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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極度困乏的時候睡覺,常常會感覺自己只是閉了下眼,一夜就過去了。
沈月晞就是如此。
她覺得就是閉了下眼而已,再睜開的時候,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一抹微弱的光線穿過半掩著的窗子照在墻上。這是破曉的光,天要亮了。
蕭濯沒有在床上。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著放在枕邊。
和蕭濯在一起后就是這樣,每次她醒過來的時候,蕭濯都已經起床了。沈月晞覺得這從某個側面反應了她是只懶貓的事實。
毫無反駁的可能。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才覺得全身好酸痛,腳痛,腿酸,腰沒勁,胸口也不舒服。
該疼的地方疼,不該疼的地方還疼。還好不是那種生病的疼痛,是那種激烈運動后的肌肉酸痛。
想想昨天在馬上顛簸了那么久,又被雨淋了那么久,后面又在蕭濯的下面,上面烙餅一樣翻來覆去那么久,有現在這個感受也是正常的。
她起身穿好衣服,站在窗口,咬著頭繩,雙手把頭發攏到腦后。
這時她看到了蕭濯的背影。
這個房間的視野非常好,可以將整個朧升鎮的街道盡收眼底。
借著微弱的光線,她看到蕭濯站的位置,正是之前她和梅黛定下來埋葬梅普的地方。那里已起了一座墓。
把頭發扎好,她打開房門走下樓梯,出了客棧,來到蕭濯的身旁。
梅普的墓前,立著一塊由石板刻成的墓碑。雖然天色尚暗,但沈月晞還是能看見上面刻著的字。
“故兄……西涼王世子……”她對古代文字不熟悉,念得磕磕巴巴。
蕭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梅普,我起初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后來看了碑文才知道是賢妃所立。”
“這確是梅世子之墓。當初梅姐姐和我來到這里,我著急回去找你,”沈月晞雙手抱著蕭濯的胳膊,“梅姐姐便說先將哥哥葬在此處。待戰事平息,她再來遷墓。”
“賢妃,”蕭濯緩緩頜首,“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是啊,梅姐姐真的好可憐,”沈月晞將頭靠在蕭濯的手臂上,“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哥哥又在她面前死去,她卻一直堅持下來。對了夫君,你不怪梅世子么?”
若不是梅普反水,邱離明他們便可以守住南屏。蕭北珩就無法斷掉蕭濯的后路。
后面雖然有二皇子的軍隊支援永威,但以蕭濯的神威,蕭凱麾下二十萬靖州大軍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多來那么幾萬增援,最多推遲全軍覆沒的日期而已。
她完全可以說梅普的決定左右了整個戰局。
“我不怪他,”蕭濯搖頭,“我若是梅普,同樣也會那么做。我比他還重視名分,不可能將梅家的基業交給一個連出身都不明不白的人。”
“那現在呢?”沈月晞問道。現在蕭濯還像之前那樣重視名分嗎?
話音才落,她感到蕭濯的身體忽然緊張起來。
“月晞,有人來了。”蕭濯輕聲道。
沈月晞可沒有蕭濯那種警覺,她的神經反應稍微慢點。聽到蕭濯警示,連忙左右觀瞧。
篤篤的蹄聲踏過泥濘,在靜寂的朧升鎮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東方漸漸亮起的晨曦穿過整個街道,照亮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戴著一個遮雨的斗笠,背上披著蓑笠,腰間挎著一柄劍,坐在一匹高大的棗紅色俊馬上,由西方緩緩行來。
沈月晞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老人像女人一樣,是軟弱無力的代名詞。在這荒郊野外,孤身行走的老人,幾乎和孤身行走的女子一樣讓人感到驚異。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梅黛那么勇敢的女子,才敢在這黑夜中孤獨前行。現在這個老者同樣做到了。不用猜,這老頭肯定有兩把刷子。
她閃在蕭濯身后,顫聲道:“夫君,他是來追殺我們的。”
整個朧升鎮就她和蕭濯兩個大活人,對方顯然不是找他們兩個聊天來的。
蕭濯道:“月晞,你先站在一旁。”
讓沈月晞站在一旁,蕭濯迎向老者的馬頭,一撩下擺,跪在泥地里,雙手抱拳舉過額頭,說道:
“老師。”
沈月晞當場傻住了。
原來這個白發老頭竟然是蕭濯的老師啊。那這老頭應該就是什么太子太傅,少傅之類的?
白發老者停住馬匹,先看了一眼蕭濯,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沈月晞,方說道:
“我是來殺你的,你跪下做甚?”
“師道尊嚴,弟子不敢有失,”蕭濯抬起頭,看向白發老者腰間的劍,說道:“老師,是蕭北珩讓您來的?”
白發老者跳下馬來,笑道:“看來你的精神已回復了。老夫還沒說,你已經全都看明白了。”
“弟子曾和此劍的主人較量過,是以一眼認出。”蕭濯實話實說。
兩人在那里聊,沈月晞在旁邊看得著急。
蕭濯也真是的,既然知道對方是來殺他的,管他是老師還是什么,先下手為強啊。趁這老頭子還沒拔劍,一掌拍過去。當年蕭北珩那么年輕氣盛,都被蕭濯一掌擊敗。現在拍這個老頭還不和拍個蒼蠅一樣。
“月晞,過來。”蕭濯站起來,回頭招呼她。
沈月晞有點猶豫,別自己過去了,人家拔劍來個一窩端。可看蕭濯的樣子,絲毫不擔心那白發老者會出手。她暗自咬牙,過去就過去。
“這是我的劍術老師,紀忠。”蕭濯先為她介紹老者的身份。
“見過紀老。”沈月晞對著老者屈膝行了一禮。心想原來這老頭是蕭濯的劍術老師,那可麻煩了,蕭濯身上還帶著傷呢,對方年紀雖老,但腰板挺直,動作利索,可不是善茬。
紀忠微微頜首以做回應,蕭濯又對老者介紹她:“老師,這是內子,沈月晞。”
“好,你已盡弟子之禮,夠了,”紀忠背負雙手,向朧升鎮中央的廣場走去,“拿起你的劍,老夫一生從未殺過手無寸鐵之人。”
沈月晞聽得腳底直冒寒氣,這老頭太自信了吧。感覺蕭濯的自信倒是和他有些相似之處,莫非蕭濯的自信就是這老頭教出來的?
“月晞,給為夫找把劍來,”蕭濯轉頭對她道,“我要和老師比試。”
說完蕭濯便跟在紀忠后面,向廣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