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都吵什么？剛才這人說我這月月錢才四十文，我不得問問清楚是不是搞錯了？”
“四十文？”眾人驚愕。
雖說皇家印刷廠的月錢在這些個為官府做事的匠戶里頭不算高，但也沒有一個月只有四十文的道理！
怎么說，一個月一兩五紋銀總還是要有的。
四十文，難不成是被誰給貪墨了去？
眾人疑惑著，柜臺小哥確認過后很快折返回來，對著林安中道：“給你查過了，沒問題。皇家印刷廠的賬房送來的賬冊上就那么寫的。林匠戶這個月，確實只有四十文通寶。您拿好，慢走。”
“不可能！”林安中氣得大聲嚷嚷起來，“一定是你們銀行！一定是被你們貪墨了去！”
排隊等著領月錢的眾人立刻表情精彩了起來，看向柜臺小哥的目光也充滿了審視。
因著銀行是個新玩意兒，各項制度以及平日的工作流程都還在完善中，儲戶一多，又沒有電腦和系統，全靠人工和紙質文書，難免有弄錯的時候，從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不過柜臺小哥方才已經去檢查過了，確認這個數字確實沒有問題，自己平白被誣陷，立刻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林匠戶，你若是不服氣，可以前去問問你們印刷廠的賬房。若是賬房也說不是四十文，那到時候一定還是會如數存進你的賬戶里。”
“你別在這里扯這些沒用的！我告訴你，我兒子是順天府的秀才，我大姨夫三舅家的嫡孫在順天府做推官。別以為你是銀行的就能欺負我！給我等著！老子若是查出來是你們吞了老子的錢，一定讓順天府治你們的罪！給我等著！”
說罷，讓他氣沖沖地出了門。
銀行的大堂內頓時發出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有說是印刷廠廠房貪墨了銀錢的，有抱怨說是銀行又弄錯了的，甚至還有小聲嘀咕說是前次輔宋大人的貪了銀子的。
有個印刷廠的員工有點聽不下去這些無端的惡意揣測，清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你們別猜了，方才那人這個月只有四十文是有可能的。”
“你是印刷廠的？”
“方才怎么不說話？”
“我非要說話么？”
“嘶！你知道你不出個聲，提醒一下？讓人誤會，不是耽誤大家時間么！”
“就是，簡直耽誤時間！”
有幾個嗓門大的不滿地嚷嚷起來，那位印刷廠的印刷工臉上有點掛不住，大聲道：“你們別吵！方才我不說話，是給那人留面子呢！”
“留面子？什么意思？”
“咱們印刷廠最近改了月錢發放的制度，不再是一成不變了，改成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了。方才那人啊，仗著跟順天府的推官有點親戚關系，說自家有個生病的老娘，經常不來做工。他這個月就來了四天，只有四十文錢也屬正常。”
這話說出口，幾個大嗓門不說話了。
不過小聲的議論卻不少。
“想不到印刷廠現在竟然這么搞。”
“那豈不是逼著人多做工么？”
“我瞧是上頭人想要多貪銀子的手段！”
“噓！這話不興亂說，你小聲點！”
取錢的隊伍很快向前推進，輪到那印刷工的時候，大家忽然安靜下來，想瞧瞧這個印刷工到底能拿多少月錢。
這印刷工，抬著頭，挺著胸，來到柜臺前。
柜臺小哥詢問了他姓名和工號，之后又要求他出示一下皇家印刷廠的工作證，核對過后道：“您這個月的月銀子一共是四兩三錢紋銀外加三十七文。”
那這印刷工雙眼一亮，身邊的人也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媽呀，改了月錢制度難不成是好事？”
“一個月四兩紋銀！”
這印刷工哼了一聲，嘀咕道：“你們懂什么？這里頭還有小組獎金和班級獎金呢，當然不少！不然那么拼命地干是為了什么！”
柜臺小哥見他月錢這么多，笑容也愈發親切了：“需要全部取出來么？”
“全……不，先取一半。”這人猶豫了一瞬，決定存在銀行一部分，拿回家去豈不是全要交給婆娘管著？
“要紋銀還是……”柜臺小哥繼續問道。
“全部都要通寶銅錢！”這印刷工道。
“好勒。”柜臺小哥應著，先拿了兩條用繩串好的一千枚銅錢給印刷工，之后又取了一條短些的一百枚每串的，接著是三條二十文一串的，最后又熟練地單獨數出八紋來，放在大理石做的臺子上。
“一共兩千一百六十八文，還剩兩千一百六十九文在賬戶里。你瞧瞧對不對，對了在這兒簽個字，按個手印。”
印刷工仔細數了數，又撥弄著柜臺上為大家準備好的算盤算了算，沒錯，確實是這個數。
別說，這柜臺小哥算得可真快！
他認真核對過銀行的關于自己存著上的信息，用沾墨的硬頭竹筆簽了字，接著按了手印，又拿出“存折”來，讓柜臺小哥用一種特殊的印章，在存折上頭蓋上今天戶頭里的新數字，接著又在邊上蓋上特質的一個花章，并寫上今天的日期，手續才算辦完。
這位印刷工的存折上的數字總算不是零了。
不過可得把存折藏好，不能叫自家婆娘發現！
其實到目前為止，這群匠戶和吏員都還沒明白這個所謂的銀行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每個月領月錢變得更麻煩了。
宋清月其實跟李昭提過載銀行存錢需要有“利息”，哪怕每年多給百分之一也是好的。
給利息的好處有很多，比方說，可以讓百姓和鄉下地主將藏在家里的錢統一放在銀行管理，可以調用，可以借出，增加錢幣的流通性；再有，對百姓來說，乃是增加了他們手里錢財的安全系數。
奈何兩人試著模擬了一下，發現為了那“百分之一”的利息，銀行的“算力”，目前來說就是人力，明顯是不夠用的。
再者，增加人力就是增加銀行的成本，所以這百分之一的利息付出去，銀行的成本增加了卻不止百分之一，況且現在的貸款需求量其實也沒那么大。
現階段來說，銀行最重要的目標乃是要在大眾心中建立起一種“值得被信任”、“值得被托付”的形象。
這年頭，人民寧愿將錢藏在家中被偷，被腐蝕，也不相信朝廷。
這種心情，宋清月完全可以理解，來日方長嘛。
再說印刷廠，經過一個月的“月錢制度改革”，工廠中從前那些總被人欺負的“老實人”一個個揚眉吐氣，神采飛揚，而從前那些偷奸耍滑，甚至欺負別人的人則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從前那些偷奸耍滑的關系戶，旁人不敢說什么，上頭的人認為沒必要說，廠里一直就是這樣的，沒人想要得罪人。這印刷廠，養著的關系戶難道還少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不干活就沒月錢拿。
而勤勞誠實的人則得到了獎勵！
簡簡單單改變了一下規則，整個印刷廠的氛圍好似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目前，這種多勞多得的月錢制度只在宋清月的幾個工廠里實行，作為跟皇帝私人的錢袋子有直接關系的產業，皇家印刷廠還是頭一個吃螃蟹的。
宋大人將這種新的月錢發放制度整理了一下，寫了個折子交給皇帝瞧，并且將印刷廠新月錢制度施行一個月以來所取得的成果匯報了一下。
皇帝瞧了折子也贊嘆連連，決心在各個皇莊上也試一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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