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駱冰城一頭撞死在階前的行為,小皇帝只覺得恨和怒。
既然已經那么沒本事地被抓了,為何不早點去死,偏偏要被人拿捏住了把柄,還死到自己跟前來?
他覺得異常焦躁,為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對!明明他才是天下之主,明明他才是在天地間最尊貴的人!
尤其是阿姐,為何就如此地,陰魂不散。
就在這時,再一次傳來奔騰的馬蹄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道鮮紅的旗幟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有人驚呼一聲:“是打了勝仗的寧國公帶兵歸來了!”
為首的寧國公縱馬而來,身后緊跟著一人,英俊威武,是人群中一眼就能吸引目光的存在。
小皇帝的眼中迸發出一抹光亮,待兩人下馬,小皇帝立馬揚聲說道:“寧國公,還有這位英雄,若兩位愛卿能夠幫助朕拿下此膽敢冒充阿姐的妖女和這幫亂臣賊子,朕定重重有賞!”
他到現在,還想著試圖否認紀沄枳的身份。
一時之間,眾臣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寧國公和他帶回英雄、及馬上的蕓懿帝姬身上,在心底暗自揣量著,局面是否會發生反轉,他們又該作何選擇。
只見紀沄枳突然輕笑了一聲,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帶著仿佛悲憫一樣的情緒。
她跳轉馬頭,看向她的英雄,“要抓我嗎?”
帶著溫柔和曖昧的口吻,讓所有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裴詢的眼中從見到紀沄枳的那刻起便只有她了,什么小皇帝的屁話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家姑娘,身著華服,閉月之容,綽約之姿,甚美。
裴詢踏步走到紀沄枳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紀沄枳臉上綻放出一抹淺淡但動人的笑意,將手遞給了裴詢,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
至此,兩個人到底是何關系,不言而喻。
而寧國公也顯然一副早已知曉的模樣。
小皇帝瞬間睚眥目裂。
大臣們的內心也掀起驚濤駭浪。若他們猜得沒錯的話,這位應該就是那位斬殺了蠻羌首領、讓原開霽將軍都贊不絕口、又在短短時間內解了西北困局的勇士無疑了。
而他,居然是帝姬的人?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從頭至尾,這天下都在她蕓懿帝姬的掌控之中。
紀沄枳在裴詢的護送下,一步一步地踏上臺階,群臣皆不由自主地后退,從頭至尾,未見一人為小皇帝說上只言片語,也未見一人敢阻攔紀沄枳的步伐。
只裴詢一人,一把長槍,立于皇城守衛軍前,一身煞血之氣,竟逼得皇城守衛軍下意識后退。
高德立突然高喊一聲:“護駕!”
隨后猛地從懷里丟出一個東西,拉著小皇帝就要逃離。
卻突然被一直站在他們身后的嫻美人攔住了去路,而就在這時高德立才突然反應過來,他扔出去的煙霧彈竟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
嫻美人依舊笑得溫和,“陛下,我家主子還有話要與您說,您此事離開,可不妥當。”
高德立驚悚地指著嫻美人,“你、你、你……”了半天,竟是兩眼一翻白,再也遭受不住暈了過去。
小皇帝看著所剩無幾、上都不敢上的皇城守衛軍,突然間意識到,他有多么地孤立無援。
他瞪著眼睛看向臺下的群臣,“你們…你們所有人,都背叛了孤?”
謝硯臨聞言輕笑,“陛下說笑了。”
“從未效忠,何來背叛。”
“況且,蕓懿帝姬本就是先帝認定的大驥朝皇位繼承人,若不是你使了陰險的手段,害死了自己的一眾兄弟姐妹,還下毒謀害了先帝。”
“這皇位,如何輪得著你來坐?”
謝硯臨的話,再一次激起一片嘩然。
許是今日種種一切疊加在一起,讓他們震撼驚駭的事情太多了,群臣竟然覺得有些麻木。
可這謀害先帝的指認,可不是一件小事啊,若小皇帝真是如此殺父害兄之人,那他定將受到天下人的討伐。
可若不是…如此往小皇帝身上潑臟水……
安國公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謝首輔可有證據?”
謝硯臨笑了笑,“無。”
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這證據謝首輔沒有,但……”
“哀家有。”
皇帝寢宮內
小皇帝瘋狂地大笑著,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他跌坐在地上,聲聲控訴,“阿姐,當真是好本事啊哈哈哈哈哈。”
那**宮之后,原本該是‘亂臣賊子’的蕓懿帝姬,竟贏得了一片好名聲,而他這個大驥朝正統的皇帝,卻未能得到一人的擁戴。
打了兩場勝仗的將領,包括原開霽大將軍、平淮王和裴詢在內,都是蕓懿帝姬的人,也是帝姬在后方為軍隊供應糧草和武器等一應軍用物資,才有了老百姓如今能看到和平的希望。
駱冰城畏罪自殺,把持朝政的謝首輔,身居高位的兩位老國公,乃至太皇太后都站在了蕓懿帝姬那一方。
更別說她的背后還站著財源不斷的秦家,站著如今獨領風騷的天麓書院……
最重要的是,蕓懿帝姬,深得民心。
控訴過后,小皇帝又開始賣起慘來,他試圖往紀沄枳的方向夠去,卻被手銬束縛住。
“阿姐…他們都說你宅心仁厚、慈悲為懷、……你懲治了罪惡滔天的駱冰城,你替沈氏一門翻了案,你為天下百姓開創了一個和平的朝代,呵呵呵呵哈哈哈……”
“阿姐,你救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人,為什么就,不包括我啊?”
紀沄枳冷漠地看著他,同情嗎?或許曾經有那么一點?畢竟小皇帝不過也才十三歲,從小在扭曲的環境里長大,難免會叫人同情。
可他的心思是歪的,他的根是爛的,一想到他僅僅為了陷害一個沈大人,就能置上千成萬的災民于不顧,再加上他的所作所為,那一點點的同情之心便被消磨干凈了。
她薄唇翕動,“因為你,不值得。”
說罷,紀沄枳不打算再待下來,她吩咐喬始和喬止:“把人看好了,他什么時候寫出罪己詔,什么時候再來稟告。”
“是。”
一出皇帝寢宮,就看到了站起外面的笙斗。
她已經換下了嬪妃的裝扮,好像又變回了帝姬府的那個小丫頭。
看到紀沄枳的時候就要跪下,“主子。”
紀沄枳扶了她一把,未讓她跪下去,“走吧,我們去御花園走走。”
“笙斗?”紀沄枳不太確定是不是還要繼續這么稱呼她。
笙斗應了一聲,“嗯,一直都是笙斗。”
“那…”紀沄枳眉眼溫柔,“想和我說說,你為何做此選擇嗎?”
這一刻她似乎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蕓懿帝姬,也不像是如今那個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尊貴之人,只是作為朋友,簡單地聊聊天。
笙斗笑笑,“沒什么不能說的。”
“我入宮后原本一切按部就班,您假死離京后,我知您定還有更大的部署,只耐心等待著,兢兢業業地在尚食局扮演者我的角色,可惜……”
“我卻被一個老太監給看上了。”
說到這里笙斗無奈地扯了下嘴角,“也是我大意,沒想到他對我存了那份齷齪的心思,偷偷給我的飯食里下了藥。”
“很烈的藥,我知單靠我的毅力是熬不過去的,可是我不甘心。”
她看向紀沄枳,“不知道主子信不信,我不甘心的并不是就要這樣白白丟了身子,清白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在帝姬府時,您曾說過,不管是誰都不用將世俗那些哪怕所有人都覺得是對的,但是我們自己覺得不對的觀點強加在自己身上,也不用那么地在意世人的目光,只要足夠強大,我們都可以勇敢地做自己,而笙斗牢牢地將這話記在了心里。”
笙斗皺了下鼻子,“我不甘心的是,那個即將要奪了我清白的人,他太老太丑了,我不喜歡。”
“在那一刻我便產生了一個強烈的想法,如果一定要和一個人行云雨之事,那我便一定要挑個自己喜歡的。”
聽到這里紀沄枳愣了一下,“你…喜歡小皇帝?”
笙斗搖了搖頭,“主子,不是您以為的那種,像您和裴公子之間的喜歡,就是那種…覺得可以和他行云雨之事的喜歡。”
“至少小皇帝長得不錯,身材不錯,能力也不錯,比一個連牙都發黃了的老太監強太多了。”
“說來,也是我主動爬上了小皇帝的床,將小皇帝當作了解藥。”
“不過奴婢一直謹記自己的身份,也并未對小皇帝產生一絲一毫多余的情緒。”
她用了奴婢自稱,但是在證明自己從來沒忘過自己的主子是誰,“雖是陰差陽錯,但既然有了這個機會,小皇帝似乎又對我在床上的那點功夫很滿意,我何不就趁勢抓住,萬一往后對主子您有更大的裨益呢?”
她也確實起到了作用。
說完,笙斗有些忐忑地看向紀沄枳,“主子,您信我嗎?會不會覺得我會有如此想法,太過于離經叛道?”
紀沄枳:“我自然信你。”
她又搖了搖頭,“不會。”
“笙斗,我只問你,那老太監如今下場如何?可還能影響得到你?”
笙斗:“我自然是報復了回去,解了心頭之恨,他死在我手中,這是便也了了,不會再對我產生任何的影響。”
紀沄枳:“那我再問你,可對當初做出的選擇后悔?”
笙斗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不后悔,怎么算都是我賺了。”
紀沄枳笑笑,“那就對了。”
得到了肯定,笙斗很開心,“主子,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紀沄枳主動把笙斗攬在了懷里。
從皇帝寢宮離開后,紀沄枳轉頭去了坤盛宮。
姜蘊見她來了,卻不見任何的喜色,臉色沉沉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紀沄枳看了眼一旁一副我也沒有辦法的謝硯臨,無奈地笑了笑,挪著步子來到姜蘊身側,“太母,您就別生懿兒的氣了。”
姜蘊輕呵,“還敢如此嬉皮笑臉!”
紀沄枳立馬斂起笑容,不過眼里還隱隱帶著笑意,像個小狐貍似的。
姜蘊之所以會氣她,是因為剛剛得知了裴詢的身份,得知她竟然隱瞞了她這么久,偏偏當初那道赦免裴詢的懿旨,也是她親手給出去的。
紀沄枳偷偷去握姜蘊的手,“太母,好歹,那也是您曾經的手帕交托付給您的遺孤,也是您曾經親手救下來的一條命。”
“俗話說得好啊,這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有些緣分就是妙不可言。”
“您看,如今裴詢到了懿兒手里,也算懿兒幫您完成了手帕交的遺愿嘛。”
“你!”姜蘊無話可說,“這天下就沒有你不知道的東西,油嘴滑舌的。”
“太母您就別生我的氣啦,您再生我的氣,容易變老不說,謝大人回頭可是還要找我算賬的。”
姜蘊嘴角的笑意已經顯露了出來,她其實也不是真的在生紀沄枳的氣,她只是在擔心……
沒想到如何開口,姜蘊先提起了別的,腦子里一邊整理著思緒,“前兩日你送我的那美容膏甚是好用。”
紀沄枳立馬說道:“那明日我便親自入宮,再給太母送幾盒來。”
“還有太母最愛喝的葡萄酒!”
“對了,過陣子大表哥要進京,剛巧我拜托他從南方帶來了些海棠花的種子,到時候懿兒也給太母送來,或者……”
她眨了眨眼,“送到謝首輔的府上去?”
姜蘊輕輕地敲了下紀沄枳的額頭,“小丫頭片子,倒是還不忘調侃哀家是不是?”
紀沄枳已經摟住了姜蘊的胳膊,和大美人貼貼,真心實意地說道:“太母,能見過你和謝首輔如如今這般,懿兒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姜蘊也跟著笑了一下,隨后握住紀沄枳的手,鄭重其事地問道:“懿兒,我聽謝首輔說,你并不打算在皇帝退位后登上皇位。”
她面容嚴肅,“并且有意將這位置,讓給裴詢坐,此話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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