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時代的人來說，子嗣是家族最重要的事，子嗣多少直接能影響家族是興衰，尤其是人丁如此單薄的葉家，所以，葉修瑾說得無比艱難。
葉修文一聽和殷桃有關，立刻全身緊繃,雖然沒有說話，可緊盯著大哥的眼神透著急切和擔憂。
葉修瑾嘆氣道：“弟妹小時候曾落過水，只怕于子嗣有礙！”
此話有點含蓄，葉修文想了想才問：“就是可能我們不會有孩子了，是嗎？其他的呢？她身體是否還有別的問題？”
搖搖頭，葉修瑾立刻說道：“老太爺沒有說讓你們去找他醫治，恐怕這病很難調理,但也說明除此以外，沒有留下別的病根。”
這次輪到葉修文沉默了，他伸手捏起一顆棋子在手中把玩，良久，他盯著手中的棋子，道：“大哥，葉家開枝散葉的事，就要麻煩大哥了。”
葉修瑾沒想到二弟這么快便做出決定了，雖然有些微驚訝，但也立即釋然：“弟妹人好，我們家若不是有她，也不會有如今的局面，我們確實不能因為她不能生孩子便對她有看法。”
“多謝大哥體諒。”葉修文笑了笑，稍微有些僵硬,他心里是不好受的,但不想讓大哥看出來。
葉修瑾又道：“旭兒和昱兒都很喜歡二嬸,你問問弟妹,她要不要過繼一個到名下，這樣也不至于百年后你這支就斷了。”
“大哥，他們都是葉家孩子,難不成我們死后，他們不給我上香？”葉修文見多了生死，本就是灑脫的人，他倒是不在乎，同時，他覺得殷桃肯定不會同意。
葉修瑾還想再勸，但葉修文伸手制止了：“此事我會和她說說，至于她有什么想法，到時候再告訴大哥。”
說罷便站起身：“大哥，我先回去了，明天要去楊家下聘，大哥晚上也早些歇息。至于孩子的事，先不要和殷桃說，等明日過了我找時間和她講明。”
“你”葉修瑾也站起身，陪著葉修文一起往外走，他看了眼二弟剛毅的側臉，終究是沒有把話說完。
“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葉修文踏出院門，便看見橋那邊坐在秋千上搖晃的殷桃,他腳步頓住,微微一笑。
“我答應過她，這一輩子只她一人！”
遠處的殷桃笑容猶如夕陽般溫暖、絢麗。
“我失去過很多，但如今得到的太多了，大約老天爺總要收點東西走，幸好是未曾謀面的孩子，而不是別的。”
葉修瑾從二弟的臉上移到弟妹身上，突然明白二弟的意思：“月滿則虧，做人確實不能樣樣都圓滿！”
道理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呢？
葉修文緩步走到殷桃身后，幫她推著秋千，聽她和指揮幾個孩子怎么玩游戲，突然心里刺了一下。
有好幾次，他都聽殷桃提過孩子，她應該很想要孩子吧？
對于身后人的沉默，殷桃很快便感覺到了異樣，又見葉修瑾無意間看過來的眼神有些復雜，殷桃敢肯定他們兄弟倆說了什么事？
且，此事和自己有關，還不是什么好事。
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殷桃道：“大哥，我們先回去了，晚點孩子們玩累了就讓跟著的人帶他們回我院里就是。”
葉修瑾卻道：“我也許久沒見孩子們了，這幾天就讓他們住我那邊院子去。”
殷桃點點頭，和葉修文回屋去了。
進了屋子，殷桃讓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坐到葉修文身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葉修文搖頭失笑，伸手捏她的臉蛋：“你這個人精，難道我掩飾的不好？”
“哼，就你這點道行，還想在姑奶奶眼前蹦跶，早著呢？”殷桃得意地說笑，但心里卻在打鼓。
葉修文伸手拉過殷桃側坐在自己腿上，雙臂把她圈在懷里，下巴擱在殷桃的肩膀上。
“媳婦，我們不要孩子了，一輩子就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葉修文在斟酌如何開口，殷桃敏銳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孩子？”
她突然推開葉修文的頭，轉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兩雙眼睛無言對視。
殷桃從葉修文的眼里看出了答案：“你是說，我不能生孩子？”
葉修文笑著去親她：“我這媳婦怎么這么聰慧，我還什么都沒說呢，你倒是省了我的口舌。說真的，我們不要強求那么多，這輩子，你和我相依相伴便夠了。”
殷桃有些亂，不，應該是十分混亂，她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雖然，她并不是多想生孩子。
可不想要和不能生，還是有區別的。
她有些茫然地推開葉修文，站起身坐到一邊，愣愣地試圖理清腦子里的思緒。
可那團亂麻越理越亂，她煩躁地用拳頭敲了敲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葉修文急忙過去抱著她，聲音有些抖：“媳婦，你不要這樣，那么多人沒有孩子不是一樣過了？你不要打自己啊，實在難受要打就打我，打夫君。”
他抓起殷桃的手去敲自己的臉，殷桃在熟悉的懷抱里終于安靜下來。
她問葉修文：“是齊老太醫說的嗎？”
葉修文點點頭：“是，他告訴大哥，大哥見我尚未愈，便一直沒有說。”
殷桃無力地靠著葉修文的胸膛，熟悉的心跳讓她安定了些。
“可是，你們這些人不是很看重子嗣嗎？”她的聲音有些低迷，沒有一點生氣。
“我姐姐的大嫂就因為沒有兒子，一直想過繼我姐姐的孩子，都魔怔了。”
葉修文嗤笑道：“人家是有侯爵等著繼承，咱們有什么？再說生了就能保證養活，養活了能保證有出息？”
殷桃微微一怔，淺淺一笑，抬手去撫摸葉修文的臉頰，抬起眼睛看他：“說實話吧，我本來也害怕生孩子，剛才是一下子懵了，可你真的不在乎？”
葉修文抱著殷桃搖晃了兩下：“我還真不在乎，我父親在世時便說我一身反骨，不讀圣賢書，不聽圣人語。我就是不喜歡，我打小便想活得自在便是。”
說罷，他還把大哥主動要過繼孩子給他們的話都說了。
“反正我是拒絕了，但是你要是喜歡也可以養到自己名下。”葉修文一副都聽殷桃的。
殷桃搖了搖頭：“咱們沒有分家，都是一家人，過繼什么過繼？再說，你大哥心里總是舍不得的，何必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看起來似乎說通了，然后是洗漱睡覺。
殷桃閉著眼很快便睡了，葉修文吹了蠟燭也睡了。
等他傳來低低的鼾聲，殷桃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淚順著鼻梁落入枕頭上。
半夜時分，殷桃終于睡著了，身后的葉修文才在黑夜里睜開雙眼，眼里毫無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