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時，眼里只剩驚慌和遲疑：“大人，這樣對晚輩的名聲有礙啊？”
莫大人很是看不上這個庶孫女婿，唯唯諾諾，心思陰沉。也不知道兒子是怎么看上這小子的？
“怕什么？等齊王殿下登上寶座，哪里還有人敢說你半個字的不是？長得好看、會做幾篇文章頂什么用？要能做事才行。行了，回去吧,”
殷柏儒忙告辭，說先回家去和父親商量。
莫大人點頭，這個孫女婿身份是低了些，但好在聽話，算了，不過是個庶孫女，也不差這么一個。
殷柏儒從書房退了出來，徑直離開了這個院子，一出去就看見他的未婚妻莫琳茱帶著丫鬟站在廊下,看來是在等他。
他把手藏在袖子里，緊握成拳，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迎了上去。
莫琳茱神色復雜地看著殷柏儒，見他走盡，才沒什么表情地道：“今天和你母親一起去逛了布莊，她看中了一塊布料，我當時沒有給她買，估計她要找你哭訴，還請你多勸慰她幾句。”
殷柏儒的臉頰抽搐了兩下，不過莫琳茱早就移開了視線，沒有看他。
說完，她又讓丫鬟把手里捧著的布料給了殷柏儒：“這塊布料是我找姨娘拿的，你帶回去給你母親吧！”
殷柏儒想要推辭,可那丫鬟把布料往他手里一塞,轉身就跟著小姐走了。
走了幾步,莫琳茱又回頭：“讓你母親在外莫要在這樣小氣,你多少也是舉人,這樣會讓人看不起你的，也同樣讓我在姐妹們面前抬不起頭！”
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打臉，殷柏儒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看著莫琳茱遠去的背影一言不發。
他從小就被所有人捧著，有著小才子之稱。
十二歲的小秀才志得意滿，被莫大人看中要把小女嫁給他，誰不羨慕他攀上了高枝。
可高枝是那么好攀的嗎？不知為何，他好像步入了父親的后塵，后來考舉人卻失了利。
岳父對他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后來，他沉下心發奮苦讀，終于有了舉人頭銜，這才被岳父看中，讓他帶著父母和弟弟舉家遷到京都，還寫信讓老爺子舉薦他上國子監。
就在殷柏儒以為自己人生終究要大放光彩時，莫老爺子卻讓他先去一個地方收集證據，而殷柏儒發現，那里是殷桃夫家的大哥在找人整理書籍。
那就是一群讀書人聚在一起，每日忙碌得很，同時也很謹慎,不許大家議論朝政,他能有什么證據？
說實話，他對殷桃是有恨的，能給她找點苦頭吃還是愿意的，但是，莫尚書的意思是，要找出葉家聚集大量讀書人，并且對朝廷和皇上不滿這樣的證據。
說直白一點，這樣的證據能讓葉家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殷柏儒對殷桃的恨意還達不到要命的地步，他心里多少還有一絲血緣親情，況且都姓殷，還是同一個爹，若是真犯了大案，自己怎么可能逃得脫。
就算逃脫了，可他巴結權勢誣告親人的罪名是一輩子洗不掉了。
他也不相信莫家還要這樣的人做女婿。
坐在馬車上，他把布匹隨手扔到一邊，看也不看，而是閉眼沉思，利弊得失他要好好思慮清楚。
是到了該取舍的時候了。
殷柏儒和家里人租住的一進小院雖然小，但地段不錯，不過房租也不便宜，加上殷柏儒在外行走，該有的體面要有，就只能家里人緊緊巴巴過日子。
所以殷柏儒的娘吳秀姑才去貪未來兒媳的便宜，想讓她買一塊上好布料，其實也是為了給殷柏儒做衣裳用。
天快暗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等殷柏儒，連燈都沒有點，聽見敲門聲，家里唯一的小廝跑了過去開門。
見兒子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布料，吳秀姑還挺高興，摸了摸布料笑道：“這布料挺好的，正好可以給你做身衣裳，我今兒在街上看了那些最時興的衣裳，娘能做得出來。”
見母親滿心為自己打算，殷柏儒有些眼眶發紅，忙掩飾道：“怎么不點燈啊？”
吳秀姑招呼丈夫和兩個兒子回屋，這才去點燈，笑道：“你沒回來我們點什么燈？這京城到處都要用銀子，我們該省的地方要省。”
說完，又嘆息一聲：“莫家門第高，這聘禮還沒有著落呢。”
殷柏儒心頭一跳：“七小姐今天給你氣受了？”
吳秀姑擺飯的手僵了僵：“她也沒說什么，高門小姐有點脾氣也是應該。”
殷秀才在一旁接腔：“你娘回來大哭一場，唉，這門親我看不是良緣。”
“怎么不是良緣？”吳秀姑不干了，指著殷秀才大罵：“只要莫家能提攜我兒，我受點委屈算什么？大不了，等他們成親后，我們兩個老的帶著老二回老家去。”
殷秀才一甩袖子：“這日子過得真是憋屈，我明天就去找殷桃、殷蘭要銀子，她們敢不認我，我去找秦氏，我鬧到官府去，看她們還有什么臉面在這京城混？”
顯然，吳秀姑有些心動，丈夫去要到銀子回來，不也是用到兒子身上嗎？
殷柏儒慢慢坐下，抬眼看著父母，他們一心為了自己的學業、前途操心，在他們眼里，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就連小弟都不怎么受重視，到如今直在家跟著父親讀書，連私塾都沒有上。
他看向坐在角落里一聲不吭的弟弟，眼里有些茫然。
“爹，你想過沒有，我們家的家事若是鬧到官衙去，萬一我被人認定是庶子又當如何？”
殷秀才和吳秀姑停止了爭吵，看向兒子的眼神有些無措。
這么多年，他們已經習慣了聽兒子的話。
“爹，不論結局如何，只要這事鬧大，我都會成為笑柄。”他又想起殷桃在刑部門口的情景，他沒有把握能贏她。
“當年她還那么小，爹娘都沒有贏她，如今更加不可能了。”殷柏儒有些頹然，承認自己不如人心里還是很難受的。
“兒子，你怎么回事？你如今靠著莫家還怕什么？”吳秀姑最恨殷桃，聽見兒子的話立刻炸毛。
“娘，我這么多年一直發誓要混出人樣，可是，外面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他站起身對爹娘道：“爹娘，放心，兒子一定會讓你們揚眉吐氣。但是，千萬不要私自去惹殷桃，她早就今非昔比了。”
見兒子飯也不吃就進了屋子，吳秀姑頹然坐下，捂著臉哭：“難不成我一輩子要被那女人壓著？”
很快，殷柏儒又出來，叫上家里唯一的小廝跟他出去。
吳秀姑也顧不得哭，忙問他去哪里？
“娘，我去給我們家找一條出路。”殷柏儒說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