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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的案子,魏意之并沒有在朝堂上討論,而是在下朝之后來到紫宸殿,私下面見左丘玥和十四。
因為來得晚,肖墨已經下學了。坐在紫宸殿里,左丘玥正在教她彈琴。
十四在一旁批閱奏章。
這幅畫面眾臣已經見怪不怪了,魏意之更是習以為常。
“臣魏意之,參加陛下,娘娘,小殿下。”魏意之下跪行禮,忽然想起來前幾天過來的時候,聽見十四在和左丘玥討論把跪拜禮廢除的事情。
自從一夫一妻制給了文武百官當頭一棒,后面再提出任何新的律法,大家的接受度都驚人地高。雖然總有幾個人要跳出來說兩句,可無人在意,因為大家都知道結果。
“免禮。”十四抬頭,問道,“案子有進展了?”
“回稟娘娘,是。”魏意之雙手呈上卷宗,“這是鄭家人的證詞和梳理過后的結果,請陛下娘娘審閱。”
福滿從一旁走過來,接過卷宗。見十四手里還有一份奏章沒有批閱完,想了想,先拿到了左丘玥這邊。
左丘玥卻頭也沒抬,擺了擺手,讓他送去給十四。
他們倆私下商議好了,鄭家的案子全權交由十四,他不管。
七月初六當日,當武安侯府發生的事情傳到宮里時,左丘玥就要誅殺滎陽鄭氏滿門。是十四及時回宮,才攔下已經走出紫宸殿的圣旨和暴怒的左丘玥。
后來夫妻兩人關于就這個案子爭論一番,到底是十四贏了,搶過了案子的主理權。
“坐吧。”十四一邊在奏章上寫下朱批,一邊對魏意之道,“我看過之后再詳細討論。”
“謝娘娘。”
幾乎每天都有大臣來紫宸殿議事,是以殿內有專門給他們準備的座椅,魏意之隨便挑了一把坐下。
稚嫩的琴音從肖墨手下流出,魏意之仔細聽了片刻,不自覺揚起唇角。
純真活潑,生趣盎然。這是他從肖墨的琴音里聽出來的內容,這份心境,獨屬于心性純凈的稚童。純凈無暇而生機勃勃,極易讓人拋卻紛亂思緒,沉醉其中。
以至于十四看完卷宗喊他,魏意之都沒能及時應答。
“魏大人?”
“……微臣一時走神,請娘娘恕罪。”回神之后,他連忙起身告罪。
“魏大人在聽肖墨彈琴嗎?”十四示意無妨,讓他重新坐下,“大人是個中高手,能得你指點一二是她的榮幸。”
“娘娘過獎了,微臣惶恐。”魏意之道,“聽琴重在聽心。小殿下心性澄澈,這份心境是臣萬萬不能及的。”
“鄭二娘已經招認,自元亨元年起,她便已經開始信奉天女教,成為其教徒。”他神色一改,轉向正題,“一直到元亨七年,她與武安侯相識,背后之人開始利用她探聽消息。”
魏意之說的這些,十四已經在卷宗上看到了。所以她的臉色很不好——如果是這樣的話,鄭二娘從開始和齊樂成接觸,就一直在利用他。
“但是不論是武安侯還是鄭大郎,都不會隨意將公事透露給外人,所以鄭二娘只能探聽到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魏意之接著道,“尤其是武安侯,對于軍事部署等公務格外謹慎,鄭二娘幾乎沒能從他這里探聽到重要消息。”
而這次的刺殺,亦是幕后之人向她下達命令,讓她攜帶能破壞符咒的黑狗血,借機毀掉十四身上的符紙。
符咒一破,丹丘子緊接著就出現了。
十四也是七月初六那日才從丹丘子口中得知,他居然是凸勒的國師,而呼延藏是他的徒弟。他要殺她,也是因為那個徒弟。
有時候事實總是荒誕又可笑,丹丘子高喊替天行道的口號要將她驅逐出這個世界,而這么做的真正原因去是另一個跟她一樣的“異物”是他的徒弟。
如此,一切就能解釋通了。不論是元亨四年嵩州地動之后的疫病,還是忽然出現險些要了她的命的丹丘子,種種查不到源頭的事件,恐怕都和呼延藏也就是長孫召兒有關。
她比十四更加熟悉那本書的內容,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當真是站在上帝的視角俯視眾生。所以她能輕易將眾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以以一己之力挑動五國之亂。如果不是十四和肖硯這兩個異端,沒有誰能阻止她的計劃。
大歷、凸勒、赤面、儷國與倭國,三大二小五個國家,就像是她手里的玩具,任她擺弄。
魏意之自然不知呼延藏是異世人這件事,他知道的都是通過一件件案子慢慢剖析出來的結果。他震驚于呼延藏的手筆,并為她接近妖魔的智謀和手段感到駭然。
如今的凸勒不過是大歷朝的一個道,但若是沒有河南王府,沒有二圣與河南王,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會恰好相反?
這個問題不會有人給他答案,但魏意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滎陽鄭氏有了天女教的信徒,其他世家,也都查查吧。”十四合上卷宗,對魏意之道,“以她的行事作風,不可能只有鄭家。”
元亨元年,當時她已經暗中聯絡了隴西李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和清河崔氏四大世家,范陽盧氏正在接觸中。而博領崔氏曾和長孫氏是姻親,趙郡李氏在朝中的勢力支持左丘宏。這兩家,呼延藏想要在里面動手腳更容易。
“是。”這也是魏意之的打算,只不過十四先說出來了。
“手段溫和一些。”十四補充道,“盡量減少朝中恐慌。”
“做下過損害我朝利益者,嚴懲不貸。若只是信奉天女教而并未替他們做過事的,交由他們的家人自行教導。”
“微臣明白。”
“至于鄭家其他人……”十四頓住,一時難以做出決斷。
雖說鄭家其他人無辜,但按照當前律令,出現這種事情是要誅九族的。十四自然不想處置太重,一是因為除了鄭二娘之外的其他人根本沒有犯罪,太過無辜。
二來,不講情面,難免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嫌疑,寒了其他人的心。
可要是處置太輕,威懾就不夠,散落在民間的天女教余孽可能更加猖獗。
“革去鄭家爵位,將其族中在朝為官者,五十歲之下,盡數遣去赤面、凸勒二道,將功贖罪。”專心致志地陪著肖墨練琴的左丘玥忽然出聲道,“其余各世家、朝中官宦,自省自查。主動上報者從輕處置,故意藏匿者加重處罰。”
“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推行新法。”最后,左丘玥了補了一句。
七大世家在天下文人心中地位超然,若他們帶頭支持新法,對于發令的推行絕對是一大助益。
不出意外的話,剩下的六家,沒有一家能逃過呼延藏的手筆。朝廷可以對他們寬宥處置,相應地,他們也該知道投桃報李。
“好,就這么辦。”十四贊同道。她對左丘玥投去贊許的目光,對方卻傲嬌地扭過頭,當做沒看見。
氣性可真不小,十四心道。
“微臣遵命。”
“將一切都招認之后,鄭二娘還說了其他的嗎?”十四又問道。
“稟娘娘,她說想見武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