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煜景年輕的時候傷了身體的底子，哪怕俞冉醫術再好也不過是勉強將他救了回來，在疾病基礎上延長了他的壽命，也讓他不至于太過受病痛的折磨。
但盡管如此，陸煜景也不過是堪堪熬到了六十五歲左右，身體就開始大幅度下降，到了出門都必須坐輪椅的地步。
他這人還好逞強，死活不愿意坐輪椅，哪怕是拄著拐杖都不愿意坐輪椅，還耍小孩子脾氣，“俞同志，我是老了又不是殘了，輪椅我是萬萬不可能坐的。”
邊說邊倔強的拄著拐杖往前面走。
這小老頭已經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帥氣了，頭發全白了，甚至還掉了許多，現在稀稀落落的一些白頭發還頑強的在他頭上長著沒有掉。
背佝僂著，臉上說起話來都是褶子，皮膚也皺巴巴的，加上這幾年一直有病，被病痛折磨著飯吃的也少，所以，整個人都瘦瘦的，說是骨瘦如柴都不為過。
走起路來的時候，衣服空蕩蕩的，被風吹的飄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晾衣桿。
俞冉看的心酸，腦海里浮現他年輕時候清俊的面容和高大的身姿。
再對比現在他形容枯槁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這老同志，讓你坐你就坐，不然我可就不允許你去實驗室了。”哪怕心里心疼他，但俞冉面上卻沒有透露分毫。
現在的男人特別敏／感，只要露出一點心疼他都能察覺到，然后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那里坐著傷心。
把越老越像個孩子這點演繹的是淋漓盡致。
被俞冉威脅著，陸煜景不太服氣，“我試試自己走，要是真不行我再坐。”
還是有點不服輸。
哪怕病痛折磨，可這老頭還是每天強撐著去實驗室教導那些年輕的研究員，甚至，每天還強撐著精神把自己這么多年的研究經驗都給寫出來。
可能是精力有限，有時候他寫著寫著連抬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個時候俞冉就在旁邊替他寫，他在旁邊口述。
此刻，這老頑固拄著拐杖慢慢的往前走，俞冉就推著輪椅在后面跟著。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然后開心的回頭，“我就說我身體沒問題，我能自己走。”
還有些小驕傲。
俞冉就笑，“是是是，你這老同志最厲害了。”
夸他夸的十分敷衍，顯然經常這樣夸。
陸煜景也不在意，又興沖沖往前面走了幾步，他走的有些著急了，還沒走幾步整個人就開始往前面倒，還是俞冉時刻注意著他的情況，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才沒讓他摔倒。
不然他這一把的老骨頭了，真摔倒摔個骨折之類的，恢復也不好恢復，還遭罪。
“你慢點。”俞冉心臟都要被他嚇的跳出來了。
但看著他臉上瞬間露出的黯然又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緩了口氣繼續道，“你剛才走的不錯，就是走的太快了才會差點絆倒，接下來你慢點走肯定行。”
見不得他如此，俞冉鼓勵他。
男人沉默了半晌，搖搖頭，走到了輪椅上坐下，用另一個手拿著拐杖，“我不走了，省的給你添麻煩。”
俞冉：“……”
臉朝上眨了眨眼睛，隨即開玩笑道，“傻瓜，你瞎說什么呢，怎么會添麻煩？照顧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我覺得很幸福，一點都不麻煩。”
陸煜景沒說話。
兩個人其實心知肚明，俞冉才五十多歲，雖然這幾年因為做實驗，常年在滿是藥品的實驗室待著，身體多少受到了一些傷害，沒有以前健康了，但還是比陸煜景健康了不少。
明明可以在工作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找她的病患更是多的數不過來，可她全部都推了，每天只去醫院兩個小時，解決一些必須解決的事，然后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他。
陸煜景很歉疚，“俞冉，我是不是很沒有用？”
“怎么會？”俞冉心里一驚，安慰他，“你特別厲害，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佩服你，其他國家的領導人更是特別忌憚你，你怎么會沒有用呢？”
“可我獨獨不能陪你到老。”男人聲音里都是落寞，“對不起，也許當年我應該無私一點，讓你找一個跟你年齡差不多的人，那樣至少他可以陪你慢慢變老。”
不像自己，只能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離世。
兩個人都知道他時日不多了。
“傻瓜，你不是已經盡力陪我到老了嗎？你沒有食言。”
俞冉揉了揉他稀稀落落的頭發，像哄孩子似的哄他。
她也沒有說錯，前幾年，陸煜景六十歲的時候，身體狀況急轉直下，躺在手術臺上差點沒下來，還是俞冉在旁邊一直說話才把他給喚醒。
后來，陸煜景醒來的時候虛弱的說，他都已經快要咽氣了，結果想到就留她一個人，心里不舍，硬生生又撐了下去。
當時，整個身體破敗不堪到連呼吸都是疼的。
可硬是靠著他對她的愛意支撐了下來。
雖然最后挺過來了，但他身體太差了，差到生活不能自理，這對一向要強的陸煜景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他還是咬牙支撐著，這一支撐就是五年，這五年來，他受的苦，甚至深夜浸濕的枕頭她都看在眼里。
有時候俞冉都會想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若是當年就那樣讓陸煜景走了，他也不會受那么多苦楚。
陸煜景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也是，真的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還是會自私的把你圈在我身邊。”
陸煜景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有世人說的那樣偉大無私，對于俞冉，他只想也只能自私。
俞冉聽了笑，“我也不需要你無私。”
繼續推著他去了實驗室。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熟人，這么多年這家屬院來來回回的換了好幾波人了，但所幸熟悉的人都還在，王文新楊紅她們都沒走，不然可能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到了實驗室，一入眼的都是年輕的面孔，他們看到俞冉跟陸煜景，全都停下手里的事情，過來跟兩個人打招呼，態度特別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