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珩坐在帳里,把玩著燕闕劍,不時側耳傾聽前方戰場上傳來的廝殺聲。
一名將軍走入帳內,施禮道:“陛下,大將軍趙牧在北方與蕭濯軍交戰了,雙方初戰不分上下,各有傷亡。”
蕭北珩笑道:“好,只要大將軍能纏住蕭濯就好,待寡人打下拜秀山,就是蕭濯覆滅之時。”
戰局大體上按照他的設想在進行。趙牧全家老小軟禁在京城,由心腹林魁看守,趙牧心系妻兒,只能乖乖率軍進攻勝京。在拜秀山這里,羌林又中了他的激將計大敗,拜秀山上原本有兩萬守軍,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他的軍隊攻打起來要容易許多。
在決定兵分兩路進攻時,他就對蕭濯可能采取的對策做了應對。
以蕭濯的性格,絕不會被動地守在勝京等大軍圍城,那是死路一條。蕭濯最可能做的就是在野戰中利用地形優勢消耗他的兵力,而拜秀山作為勝京東面唯一能以少敵多的要地,他猜測蕭濯必然會親自率重兵防守。
他特意和趙牧交換旗號選拜秀山這條路,一來是迷惑對方,二來就是指望能和蕭濯對上的,沒想到碰上的是羌林的西戎軍。
碰誰都行,他有三十萬大軍的雄厚兵力,腦子也不蕭凱那種貨色能比的。這場戰爭只要穩扎穩打,先攻下拜秀山截斷蕭濯的退路,贏定了。
他唯一有些想不通的是,西戎軍的羌林王已經敗逃不知去向,可山上的守軍依然攻守有法,進度有度,他的軍隊強攻了三次,都沒能攻破對方的營寨。
他問來報信的將軍道:“西戎軍的營寨怎么樣了?”
將軍道:“陛下,我們正在加緊進攻。對方的扎營的位置選得非常巧妙,我們沒法繞到他們后面,只能正面進攻。正面山路又窄,一次只能派個千八百人,不過對方營寨已經有一個口子了……”
簡而言之,就是沒什么進展。
“想不到西戎這種蠻族外邦也有善于攻守的將領,”蕭北珩頗感興趣地揮揮手道,“去探查一下,對方指揮戰斗的將領是誰,然后來報寡人。”
都吩咐完后,蕭北珩便開始吃晚飯。
他已是天子,哪怕在行軍打仗時,膳食也是由隨軍御廚精心準備。皇后蘇茉陪同,夫妻兩人對坐,下人端上菜,擺了滿滿一桌。
蕭北珩夾起一片牛肉,看向對面的蘇茉,注意到她消瘦了。
記得率定北軍西征的時候,蘇茉也是這樣和他一起吃飯的。那時候的他只是齊王世子,遠沒有現在風光。但那時候的蘇茉會給他夾菜,會逼他喝藥,會勸他讀先賢的書籍,生氣的時候會背過身去不理他,一到那時候就得想辦法哄她。
現在他終于走到權力的頂峰了,他是天子了,蘇茉卻連一句貼心的話都沒有了。她整日獨處帳內,要么就是在發呆,要么心不在焉地看書,吃飯的時候低著頭用筷子夾飯粒,一粒粒往嘴里送,像在吃藥一樣。兩個人雖是夫妻,卻形同陌路。
蕭北珩心中不悅,但礙于帳內有眾多下人,他不便發作,將碗筷放下。
蘇茉注意到他的動作,身子輕輕一抖,抬頭看向他。她的眸子里沒有之前的關切,而是充滿懼怕,像下人在望自己的主子。
“陛下,您只吃了半碗。”
“寡人吃好了。”蕭北珩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下人撤菜。
他知道蘇茉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不認同自己的殺伐果斷,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可是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不是當了皇帝嗎,她不是成為皇后了嗎?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排除掉一切阻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是一想起之前自己做過的事情,他的手又開始抖。為了掩人耳目,他連忙把袖子垂下,把顫抖的雙手藏在袖子里,然而袖子也抖起來,幸好帳內的眾人都不敢直視皇帝,沒有人注意到他此時內心的恐懼。
之前報信的將軍又進入大帳:“陛下,我軍雖然損失了兩千余人,但是成功把對方營寨沖開了一個更大的口子……”
蕭北珩知道這次進攻又被打退了,也沒心情聽他粉飾,直接打斷他道:“寡人問你,對面的將領是誰?”
那名將軍見蕭北珩略過失敗不問,這才松了口氣,道:“對面的將領是……是……”
是了半天,他還是沒敢說,主要是不太相信探子回報的結果。
“講。”蕭北珩看似平靜地拿起茶盞放在唇邊吹著,但聲音帶著隱隱殺氣。
將軍感覺后頸一涼,想起蕭北珩可不是他爹那種仁慈寬厚的帝王,連忙道:“陛下,探子得到的情報是,對面西戎軍是由兩名……大燕女子統率,是鎮國公的兩個孫女,沈藍和沈月晞。”
“什么?”蕭北珩的茶盞停在唇邊,眸中閃過一絲驚疑,“沈藍和沈月晞?”
同樣吃驚的還有蘇茉,她穩不住手上的茶盞,灑了不少茶水出來,吃驚地抬眸看向蕭北珩。
“陛下,情報無誤,西戎軍確實是由她們兩人在指揮。”
“知道了,暫時停止進攻。”蕭北珩放下茶盞,看向蘇茉。
“茉茉,西戎軍要阻擋我去包抄蕭濯的后路,必然會死守此地。你和沈月晞關系不是很要好么,現在寡人給你一個機會,去勸降她們兩個。”
知道沈月晞在拜秀山,他馬上就想起當初下圓谷那把大火來了。那場火就是沈月晞埋伏的,差點把他燒死在谷里,至今想起那火光飛騰的場景,他都心有余悸。自己這邊軍隊雖然多,但不知道沈月晞又會弄出什么幺蛾子來,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在這里損失兵力,若能直接勸降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蘇茉輕輕搖頭道:“陛下,嫂嫂看似軟弱,卻心志堅定,她決不會投降的。”
蕭北珩道:“蕭濯根本就沒有勝算。只要寡人不冒進,小心謹慎,他拿什么來抵擋三十萬大軍。寡人有好生之德,讓你去勸降。若是她們不識好歹,明日清晨,寡人就親自上陣,踏平此山。今夜就是你和沈月晞見的最后一面了。你去還是不去?”
蘇茉仿佛被他的話嚇到了,一改方才的遲疑,起身下拜道:“妾身愿往。”
“好,馬上去見沈月晞吧,”蕭北珩閉上雙目,“你知道母后是怎么說的。”
他并不像母親那樣痛恨沈月晞,他只恨蕭濯。沈月晞已經有身孕了,如果能投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