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嬈從那雙眼中看出了許多情緒。
深沉內斂的愛意與溫柔,孤注一擲的剖白與堅定,還有那印在他眼中,清晰又明媚的自己。
這一剎那她想了許多。
想起巫溪鎮的月,鏡泊湖的水,還有商夷城的雪和風,他的身影存在于記憶中的沒個角落。
不論多少人來人往,唯有他清晰如昨。
還問什么呢?
素嬈眉眼彎彎,沒有答他的話,反倒走近他,輕輕踮腳湊近他耳邊,夜空中煙火炸裂,絢麗奪目。
四周人聲如潮。
但她一字一句說的很慢:“言韞,你知道我小字叫什么嗎?”
“什么?”
“泠姜。”
素嬈輕淺的呼吸灑在耳邊的肌膚上,燙的灼人,言韞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女子十五笄而字,這表字唯有家中長輩和夫君才能喚。
他袖中微微攥緊的手松了些,指腹輕輕一捻才發現,竟不知何時生了一層薄汗。
他人生前二十年加起來都沒有這般緊張過。
“泠姜……”
言韞喉結微微滾動,清冷的聲線有絲喑啞,“是個好名字。”
“你也可以叫我泠泠。”
阿娘為她取得乳名,旁人都不記得了,唯有阿爹記得,他說他們定情的地方在姜水旁,泠泠水波,耀如珠輝。
以此為念。
素嬈至今還記得阿娘抱著她,含淚喚她泠泠的場景,眼淚滴在臉上,又冷又咸。
苦到了心底。
阿爹從不喚她的乳名,只叫阿嬈,連泠姜這個表字,自及笄后也沒再提過,或許是不敢思念故人,卻又不舍相忘。
素嬈緩緩從他耳側移開,正要后退,冷不防腰間一股力量將她猛地朝前一拽,她直接撲在了他懷中。
言韞攬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冷眸低垂浸著笑意:“素泠泠,這次,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他清冷低沉的聲線中帶著纏綿入骨的溫柔。
極盡蠱惑。
佛心不染塵,清冷玉仙人,三丈紅塵暖,一心許……一人。
素嬈看著他這樣風流蘊藉,勾魂奪魄的陣仗,忽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一念心起:“不對啊,謝家那位出現的巧合,我剛拿到信物你就對我使美人計,說,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她順勢伸手攀住他的脖頸,微微瞇眼,暗含危險之意。
“你覺得呢?”
言韞笑意不減,又將問題丟回給她。
素嬈雙臂收緊,朝他面前湊近,暗暗磨牙:“我不要覺得,你快說。”
女子幽淡的體香伴著溫熱的呼吸湊近,兩人的身子近的幾乎沒有一絲嫌隙,言韞清眸驟然凝了些暗色,連帶著呼吸也急促了幾分。
這剎那的變化沒能逃過素嬈的眼睛。
她這才發現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正要退開些,那攬著她腰肢的手臂卻箍的更緊。
“不是想聽答案嗎?跑什么?”
言韞按下心中的躁動,啞聲含笑:“你猜的沒錯,是我早有預謀。”
“什么時候和謝家搭上話的?”
素嬈被他的話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懶懶的放松身子,任由他抱著,隨意問道。
“大概……入京前。”
他的話讓素嬈一愣,“你從入京前就開始盤算了?”
“那是自然。”
言韞唇角微翹,語氣無奈:“你以為娶你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如今這信物歸來,只是開始罷了……”
她要做的事情,注定她的立場不能偏向于任何一方勢力。
不論是官場,還是婚姻。
提到這點,兩人的心同時一沉,素嬈也想到了許多事,盛京城的局勢在竹宴這一路的盤點下,她大概有了印象。
自然清楚言韞話中之意絕無夸大。
她莞爾一笑:“怎么,覺得頭疼?”
“有點。”
“那后悔嗎?”
素嬈問完,笑眼吟吟的望著他,言韞用另一只手輕撫著她的后頸,不容她后退,然后額頭緩緩湊近,抵著她的,笑音低醇,只說了四個字。
“甘之如飴。”
這時,對岸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看,快看,是孔明燈,望海樓放燈了!”
“正是連天燈火,滿地瓊瑤,盛景啊,好好好!”
“愣著干什么,許愿啊!”
人群紛紛起身,雙手抱拳垂首默念,河燈與天燈交織,光芒輝映,天地一片朱紅。
素嬈和言韞并肩立在垂柳下,她不由感嘆:“真是好意頭,是不是?”
“嗯。”
言韞側目看著她,燈影下,她越發明艷動人,這一路走來她變了許多,不再時常掛著那招牌似得假笑,懂得在他面前卸下心防,眼尾彎起時,嫵媚中又帶著一絲天真純稚。
他心念一動,喚道:“素泠泠。”
素嬈驀地回頭,哭笑不得,“你要叫就好好叫,這么叫聽著怪怪的。”
言韞不理會她的抗議,從袖中掏出一物,插在她發間,素嬈抬手摸了摸,奇怪道:“什么東西?”
“生辰禮。”
言韞擋開她的手,“別取下來,戴著讓我好好看看。”
素嬈依言松了手,雙手攤開轉了一圈,笑道:“好看嗎?”
她沒問言韞怎么知道今日是她生辰的,這位爺算無遺策,連多年前的信物都不動聲色的討回來,這點消息對他而言,不是難事。
“和我想的一樣好看。”
言韞淡笑,盯著蓮花纏枝紋的檀木簪子道:“可惜現在只能這樣,不然太過扎眼了……”
“什么?”
正逢煙花在半空炸響,蓋過了他的聲音,素嬈再問他卻是笑而不語,見狀,她只好摒棄這個話題。
“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好。”
兩人沿著河岸緩步走著,牽著手,像是最尋常的青年愛侶,低聲笑語,賞燈觀月。
卻不知道此刻有些人為了找他們已然瘋了。
“不是說三哥出宮了嗎?人到底哪兒去了?影衛呢?影衛那邊也問不到?本公子還不信了,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快去給我找!”
“阿韞呢?阿嬈呢?他們不會去對月談情了吧?那豈不是只剩下我這個孤家寡人?不行,我得去找崔漓亭。”
“這兩人都不見蹤影?有意思!不管他們了,走,去望海樓賞燈聽曲兒去。”
各方人馬都在走動。
唯獨太子站在東宮大殿里,望著對滿桌的公文苦笑,“好個言鶴卿,怪不得能提前離開,這是把本宮給賣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