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年關的時候，皇宮內也出了一件大事，這便是：鏈接太原晉王府和京城皇宮的有線電報線路就快要接通了。
也是為了給父皇一個新年禮物，李昭打算在元旦這一日，往京城發送第一份有線電報。
同時期，鏈接山西鎮和太原府，以及從京師到大寧都司和遼東都司的線路也在同步修建中。
全國各地的鎮守太監都接到了修建本地電報站的圣旨。
雖說多數人都搞不清楚電報是個啥東西，電報站又是干啥用的，不過，圣旨里頭說了，電報站就建在驛站邊上，連那水泥屋子需要蓋成怎么個樣子的圖紙都附在圣旨里頭了。
看到李昭手里拿著電報二期工程的圖紙研究，宋清月不無羨慕地說道：“父皇還真是老樣子，這急性子……我還記得他看老人家一掌能將桌子給拍裂開呢，怎么干什么都一副來不及的樣子！”
李昭笑著搖搖頭，將宋清月拉坐在自己腿上，親親她的面頰，嘟噥道：“咱們這一年都沒怎么控制，你這肚子怎的還沒動靜？也不曉得明年萬壽節之前，來不來得及跟父皇報喜。”
“嘶！”宋清月嫌棄地送上一對白眼，“你這個人，說正事呢，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李昭抵住她的額頭沉沉地笑，眼神似是能把人溺死在里頭一般。
“你說，這一年忙忙碌碌的，也沒個歇下來的時候。”他將手頭的圖紙放下，雙臂將懷中的女人環緊，下巴擱在她肩頭道，“大過年的，不談正事了。”
宋清月哼了一聲：“不談正事談什么？”
“談……談情說愛！”
宋清月噗哈哈地笑起來，身體隨之放松下來。
李昭歪頭親親她面頰：“你說父皇干什么都一副來不及的樣子，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咱們都是的。明年別再拿著鞭子把自己抽得跟陀螺似的了，嗯？”
“好！明年咱們都節湊慢一點！”
二人相擁著，享受當下小小的溫馨，可都知道，這話也就說說，慢是不可能真慢下來的。
到了天啟六年元旦這日，皇帝天未亮的時候就等在電報房里了，早膳都是在電報房里用的。
可幾日前，李昭送來的密函里明明說了，巳時初才開始發送信號呢！
但皇帝就是有點等不及！
他端著一碗燕窩粥坐在兵工廠送來的圓盤發條時鐘前，緊緊盯著指針瞧，樣子看起來特別傻。
不過皇帝本人不在乎，他現在只在乎眼前的電報接收機。
想想看，消息幾乎可以沒有時差地從千里之外傳送到自己的手邊，就算他已經對其中原理略懂一二，依舊會覺得這簡直就是天降的奇跡！
乃是老天爺保佑大周，保佑他自己的鐵證！
沒錯了，只有他才能引發這樣的神跡出現。
他是真真正正的真龍天子！
天亮之后，幾位心腹重臣陸陸續續地來了。
想到今日就會有一封電報從太原府傳到京師來，誰還顧得上過年啊！都盼著見證奇跡的時刻的呢！
“宋愛卿，小宋，新年吉祥啊！”沒等臣子先跟自己拜年呢，皇帝就率先跟進門來的宋家父子說起吉祥話來。
宋建鳴和宋辰旭趕緊下拜：“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給陛下拜年請安！”
“勿需多禮！勿需多禮！快起，坐！”
皇帝不僅心情好，還紅光滿面的，顯然最近一段時間心情都特別好。
親自去拉了宋建鳴的袖子，攤開一張大周地圖，指著圖上勾連的線路，開始說起今年的修建計劃。
沒過多久，陸宗利、章光鑒、楊公公、傅乘風、俞唯亮、江遠潮、帥季誠、蕭進榮，以及寧公爺、寧遠、徐公爺、徐祐忠等幾位武將。
這里面，寧公爺、徐公爺等幾位武將勛貴在今日之前是完全不知有線電報的，大家只知道皇帝在修一個什么工程，一路豎了兩萬多根水泥桿子，拖了一條一千三百多里的線，途經保定府、真定府、井陘縣、平定州以及壽陽縣，從皇宮一直鏈接到太原晉王府。
大家都不知道這根包裹了厚厚橡膠的線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不光他們不明白，就連施工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鑒于大殿下從前弄出過不用船槳，也不用風帆的鬼工船，新的橡膠鞋底也非常舒服，大家對新玩意兒的接受度比從前要高很多，好似大皇子殿下那里搞出什么好東西來都不叫人意外。
這些武將們都猜測，這根線應該跟傳遞消息有關。
但它具體怎樣傳遞消息的，沒人可以猜透。
他們在大年初一，被皇帝早一批叫進宮里說說話，本以為乃是皇帝想要表示親近的意思。
誰也沒想到，竟然是要向他們展示那根又粗又長的線具體是如何傳遞消息的！
一共就十來平米的房間被這一群大男人塞得滿滿當當，皇帝不拘小節地直接坐在桌案上，手里時不時拿起代碼漢字書翻上一翻。
寧漢松瞧著眼前的電報接收器，一臉疑惑和忐忑。
“宋大人，你知道什么？”他悄聲湊到宋建鳴耳邊問道。
宋建鳴雙手揣在袖子里，嘿嘿笑著，壞心眼地答道：“這個嘛，下官跟公爺一樣，也沒見過啊！”
聽聞宋建鳴自稱下官，寧公爺的嘴角不由抽了一抽。
就是這么個科學學院圖書館長以及皇家印刷廠廠長，名義上只是個九品芝麻官，可他三天兩頭被皇帝叫進書房說話啊！
誰他媽敢真把這位當成九品小官看待？
“宋大人您……您就別自謙了！全大周誰有宋大人您見多識廣？”
寧遠站在一旁，默默聽著自家老爹對著宋建鳴百般吹捧，心里再不是滋味卻也認命了。
他現在也終于慢慢明白，為何李昭會為了宋家那個小丫頭，將自家妹妹放在后院當擺設了。
那宋家小丫頭，的確是個怪才，就說最近一年來，軍隊里拿到的新裝備：橡膠底皮靴、麻布的雙肩背包、鋁制鍋具，都是絕好的東西，老爹對那些朝廷新供給的本色贊不絕口。（“本色”原本指軍糧，后來也泛指軍需供應。）
巳時就要到來，就當時鐘的分針滑向12這個數字的時候，屋子里知曉這電報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建鳴和宋辰旭都在心里祈禱這件事千萬別出什么岔子，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一屋子人里頭，最緊張的是皇帝本人！
費了那么多力氣，花了大價錢架設了一千三百多里的電線，可千千萬萬不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這種心情就好比是春晚的導演一樣，眾目睽睽之下，他只想展現創造奇跡的時刻！
不過李昭到底沒讓他這個老父親丟臉，指針才剛過12，那機器便自己擦擦地開動起來。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表情都差不多，眼睛瞪圓了盯著瞧著機器在沒有任何人干預的情況下，忽然自己就開動起來。
連接著一組減速齒輪的紙卷緩緩轉動，帶動一卷白色偏厚的紙張勻速向前滑動，同時嵌入炭黑塊的電磁頭在紙條上一下一下點著，在紙上劃出長長短短的痕跡。
這邊紙張一邊運行，一邊就已經有個小內監根據紙上那些長長短短的劃痕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一串新型數字，接著又有另外的小內監，翻開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將那些數字代碼轉換成相應的漢字。
寧漢松和徐公爺全程盯著他們目瞪口呆。
整段電報的發送大約花了五分鐘時間，從代碼轉換成文字又花了十分鐘左右。
乃是一段簡短的來自晉王殿下的新年祝福，先是表明自己的身份，接著祝父皇，身體健康，新年如意，還說太原一切安好，自己和王妃都身體康健，李琨書念得不錯云云，最后還寫了盼父皇回信。
這封簡短的電報，一共三十八個字。
不過就這三十八個字，從前可是需要傳令兵翻山越嶺，最快也要跑上六七天才能將信送到啊！何況現在還是冰天雪地的冬季！
道路結冰、大雪封山，送個信就更不容易了！
可有了那根一千三百多里的線，僅僅一盞茶功夫，信就傳到了手邊！
皇帝看著信，高新地眸中閃現淚花，連聲說了三個好字。
宋建鳴也是頭一次見，震撼之余沒忘記提醒皇帝一句：“陛下，大殿下那兒盼著您回信呢！”
“對對對！”皇帝拿著小內監翻譯過來的字條，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瞧朕，光顧著高興，還要回信！”
皇帝立刻對著汪公公吩咐：“汪祿恩，快幫朕回信，就說……電報已收到。朕一切安好！”
“誒！奴婢這就轉成電碼。”
十個字，一個逗號，一共44個數字，176格信號，負責翻譯電報的小內監都被訓練了整整一年了，五分鐘不到就轉換成了電報代碼，另一個發電報的小內監根據負責翻譯的小內監，將信號在電報發出機上手工敲進去。
兩分鐘不到就發完了。
在場的所有人這才知道，原來信號是這樣發出去的！
兩盞茶功夫過后，接收機又動了起來。
這次從太原傳來的消息是：“收到回信，李昆給皇爺爺拜年！”
因為兩千字里面沒有收錄“琨”這個字，所以就用“昆”替代了，皇帝看了信也不介意。
想到那小孫子，只覺得心尖尖都軟和了，嘴角朝兩邊裂得，收都收不住！
屋里眾人將皇帝的面上的神色看得清楚，心中愈發篤定那位大皇子殿下去山西，絕不是因為父子之間的猜忌而被逐出京城的，他是去替皇帝去山西做事的！
同一時間，山西太原王府里，也是一片歡騰。
雖然說架設電線的時候，就是一邊架電線一邊測試的，不過現在線路通了，他們成功跟京城通上信的感覺依舊很讓人振奮！
這可是一千多里的長度啊！再加上臘月里開始就風雪不斷，就連宋清月自己都很難保證今天不出岔子。
小李琨則沒有老爹老媽這么興奮，小孩子，也搞不清楚一千多里到底有多遠，不過“通電報”的游戲是他跟爹娘經常玩的，李昭去視察兵工廠的時候，也時常會將他帶在身邊。
母妃的你書房里放了一大堆格式電機設備的模型，這小子對于蒸汽機以及各種電動機械已經習以為常了。
說起電子感應的原理來頭頭是道，宋清月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明白，還只是依葫蘆畫瓢重復自己說過話而已。
瞧著兒子聰明，宋清月是喜憂參半的。
人聰明點固然好，可太聰明的人，常常會活得不痛快。越是聰明，越是容易自己跟自己較勁，自尋煩惱。
她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元宵節的時候，夫妻拉著小琨琨上街去看花燈，看鰲山，李琨笑得特別開心，那一臉純真的模樣叫宋清月心里五味雜陳的——這般純真的時日不多了。
一月份過后，被山西各個地方的昭月小學推薦的孩子，以及各家愿意參與選拔的孩子都匯聚到了太原府城。
二月二日準時開始第一輪摸底測試，基礎實在太差就算了。
宋清打算在摸底測試階段篩選掉三分之二的人，剩下一百五十個孩子左右。
董老板贈送的宅子已經正式過戶到晉王府名下，宋清月還給做了點改造。
在院子里建了一批水泥的宿舍樓。
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所有送來的孩子，將在這里接受統一的教育，并且共同生活在一起。
三個月之后才是正式的考試。
所以，就算基礎差些，只要進步夠快，也有可能被留下。
另外就是在這三個月期間，會有王府派來的先生們觀察大家的生活狀態，品行太壞的，也會落選。
李昭也是才聽說宋清月竟然不是直接考試，還要讓這一百五十多個小孩子先在一起生活三個月才考試。
“你這招……哈哈哈哈，確實有用。”李昭朝宋清月拱拱手，表示自己佩服。
這里頭好些都是官員家里的小少爺，小小姐，萬一真有那心眼特別特別壞的，宋清月是絕對不會將其留下的。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了，都是小孩子，正要有心演戲，又怎么會有能力三個月都不漏狐貍尾巴呢？
這三個月，宋清月會送李琨去跟這些孩子一道生活，并且還要求小家伙每天寫日記。
小李琨現在已經會寫將近三百個字的簡體了，宋清月還教過他拼音，實在不會的可以用拼音代替嘛。
現在還是這位小爺愿意無條件跟母親分享自己所有秘密的階段。
宋清月對這臭小子一天到晚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李小琨聽說接下來的三個月會跟好多好多小朋友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跟他們一起玩，就開心地每天都問宋清月到底什么時候可以開始。
“二月初八！告訴過你很多遍了！”宋清月悶頭批改試卷呢，這小子就頻繁進來騷擾他辛苦工作的老娘！
“娘，琨琨幫你改好不好？”
宋清月瞄了他一眼，想了想，又瞥了一眼試卷，指著開頭的幾道找規律的題目笑道：“行，那阿琨就幫娘批改這五道題，可不可以？”
“當然沒問題！”
李琨揚起他的小下巴，一臉臭屁，跟李昭像了個十成十。
宋清月在心里嘆口氣，搖搖頭，覺得這小子日后十有八九會變成跟他爹一樣的討厭鬼。
就這副臭屁樣子，當心日后追妻火葬場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