家門口，趕緊回你家去！”身后執意跟來的林西大聲嚷嚷著，他語氣憂憤，劍眉緊蹙，眼神透著冰寒，臉色更是難看。
“我不是來要錢的。”江文語氣不變，臉上是少見的凄然，不怒不囂，只是沉著而冷靜的繼續說道：“小姑姑，我不回去，我要在這里幫你干活，直到我還完你以前供我讀書的銀錢，白日我可以下地除蟲拔草，過段時間我還可以幫忙秋收割稻子，晚上我可以抄書換錢，等還完了錢，我再回去。”
江艷眸中的冷漠都淡了幾分，她淡然開口道：“我有五個兒子，家里還有兩個兒媳婦，都能下地干活，還用不著你。”
江文頹廢的低下頭，怔楞了幾秒后，雙手急急忙忙的在包袱里四處摸索，隨著他的動作，本就毛躁的頭發更加凌亂。
霎時，讀書郎那勻稱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才從包袱里翻出一個破舊的腚青荷包，里面鼓鼓囊囊裝滿了銅錢。
“小姑姑，這是我這些日子抄書攢下的錢，有一兩銀子和五十枚銅錢，這些都先給姑姑，其他的日后我再還。”
江艷看著走過來的江文，面上雖然冷漠，心里卻挺贊賞這小伙子的，再看看那破舊的荷包，是原身幾年前送的，繡花的部分都起毛脫線了，但洗的干干凈凈，一看就是被保護的很好。
江文一手抱著包袱，一手舉著荷包，整個纖瘦的身子都繃的筆直，眼中帶著幾分期許和委屈，微微抿著的唇瓣讓人一下就看出他的緊張和窘迫。
江艷看了幾秒，這才緩緩伸手把荷包接過來，拿到錢的那一刻，他都能感受到對方驀然悄松了一口氣，甚至嘴角微微上揚，那雙漂亮的雙眸含著幾分喜色，莫名有點可愛。
“來還錢肯定沒問題，我現在家里正是缺錢的時候。”
江艷大大咧咧的側過身，示意林南抬手，林南立馬會意，雙手捧在一起，一堆銅錢嘩嘩的倒在手窩里，銅錢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響聲，一粒不大不小的銀角角掉了出來。
林南捧著錢的雙手都下意識握緊，他和林西雙雙對視，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驚訝，從來都是他們家往外送東西，這還是第一次，從江家人手里拿到錢！還是這么多的錢！
兩人看了看錢，臉上的表情是驚訝又是疑忌，這一切實在蹊蹺了，他們不由的開始揣測江文是不是又其他的目的。
江艷卻笑著捏了捏那塊銀角子，隨后朝著林文翰慈愛的說道：“翰兒也是來還錢的吧，既然這樣，你快把錢拿過來，都倒在你二堂弟手里，這孩子長這么大，還沒拿過這么多錢呢。”
說著她還寵溺的朝林文翰招招手，笑的那叫一個開懷。
林文翰臉色聚變，臉上的假笑幾乎都要維持不住，他恨恨的咬緊牙關，在心里反復把江文罵了個底朝天，裝模作樣的卑鄙小人，我就說這段時間怎么突然夜夜挑燈抄書，原來擱這兒跟我玩心機呢！
林文翰幾步走到江艷身邊，語氣婉轉道：“嬸嬸，我身上的銀錢早就花完了，前段時日才買了新的筆墨。”說著他側頭朝著江文鄙夷的說道：“你故意夜夜挑燈抄書，連書院的課也不去上，就是為了這點錢，你這樣對得起嬸嬸嗎？”
江文落寞的垂下頭，這段時日他夜里難眠，輾轉反側間都是小姑姑的事情，整個人都心不在焉，實在聽不進去先生講課，唯有抄書時才能靜下心來。
江艷冷漠的開口道：“行了，你上不上課我不管，既然還完錢了你可以走了。”說著她又看向林文翰：“還有你，整天張個嘴叭叭叭的，吵死人了，你要是有錢就早點拿來還我，要是沒其他事，你趕緊回你家去。”
“我真的沒錢了嬸嬸，我每日都在用功讀書，所有時間都用來看書了，我還想找嬸嬸要些銀錢，好置辦些宣紙，我有把握，今年必定能考中秀才！一定能讓嬸嬸高興的！”
江艷白眼一翻，原身就是沉淪在林文瀚這種理所當然的無恥和花言巧語的大餅之下。
她冷冷的說道：“你考不考秀才和我沒關系，你要是來還錢，我隨時歡迎，你要是來找我要錢，不好意思，老娘有！就是不給你！還有，我只是你的嬸嬸，又不是你的親娘，你要錢找你爹娘去！老娘還要攢錢供我自己的親兒子讀書呢！”
這下輪到林文翰目瞪口呆，滿臉不可置信了，不管嬸嬸變了多少，他始終認為嬸嬸不可能真的放棄他，今年他可是書院里最有潛力考上秀才的！
而且他有把握能更進一步，說不定舉人也有可能，這時候嬸嬸不是最應該巴結他的嗎？嬸嬸最在意的不就是讀書和功名嗎？
“嬸嬸，你是不是在意阿奶他們？我都說了，阿奶他們見識淺薄，只是地里刨食的粗人，嬸嬸你同她們不一樣，你不用和她們計較，不管她們說什么，你只管不聽就是了，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是向著你的！”
江艷聽著熟悉的話，原身以前就天天被林文翰這樣洗腦，每次和老房那邊有什么口角爭執，就會被林文翰這樣安撫，通常都是抬高原身，貶低別人，或是貶低原身，放大她的對科舉的欲望，然后從一開始的忍耐，到最后的妥協，任他予求予給。
江艷眼神一斂，表情里面變得冷漠，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寒意，她諷刺的一笑，沒想到這林文翰還是個pua高手，把原身的小情緒拿捏的穩穩的，只可惜，這些話對她沒啥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