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五日前,萊州府。
傅乘風領著火器營將士將最后一批想要前來滅口的殺手包圍之后捉拿歸案,拿到口供便立刻飛鴿傳書通知天津可以動手了。
李昭立刻帶兵包圍四大家族的府邸。
不過他們沒費什么力氣就進了門。
如預料的一般,四大家族的府邸早已人去樓空。
其實早在皇長孫周歲宴行動失敗之后,他們就開始準備轉移財物和逃跑了。
寧遠不甘心地道:“殿下,我去追!”
李昭擺擺手,笑道:“不必,已經讓萬泉和曾茂枝兵分兩路等在半道了。”
寧遠想了想,又道:“能帶走的金銀畢竟有限,屬下去通知幾家大銀莊,這四家的存銀不得兌換。一旦來人兌換這四家的金銀,立刻上報朝廷!”
李昭又閑適地擺擺手:“半個月前就讓林萬福去說了。”
寧遠眼底劃過一絲晦暗,抱拳恭敬地道:“屬下這就帶人查抄府邸。”
李昭點點頭,閑庭信步地邁腿走進甄家雕梁畫棟的府邸,一邊欣賞著寬闊優美的園林,一邊對寧遠道:“這幾座府邸再加上各處別院就值不少錢,還有田莊鋪子……哈哈,挺好。本王不用做得太絕,不必對他們趕盡殺絕,是不是?”
寧遠垂下眼眸道:“殿下仁慈!”
李昭哈哈笑了笑:“你去忙吧。”他站在宅邸中軸線上,望著前方的影壁,微微揚了揚下巴,眼眸中迸發出屬于勝利者的輕蔑來。
繞過影壁,穿過兩道院子,終于到達中正大堂。
甄家老太爺,穿著一身棕色織金壽字暗花團紋云錦道袍端坐在主位上,身邊是他忠心耿耿的老仆。
二人見到李昭并不下拜,李昭不僅不惱,還朝老太爺點點頭,笑道:“早聽聞甄家家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見,倒是長見識了。”
甄家老太爺卻是不急不慢地說道:“大殿下過譽,不過一顆就要枯死的老樹,即將化為塵泥,不值一提。”
李昭哈哈一笑,撩起衣袍在下手的位置上坐下,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瀟灑和不羈,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坐在哪里。
因著無論他坐在哪里,哪里才是真正的上位。
甄老太爺看著李昭,滿眼都是欣賞之色,笑道:“早聽聞大殿下龍章鳳姿,乃是個不世出的英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李昭大聲笑起來,只不過笑聲里透著幾分涼薄,他伸手點點老頭兒,道:“老爺子等在此處,想必是有話要說。本王仁慈,給你機會,說罷。”
甄老太爺那看似渾濁的眼里忽然迸發出一道精光來,他死死盯著李昭的眼睛道:“殿下如此出色,又是元后嫡長子,可想過陛下為何不立殿下為太子?”
李昭再次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太放松,太無所謂了,平白叫人心里一緊,渾身發寒。
“怎么,老太爺留下來是想要與我做什么交易?那就快說吧,你這把老骨頭,竟然還以為自己有用。那本王就瞧瞧,你還有什么能叫本王看得上眼的。”他搖搖頭,終于停下笑到打顫的身子,往太師椅的椅背上一靠,一臉看戲似的表情戲謔地盯著甄老頭兒。
甄老太爺被李昭眼中的輕蔑給刺激到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滿是老人斑的臉上出現一陣不正常的紅暈,也不知是羞的怒的,還是被嗆著了。
“老爺子慢慢說,事到如今,本王不著急。”
“殿下!在老朽拿出底牌之前,老朽想要問殿下要個保證,饒我甄家子孫一條性命!”甄老太爺的語氣里帶著急迫,李昭卻依舊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老太爺,你說自己是一顆快要枯死的樹,實則不然,你只是一顆只有依附于大樹才能活命的藤。別拿自己太當回事。”
“大殿下!陛下到現在還未封殿下為太子,您翻開史書瞧瞧,古往今來到底有多少嫡長子最后都是慘死在自己父皇手中的!殿下,元后已故,繼后有子,后宮還有更年輕的寵妃,殿下難道就不想為自己留條后路嗎?殿下!只要你肯留下老朽幾位子孫,給我甄家留個香火,老朽與甄家子孫愿意唯殿下馬首是瞻!殿下,窮寇莫追,圍師必闕,您還有王妃和小世子,您總不希望他們出事吧?晉王殿下!!”
老頭兒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李昭手邊的紅木茶桌竟然應聲而裂。
甄老太爺還能穩得住,他身邊的老仆卻是渾身一顫,嚇得面色慘白。
其實這老頭說到“甄家子孫愿意唯殿下馬首是瞻”的時候,李昭是有點心動的,可這老頭兒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起王妃,不該提起孩子,更不該用威脅的口氣跟李昭說話。
李昭最討厭有人威脅他!
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狼王,眸中兇光畢露,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你知道你們于大周而言就像什么嗎?就像那吸血的螞蝗。本王將你們從大周朝的身上拔下來,竟然還指望我留你一命?留著你們繼續長大,再吸大周的血?”
“你膽敢用本王的王妃威脅本王!哈哈哈!甄老頭,本王怎么會想要養一條會咬人的狗!”
說罷,給身邊的林萬福一個眼神,撩開衣袍走了出去。
林萬福暗嘆一聲。
大約是這位甄家家主聽聞大皇子愛極了他那位正室王妃,本以為那是殿下的軟肋,卻不想觸了這條青龍的逆鱗。
真龍一怒,伏尸百萬。
這甄家,怕是三族都保不住了。
東海,蘇州,劉家港附近。
四大家族的船本以為自己早出發半個月,必然可以逃出生天,可遠遠地,領頭船只上的蘆家長子忽然拿下千里目鏡,面色煞白眼露驚恐,指著船只后方一個不起眼的黑點,嘴唇發顫地問道:“那是……那是什么?”
聞言,船員們齊齊望向黑點。
衛家管家眉頭一皺,搶過千里目,朝他所指的黑點看去,等到終于看清楚那黑點是什么的時候,頓時也嚇得六神無主,渾身戰栗。
鬼工船!
是鬼工船!
完了,他們完了!
蘆家長子雙腿一軟,直接攤在了地上。
樊家大爺見他們一副打算束手就擒的模樣,立刻氣不打一處來:“起來!都給我振作起來!走,咱們上岸,現在就上岸!東西不要了,咱們先上岸藏起來!”
蘆家長子和衛家管家卻無動于衷似的,滿臉灰敗地癱坐在地。
“你們不打算走了?”
蘆家長子搖頭:“樊叔,你那時候不在天津,你沒見過,逃不掉的。”
“什么意思?”
“樊叔,我們蘆家就這樣吧。你要逃,就自個兒逃去,我還有妻兒,朝廷總不會連幾個孩童也不放過。”
“你……你要將手里的這點也全獻出去?”樊家不可置信地看著蘆家長子,心中充滿了將要被背叛的憤怒。
“樊叔,都是身外之物,只要還有命在,何愁他日不能東山再起?”
“愚蠢!愚蠢至極!”他指著蘆家長子罵道,“你祖父也算是個人物,你父親更是條漢子!不成想,生出你這軟骨頭的東西來!”
他還待再罵,樊家幾個子侄卻突然闖了進來,大聲道:“爹(叔父),咱們趕緊上岸逃吧!再逃來不及了!”
蘆家長子抬起眼眸,看著樊家的幾位,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
樊家大爺只覺遍體生寒,卻是來不及多想,領著人,乘一艘小船離開了。
蘆家長子此時站起身來,望著衛管家道:“衛管家,爺爺去前說過,那位大皇子殿下,智多近妖,性格殘暴,手段狠辣,千萬不能招惹。是我年輕氣盛,是我草率沖動,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瞧著一家人全部慘死啊!衛管家,你回去告訴老太太,就說我蘆玉棟對不起她老人家,勸她就算是為了她孫女,也想開些吧。”
傅乘風帶領的三艘鬼工船追到近前時,便見那船停在原處,好似在等他們一般。
再用望遠鏡一瞧,那甲板上竟然全是血跡。
“這是……在咱們之前遭賊了?”副將疑惑道。
傅乘風微抬眉梢:“先叫人上去瞧瞧,怕是有陷阱。”
被選中的水兵們懷著敢死隊的心情上船,卻只瞧見手捧一只木箱的蘆家長子跪地大聲道:
“蘆家長方嫡孫,蘆玉棟,已將叛國之人全部誅殺!蘆家愿獻出全部家財,并供出蘆、甄、樊、衛四家藏寶之地,為大殿下當牛做馬,就算做一條狗也愿意!只求大殿下饒我妻兒性命,蘆玉棟必有重謝!”
水兵們被這一出弄得面面相覷,只好趕緊派人去通知傅將軍,至于套上岸的樊家大爺,自有萬泉帶人等在那兒……
三日后,李昭從蘆玉棟手里得到一箱各家沿海船商從前與朝中重臣聯絡的名單,以及部分書信。
李昭翻看名單看到那上頭密密麻麻的名字,便覺額角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真是厲害啊。
這大周,看著繁盛,卻是件滿是虱子洞的云錦華服。
為了叫自家老爹過個開心的生辰,他打算等萬壽節之后再將名單交給父皇過目。
如何處置這些人,也等跟父皇商量了再說吧。
就這般,船廠被焚一事暫時告一段落,李昭趕在萬壽節前一天夜里到達了京城。
又是大半夜地爬上床,半個多月沒見的小美人就那么背對著自己安安靜靜地躺在眼前,想起那又香又軟的身子,便覺得自個兒的心怦怦亂跳,仿佛掉進了春日的暖流里,上上下下浮浮沉沉,似乎就那么一輩子溺死在其中便是人間極樂。
就這么揣著滿腦子的齷齪剛伸出狼爪想對睡熟的美人兒做點什么,轉眼就瞧見個胖乎乎的小豬仔被妻子抱在懷里,大半夜的竟然醒著。
父子對視,大眼瞪小眼。
李昭擺出生氣的表情,小家伙立刻閉上眼,將臉埋進娘親懷里,不看老爹。
這氣人的小兔崽子!
到了萬壽節這一日,全大周的府城都會舉辦慶典,京城更是熱鬧得像在過年。
家家戶戶都掛上的彩色大燈籠,御街兩側更是擺滿了各色鮮花,街道邊的門檐上也被掛上了五色綢緞,到處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各地的小販趕到京城來做生意,戲班子、雜耍班子為了賞錢也紛紛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來。
街道上,叫賣聲、馬鈴聲、腳步聲、喧嘩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而位于菜市口原本砍人的廣場上則搭起了戲臺子。
今兒不演大家熟知的劇目,而是演韃子們如何在中原橫行霸道燒殺搶掠,邊關將士如何將他們驅趕出塞外的故事。
而位于皇城南門口的一片廣場上,則在上演倭寇在東部沿海地區如何燒殺搶掠、奸淫婦女,最后又是如何被當今皇帝陛下帶領的水師追得抱頭鼠竄的故事。
這事兒依舊屬于內宮監管,小譚公公為了這兩出舞臺劇,甚至把大炮、滑膛槍還有鬼工船的模型給做了出來。
傳統戲劇的無實物表演固然精彩,不過增加了道具,百姓們瞧著更生動更熱鬧。
唱完戲,還有閱兵環節。
只不過這次的閱兵不在城外的軍大營進行,而是按照宋清月的提議,改在了御街進行。
整個隊伍由幾個方陣組成,分別是騎兵方陣、京大營的步兵方陣、北洋水師的水師方陣、錦衣衛方陣,接著是火器營的火槍方陣,最后乃是炮兵方陣壓軸。
隊伍前、中、后都有鼓手賣力而有節奏地輪動戰鼓。
一眾皇子、王爺們陪著皇帝、皇后以及十來位位份高的后宮嬪妃站在皇宮的宮墻上頭,等著瞧一個個方陣從御街走來。
為了顯得熱鬧些,京中有點名望的勛貴人家,還有朝中三品以上的文臣世家都被允許帶著小板凳來宮墻下頭陪皇帝一塊瞧閱兵。
從聽到鼓聲,宮墻上的各位就已經開始激動。
李昭抱著孩子陪在老爹身邊,祖孫三代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滿眼都是期待,只有宋清月一個,強忍陣陣襲來的困意,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最晚李昭這廝簡直就是個禽獸!兒子還在呢,就亂來。
而且就今天這閱兵的規模,比起前世國慶大閱兵來簡直就像過家家。
因為準備得倉促,步子也不夠齊整,最后的那些個用車子拉著的三十幾門大炮,比起前世的裝甲車、東風全球快遞、各種雷達、坦克、反導彈系統,就更加簡陋地叫人提不起興致來了。
啊,可惜自己不懂音樂,不然好歹把進行曲弄出來啊。
沒有拉德斯基和鋼鐵洪流的閱兵,多么索然無味。大約全京城只有宋清月一個人是這么想。
那些被選中來參加萬壽節閱兵儀式的士兵們就更激動啦!
宋清月擔心百姓們畏懼軍人,特意提前安排了見到胡同的老鐵們,跑來當好歡呼的群眾演員。
有人帶頭,氣氛一下就起來了。
再加上先前的戲劇鋪墊,他們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百姓們的熱情歡呼。
就算動作不那么齊整,每個人都挺著胸,抬著下巴,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皇帝看到士兵們這樣的精神氣,激動地站了起來,隨著擂擂戰鼓,鼓掌喝彩。
宋清月站在一旁,陪著笑呵呵鼓掌,挺好挺好,圓滿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