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菀念了咒,沈月曦才察覺到梅普給小崗村帶來的影響。
大家把梅普當成什么了?
她沒有問李菀,出了院子,逮著正遠遠地蹲在樹蔭下面剝蒜的孫大嬸詢問。
之前東集鎮掌柜送銀子的事就是孫大嬸捅給她的,這個大嬸管不住嘴,知道了就必須說出來。
孫大嬸起初面有難色,架不住沈月曦軟磨硬泡,便偷偷地說出了情況。
村民們早就私下傳播開來,楊聰母親是最起勁的那個,都說西涼王世子是惡鬼上身。大家不僅在村中新建的廟宇中祭拜那尊舊神像,還在自家門上偷偷貼了辟邪驅魔的咒語。
這一切村子里的人都是瞞著她和梅普的。
她當時押送俘虜去了邊關,不在村里。而梅普是西涼王世子,大家得罪不起。唯獨李夫人見大家神神叨叨,和孫大嬸打聽了緣由,給李菀弄了篇辟邪咒。
沈月曦知道這一切后,再看自己家的院子,門角落里也貼了張咒語。之前她都沒注意過,八成是李夫人貼的。
她真是哭笑不得。
怪不得梅普的院子外面整日連個人影都沒有,她還以為是里正好心,讓大家不要打擾病人。敢情是大家害怕惡鬼附體。
咒語貼著就貼著吧,不撕了。古代人比較迷信。之前打仗還供奉神靈造弩箭,這仗剛打完,神靈就改行保佑大家不生病,還真是全能。
這樣也挺好的,她可以安心給梅普治病。等治好了就告訴大家世子痊愈,事情也就翻篇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她不爽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楊聰就來敲門。
“夫人,快起來,”楊聰湊在門縫小聲道,“村里出事了。”
沈月曦抱著被子睡得正迷糊,楊聰喊了好幾遍,才把她從睡夢中喊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沈月曦一邊伸懶腰一邊想:平時楊聰敲門聲音都挺大的,怎么今天鬼鬼祟祟跟做賊似的。
她起身下床先給楊聰開了門,閉著眼張口道:“干嘛這么……”
“噓……”楊聰差點就伸手去捂她嘴,“夫人小聲,別讓隔壁院子聽見。”
隔壁院子?
看來這事和梅普有關啊。
沈月曦回身邊穿衣服邊道:“我不大聲說話,你告訴我村里發生什么事了。”
“夫人,有孩子也被惡鬼的邪氣附身了。大家都說是梅世子身上的惡鬼夜里出來作祟。”楊聰邊說邊看著隔壁院子,仿佛惡鬼隨時會從墻頭上跳過來,“現在大家都聚集在廟那里。”
“楊聰,我不是和你說過,梅世子只是得了叫麻風病的病嗎。”沈月曦加快穿衣服的動作,“其他人不明白,你怎么也跟著糊涂。”
“可是確實不對勁,那孩子晚上還好端端的,到了半夜身上突然起了好多大包……”
“啊……有這種事?”
孩子身上突然起了大包,這是怎么回事?等下過去看看。
“大家都覺得是惡鬼附身的前兆,后面也會像梅世子那般可怕,”楊聰擔心地說道,“怪不得公子不讓你接近梅世子,他也是怕你被惡鬼附體……哎呀,那個李大小姐不會已經被惡鬼纏身了吧?”
楊聰想到李菀天天給梅普送飯,又伺候他吃藥。被惡鬼纏身自然是一定的了。
沈月曦笑著推了她一把:“別瞎說了,看把你嚇的。”
自從她來到小崗村,就和楊聰在一起。一起被西戎人追,一起和西戎人作戰。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楊聰這姑娘人不錯。就是吃了點沒文化的虧,別人說啥她都信。
楊聰見她一臉不在意,急道:“要不咱們趕緊搬家……”
“好了,先別提這個,”沈月曦帶頭走向門口,“我們去神廟那里看看。”
“可是夫人……”
“哎呀,說了不要提了,有我在。”
兩人摸黑出了門,沿著街道走向村子中央。
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小崗村的規模也越來越大。為了供奉之前同西戎戰斗時幫忙制造弩箭的神靈,大家在村子廣場邊上蓋了一座小廟宇,供奉神像。
沈月曦同楊聰趕到廣場時,廣場早已聚集了黑壓壓的人群,數百支火把將廣場照得如同白晝。大家都仿佛害怕惡鬼,只敢低聲相互交談。只有一個孩子的哭聲在廟宇中響亮地傳出來。
看來生病的孩子在廟里呢。
“無量天尊。”
廟中突然冒出來的一嗓子差點沒把沈月曦嚇摔倒。
一來是聲音太突然,二來是她聽著熟悉,有些走神,差點被腳下石頭絆倒。
楊聰剛想喊前面的人讓路,沈月曦拉了她一下,示意不要驚動大家。兩人從人群后面繞過去,靠近廟宇。
這個聲音慢條斯理的,聽著怎么這么熟悉那。
“里正,要貧道只為這孩子驅除邪氣,收費一千兩紋銀。要貧道降服惡鬼,收費三千兩紋銀整。兩者都做,四千打個八折……四八三十二……是三千二百兩紋銀整。”
“要三……三千二百兩!”里正倒吸了一口冷氣,結結巴巴地道,“道長,我們哪里湊得出這么多銀子啊。”
那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道:
“若是不降服這惡鬼,這惡鬼每晚都要附身一個人。孩子陽氣弱,是最先被附身的。一年可就是三百六十五個人。你算算帳,平攤到人頭也就十兩不到,請大夫深夜出個診還得十兩呢……再說你們大晚上的把貧道從拜秀山請來,沒錢你請什么,貧道又不是做慈善的。”
沈月曦怔了一下。
拜秀山,這不是昨天東集鎮藥鋪掌柜提起的那個地方嗎。
治療梅普的特效藥里有一味藥材,叫玄明粉,原料只有拜秀山才有。這位大師居然是從那里來的?那里不是被強盜占據了么。
她越聽越好奇,便捅咕楊聰去搬了一個長凳過來,她踩在長凳上,向里面看去。
火光照耀下,廟宇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道袍,身背桃木劍的道士,三十來歲,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在那里和里正振振有詞。
可惜沈月曦認識。
這不就是華大夫的兒子,大梁村縣城保和堂藥鋪的坐診大夫嘛。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搖身一變變成驅邪的道士來招搖撞騙了。
人群里已經有婦人喊道:“里正,為了咱們村子,就讓道長先救治孩子,然后施法降服惡鬼吧。”
“大姐,那可是三千二百兩銀子呢。”
“錢都是小事,治病得去根。那個人在村子里,惡鬼每天都要來害人。光為孩子驅邪也沒用啊。”
“就是就是……里正,我們大家都掏錢,每家出三兩,差不多能湊足了。”
過了半晌,里正的聲音響起:“既然如此,大家先安靜,等下我們為仙師湊錢。還是請仙師先為這個孩子驅邪。”
“你們都要是吧,按八折,這個孩子先收二百兩。等會降服惡鬼,再補剩下的三千兩。”
沈月曦心中生氣。
大家辛辛苦苦耕地種莊稼,開采礦石,好容易生活有起色了。這個假道士一來,就把整個村子的財富一掃而光。
得懲罰一下這個壞蛋才行。
她正琢磨要怎么做,那假道士拿著桃木劍在那里點點戳戳地比劃,一邊比劃一邊道:
“里正,惡鬼是在哪個人身上?你們直接告訴貧道,貧道就不必消耗法力了。”
“是……是西涼王世子。”里正猶猶豫豫地說道。
假道士的動作一下子僵住,手中的桃木劍也啪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