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個字從錦瑟口中說出,好似透過時光和那少年重疊在一起,化作尖刀,狠狠插入周吟的心口。
在血肉里翻攪。
“他,他真的放下了么?”
周吟艱澀的問道。
錦瑟深深的看著她,鄭重道:“是,他放下了,放下了你與他之間所有的羈絆,辜負,傷心,失意,還有無奈……你也該放下了,既然錯過了他,就別再錯過另一個。”
“這些話是他讓你告訴我的?”
周吟揪著胸口的衣裳,眼神哀戚,好似在期盼著什么,實際上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想聽到什么答案。
水波悠悠,錦瑟愣怔了下,笑著搖頭:“他要想說,會親口告訴你,而不是假他人之口,你認識的謝殷或許會這樣,但現在的謝殷不是。”
“這些話只是我想對你說的。”
周吟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以什么身份?”
女子眼神尖銳,帶著幾乎難以掩藏的惡意看來,錦瑟歪著腦袋思索了會,驟然失笑:“你不正是猜到了,所以才對我格外上心嗎?”
“不可能。”
周吟的第一反應是搖頭,“他,他不會的……”
“為什么不會?”
錦瑟毫不畏懼的迎著她的視線,“我好聲好氣的與你說這些,是敬你和周家那些勢利眼不同,配得上他那句好姑娘,但也僅此而已。”
“謝氏那位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十二年就死了,現在的謝殷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他是我南錦瑟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
“周吟,你聽清楚了,他人是我的,命是我的,現在和將來都是我的,不管你怎么想,這個男人,都和你沒關系了。”
周吟面色煞白。
被那雙眼中的堅定和明銳逼得無從躲避,竟生出股自慚形穢的卑怯感,在這一瞬間,她心里滿載的不甘和怒火都散了,化作了數不盡的空虛蒼白。
她知道這姑娘說的對。
謝瀟棠喜歡南錦瑟,或早或晚……
想到這兒,周吟再坐不住,倏地站起身,不敢去看這池中的三個人,扯過搭在屏風上的薄毯往身上一裹,落荒而逃……
濕噠噠的水漬蜿蜒一路,逐漸消失在石子路的盡頭。
“可以啊小錦,你這樣霸道的宣示主權也不怕周家小姐受不住……”
陸綰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南錦瑟隨意的一揚眉,扯唇笑道:“不會的,周吟這姑娘心性堅定著呢,要不下一劑猛藥,她肯定會繼續鉆牛角尖,白白辜負了那位公子。”
“七公子為她守候多年,但愿能守得云開見月明。”
陸綰唏噓之后,朝南錦瑟那邊挪了挪,好奇道:“那你剛才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
南錦瑟毫不避諱的道:“謝殷的那些事是真的,最后的幾句話……倒也不算誑她,謝瀟棠遲早得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厲害厲害。”
陸綰一臉敬佩的對她豎起大拇指,然后扭頭對素嬈道:“美人,她想做你嫂嫂。”
“那得看她本事。”
素嬈幽幽睜開眼,支肘撐在池邊,烏黑油亮的發絲散散的松著,半邊浸入水中,鳳眸慵懶的一掃,旋即眼簾低垂,似噙著粼粼水波。
陸綰和南錦瑟一看她這模樣,同時怔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陸綰咂咂嘴,突然忘了剛才說了什么,一心惋惜:“這樣的大美人怎么就便宜言鶴卿那廝了呢……”
“把你口水擦擦。”
南錦瑟好笑的看著陸綰,提醒了句,陸綰抬手在嘴角一抹,什么都沒有,“你騙人。”
“誰騙你了,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姑娘家也能這般好色,你剛才看她的表情,用四個字來形容的話,叫‘垂涎欲滴’。”
跟灶房門口拴著的那只狗看到肉骨頭的模樣如出一轍。
南錦瑟惡寒的搓了搓手臂,“你也別覺得難受,就算不便宜言世子,也便宜不了你。”
“沒關系,讓陸蘭幽娶她,我天天看著也高興。”
“已經晚了。”
南錦瑟指尖在水面一劃,一捋水柱朝著陸綰射去,瞬間濕了她的頭發,陸綰叉腰:“你敢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開始奮起反擊。
水聲激蕩,兩人互相潑水,玩的熱鬧,素嬈默默朝著另一邊挪了挪,避開了這戰場。
“素美人,看招。”
話音落,一片水聲襲來,素嬈側頭避開了些,剩下的還是將她鬢發打濕,她抬眸看去,陸綰站在池中,笑吟吟的看著她,目光略帶挑釁。
素嬈微笑,手腕翻轉,在水面猛地一拂。
水聲濤濤,化作驟雨般瞬間朝著陸綰卷去,將她從頭到腳潑了個正著,然后濺灑在池邊的花樹上。
陸綰被拍的一懵,愣愣的站在原地,額發濕漉漉黏在臉上,好半響沒回過神來。
南錦瑟看得直笑,“讓你招她,遭報應了吧。”
“你作弊!”
陸綰咬唇鼓腮,氣勢洶洶的瞪著素嬈,后者絲毫沒有恃強凌弱的羞愧感,一本正經道:“這怎么能叫作弊呢,明明是各憑本事。”
“我不服。”
“那就繼續。”
兩個人游戲,三個人的戰場,水花四濺,銀鈴般的笑聲傳出好遠,最終的結果就是她們從頭濕到腳,各自沐浴更衣,收拾了許久。
待頭發半干后,素嬈隨意用簪子一綰。
雙腿交疊靠坐在外面的長廊下,等著她們出來,南錦瑟速度要快些,她豎著高馬尾,還是那身利落的勁裝。
又等了兩刻鐘,陸綰才姍姍來遲。
她的發髻弄起來麻煩,幸好桃枝手巧,沒耽擱太多功夫,一出來,陸綰看到素嬈那隨意綰著的頭發,湊近看了下,“這木簪也太素氣了,根本襯不出你的好相貌……”
陸綰說著從自己發間抽下根紅珊瑚嵌寶石的金簪子,遞給她:“喏,用這個!”
素嬈笑著將東西推還給她,“不用了,這東西太招搖,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用這檀木簪子。”
言韞親手雕上的蓮花,帶著他的氣息。
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那好吧。”
勸不動她,陸綰又轉向南錦瑟,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南錦瑟連忙擺手:“我就更用不著了,習武之人,簪花戴玉最是累贅,不方便與人動手。”
陸綰:“……”
這個拒絕的理由好新奇,她竟無從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