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四份正式的數據試卷合訂本終于開始發貨。
就試卷中涉及到的四道積分題全部給出了解題答案，一時間，關于微積分的研究成了大周文人之間的熱門話題，對于帥季誠這位老秀才推崇也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這次皇帝給審計司司長定的品級乃是正三品。
這么定是有依據的。因著審計司是完全獨立于六部以及三法司的一個全新的審查機構，所以審計司司長跟大理寺卿同級別就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一個窮困潦倒的老秀才，突然一下搖身一變成了朝廷三品大員，這事無異于在大周官場，乃至整個大周的讀書人圈子里引爆了一顆核彈。
雖說的確有不少比較保守的老人家皇帝此番作為大罵荒唐，可更多的乃是激起了全體讀書人一種“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豪情來。
想想帥司長大人那被人嫌棄的前半生！
再想想人現在的風光！
皇帝還特意派了兩名錦衣衛僉事帶領一支二十人的錦衣衛隊伍去河間府青縣迎接帥司長的家人入京，順便在帥季誠的家鄉宣傳一下這件大事。
現任河間府知府以及青縣知縣出城十里迎接兩位錦衣衛僉事大人的到來。
帥季誠的家小也被知府大人接到家中，洗刷干凈，定制了新衣，還送了價值一百兩紋銀的程儀。
不是不想再多送點，是害怕送多了反而被那位新任帥司長查。
都知道審計司是干啥的啊，這年頭當官的有干凈的？查誰誰倒霉。
好在現在的新皇帝是個不喜歡殺頭的，只要交了贖罪銀就留住一條狗命，但問題是，往后三代都不許科考這條懲罰實屬要命！三代不許科考，這等于是斷了家族繼續發展的可能性。
新皇帝這一系列任性的舉措，一邊掀起讀書人們對于出人頭地的狂熱，一邊又叫人恐懼、害怕。
從前大家還看不明白，以為這位武將出身的新帝頭也就折騰個頭三年，等后頭他明白，折騰是折騰不出什么水花的時候就會偃旗息鼓，讓一切按部就班地回歸到從前的老路上去。
可現在回頭看看，兩年時間真皇帝折騰出一片水花來。
皇帝的思路也清晰，舊的部門如果換人還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建立新的部門嗎，裁撤舊的部門。
于是南京六部被裁撤了。
于是多出來個皇家銀行，于是多出來個審計司。
既然現在建立了審計司，那么下一步，大約就是削減不干人事的督察院了。
督查院的御史大人們心急如焚，紛紛將目光投到了大皇子殿下身上！
要說這個世間還有誰能勸住皇帝的話，大約就只有大殿下了。
宋清月這兒也收到不少拜帖，不過她是不會摻和這種事的，李昭也暫時謝絕了于是大人們的邀約，因為山西果然傳來旱災的消息，直隸部分地區雖然至于干得顆粒無收，但也有缺水少水的問題，糧食減產百分之五十以上。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搞清楚到底哪些地區受災了，又受災到什么程度，哪些地區只需要免稅就能熬過去，哪些地區不僅需要免稅，還需要發放賑災糧、組織工賑。
工部尚書章光鑒、錦衣衛副指揮使俞唯亮、戶部兩位侍郎衛亞川、康汝茂全部被派下去親自搞清楚情況了。
李昭也沒閑著，他是賑災事宜的最后把關人，因而也去山西出差了。
傅乘風和宋辰旭則帶著兩萬多火器營將士，拉著兩百門線膛炮，以及二百門普通滑膛鐵炮北上防韃子去了。
據說他們剛到察哈爾就與韃子的新大汗之間爆發了一場小規模的戰役。
完全是碾壓式的勝利，一場小戰役就把韃靼貴族的膽給射破了。
“射程之內皆真理”這話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接下來，他們還要在北邊呆到飄雪的時候才回京師。
至于京城，除了一些得了“消息”的官府人員感受到了來自北方蠻族的壓力，老百姓基本不知道這事。
之前大皇子立功的時候不是說過，那一仗可保至少五年安寧么，這還沒到五年了，韃子怎么會又起壞心思呢？
大家依舊比較關心數學競賽得獎那批人的去向。
當然，討論度最高的依舊是審計司司長帥季誠。
戲班子甚至為帥司長排了一出戲。
居中，帥老秀才變成了一位樣貌俊秀的美男子，還給他安排了一出與縣令家小姐兩情相悅，卻慘遭那又矮又胖還貪污壓榨百姓的縣令棒打鴛鴦的戲碼。
這種今日你看我不起，明日我讓你高攀不起的爽文劇本誰不愛看啊！
皇帝李炟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甚至請了那寫劇本的戲班子來宮里唱。
聽聞自家有幸去宮里唱給皇帝聽，整個戲班都差點瘋了。
寫劇本的班頭加班加點，給加了一堆為皇帝歌功頌德的片段。
皇帝聽戲之后，覺得不甚滿意，讓他們把之前帥季誠為修路徭役分攤不勻之事，不惜得罪知府和縣令據理力爭的事兒也給寫進劇本里去。
除了帥季誠，陸老次輔當初是如何剛正不阿地處理此事的，之后又是如何被打壓的，之后新皇帝又是如何不顧阻撓，不拘一格提拔任用這些“青天大老爺”的，也要統統寫進去！
歌功頌德要具體！
不能空洞！
那寫劇本的班頭也是入了宮才知道原來帥司長從前還有那么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呢？
當即也是靈感迸發，還添油加醋地把當時的縣令和知府寫成倆十惡不赦的壞蛋，讓爽文更爽。
有了皇帝的支持，這出新戲竟然一躍成為京城乃至整個直隸地區最受歡迎的劇目之一。
至于從前打壓帥季誠的那兩位縣令和知府也慘了，被有心人挖出姓名來，寫了折子彈劾到皇帝跟前。
二十來年過去了，那位青縣縣令如今成了河南汝寧府的通判。
至于那位河間府的知府，仕途也沒有多順利，如今還在做知府，不過去了湖廣，做了武昌府的知府，總算是個比河間府大些的府城。
要說這二位有什么特別大的過錯吧，那還真沒有。
因為官場就是這樣，有各方的牽制，有自己的規則，想要往上爬就得遵守這套規則。
可要說他們沒有做錯，沒有濫用職權壓榨過百姓，那也說不清楚。
最后皇帝為了給那出帶有宣傳目的戲劇一個更戲劇化更完美的結局，還是下令革除了兩位大人的職務。
至于當初修路事件的另一位重量級的當事人——真定府知府則兢兢戰戰地躲過一劫。
說起來，被革職的兩位，就是時代的炮灰。
宋清月也被皇帝邀請去宮里看戲去了，只要聽明白了對白，別說還真有一番趣味。
那位寫劇本的班頭有兩把刷子呀！
有了戲劇的推波助瀾，帥季誠的聲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這位年逾不惑的老秀才忽然就成了時代和新思潮的標桿！
堅持不去研究數學的人，或是看也看不明白的，自然不懂能解出積分題為何值得激動成這樣；可凡是看明白其中奧妙的，紛紛對帥季誠頂禮膜拜。
坊間甚至有傳言，說帥季誠就是君莫笑。
帥季誠因此收到了一大堆同僚的邀約。
但是他全都沒空去參加，因為帥司長最近的頭等大事乃是在京城找到一處可供他棲身的官邸。
這事兒可不容易，京城的地價太他媽貴了！
其實帥季誠現在倒不至于是身無分文，數學競賽拿了頭獎，皇帝給了六百兩紋銀的獎金，晉王殿下又給了五百兩紋銀的獎金，加起來就是一千一百兩紋銀。
也不是說一千兩銀子就買不到一個棲身之所了，但當官的總要有當官的派頭啊，何況皇帝給審計司的司長定的品級可是正三品！
跟大理寺卿、督察員左右副都御史都是同一個級別，這是大官啊！
不開玩笑，超級大官！
你讓堂堂三品大員住在京城的犄角旮旯，還只有個逼仄的四合院，成何體統？
然而符合要求的官邸沒有個幾萬兩紋銀根本拿不下來。
找銀行貸款，銀行敢借么？
一位審查機構的最高長官，還沒正式開展工作呢，就背上一大筆房貸，皇帝還敢用他么？
于是這位新上任的帥大人退而求其次，是選擇了“典房”。
所謂“典房”，與租房有些類似，但比起租房來要劃算許多。
就是典房者一次性拿出一大筆錢來，交給房主，獲得房屋十年到十五年左右的使用權，等到期之后，典房者將房屋退還給房主，而房主則要將典房錢如數退還給典房者。
說起來，在京城典房住的官員不在少數，尤其是新帝上臺的這兩年，被貶斥的官員挺多的。
家里著急籌錢交贖罪金的時候，就會選擇將京城的宅邸或是別墅典出去。
而那些新被提拔起來的官員，家底不豐，沒錢置辦像樣的宅院，又不想門面太過寒酸的，就會選擇典租那些罪臣的宅邸。
典房這個租借模式說白了就是典房人向房主提供一筆一次性的大筆無息貸款，從而獲得房屋十幾年使用權的一種交易模式。
當然，如果到期之后，房主無法如數歸還那筆典房錢的話，房子歸屬權就另算了，每張合同條款不盡相同。
但基本上，典房錢的數目為正常房價的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
也就是說，帥季誠如果想要典一座符合他三品大員身份的官邸，少說也要一筆頭拿出三萬到四萬兩左右的紋銀。
這個數目對朝中大部分能夠坐到三品大員位置的官員來說都不算大問題。
可關鍵是帥季誠原本就是個有點歪才的窮秀才啊！
他哪里能有三萬兩紋銀？
除去這次從皇帝和晉王府獲得的獎金，就算是三萬個銅板他都湊不齊！
以至于，帥大人新官上任兩個多月了，在青縣的老母以及帥大人的老婆孩子也被錦衣衛敲鑼打鼓地送到京城了，一大家子人，竟然只能擠在城南的一個逼仄的四合院里！
晚上還有一章哈
話說前陣子正好瞧見一篇關于蘇轍租房的文章，看得笑死。蘇轍都做到宰相了，還只能可憐巴巴地租房住，可見北宋時期開封的房價是有多瘋狂。其實北宋那時候好像也是有典房的，但是典房一般只能典到很一般的平民房，一般是急用錢的時候，房主才會選擇出典。裝修精美、地段好、面積夠大的好屋子基本上只能租，根本典不到。到了明代基本上大城鎮的房價也是越來越高，京城就更加不必說了。從古至今，房價高都是大家的煩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