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這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系,陛下莫要動這等念頭。”
朱元璋穿著一件大襟四團常服,坐在文華殿內的蘇繡軟塌上。
兩側的花梨香幾上擺放著宣德爐,升起絲絲縷縷沉香,洇染出一股股清幽寧遠。
文華殿內的清幽寧遠沒能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幾位中樞官員的一句句咄咄逼人,變成了壓抑和慍怒。
朱元璋瞧著坐在官帽椅上的幾位中樞官員,沒來由的一陣厭煩。
元朝是怎么亡的。
朱元璋比眼前的任何一位中樞官員都清楚。
主要是官僚縉紳導致的各種弊政,國庫崩潰了,老百姓更沒有了活路。
朱元璋想要遠征遼東,擊潰蒙古韃子在遼東的殘存勢力,準備整頓大明的一項重大弊政,讓國庫有錢糧征討遼東。
這項重大弊政便是漕運。
這條水道不僅溝通了大明的南北,更關系著大明的賦稅。
銀課、絹布、米糧、茶葉等等課稅,都要通過水道漕運前往金陵。
這些大宗貨物可不輕便,只能通過水運漕運這些賦稅。
而在漕運的過程中免不了產生火耗。
這些不必要的火耗,使得賦稅多出了難以想象的靡費。
朱元璋比任何人都明白漕運的危害,便召見幾位中樞官員,提出了整飭漕運弊政的新政。
廢漕改海。
剛剛提出來,還沒闡述這里面的好處,幾位中樞官員想都沒想當即義正詞嚴的駁回了這項新政。
朱元璋聽著刺耳的‘百萬漕工所系’,看著幾位中樞官員一點也不害臊的老臉,說不出話來。
張嘴一個百萬漕工,閉口一個民生民意,不知道的以為這幾位真是一心為國為民的大明忠臣。
落在朱元璋眼里,落在這些官僚縉紳自以為能夠蒙騙了乞丐出身的皇帝,只剩下令人作嘔的結黨營私。
這些官僚縉紳平時是什么德行。
為了各自的私利,恨不得把其他中樞官員的祖墳都給刨了。
今晚這幾位中樞官員突然轉了性,不爭也不斗了,關系融洽到就像是祖祖輩輩生活在一起的鄉黨,沆瀣一氣的一致對外。
無外乎兩個字,銀利。
漕運產生的火耗,按照大明律的規定只是漕運途中的損失。
對于各個布政司收繳上來的幾百萬石糧食來說,幾乎是微不足道的。
漕糧卻比洪武初年,減少了足足幾十萬石漕糧。
這些漕糧哪去了。
幾位中樞官員真以為朱元璋不知道?
全都進了這些官僚縉紳的口袋。
真要是廢漕改海了,官僚縉紳這幫貪官污吏還怎么大吃歷年的漕運火耗。
朱元璋的身子略微往后靠了靠,倚著蘇繡軟塌,面無表情:“前段時間,錦衣衛去查驗國庫庫存,發現國庫維持現在的軍備已經有些入不敷出了。”
“天下初定,還有遼東和北方草原需要征討,咱還得擴軍。”
說到這里,朱元璋故意停頓下來,審視眼前的中樞官員們。
幾位中樞官員的老臉上依舊是沒有多余的表情變化,好像這件事與他們沒有半點牽連。
朱元璋繼續說道:“但是眼看就要發放糧餉了,還有一些府縣需要賑災,國庫不能一直這么入不敷出,咱便想著漕糧改成海運,省去不必要的火耗。”
運河里的漕船,全是幾百料的平沙小船,全部改成海運的話,就可以換成數千料的福船。
福船吃水很深,將會徹底杜絕漕船側翻、進水等等原因產生的漕糧損失。
不過,幾位中樞官員都明白一件事,省去的火耗不是漕運過程中的蠅頭小利,而是官僚縉紳各級官員貪墨的漕糧。
這還只是漕糧一項,還不算把碎銀子熔煉成官銀的火耗。
以及絹布、茶葉、鹽課等等漕運過程中的火耗,真要是全算上,涉及的各級官僚士紳多到數不清了。
幾位中樞官員本身就在漕運過程中吃著最多的銀利,就算清楚乞丐皇帝是什么用意,哪里肯斷了自己的財路。
一個個半句話不說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手里端著旁邊香楠案幾上的官窯茶盞。
沏的茶葉即便是探春貢茶,清冽的沁人心脾。
也不見他們喝上一口。
始終是一動不動,變成了廟里供著的泥胎塑像。
保持沉默。
朱元璋瞧見中樞官員們這副樣子,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不論眼前的乞丐皇帝說多少話,中樞官員們怎么都不會同意廢漕改海的新政。
朱元璋握緊了手里的湖筆,忍不住想把湖筆砸在那幾張令人厭煩的泥塑老臉上。
最終只是擺了擺手。
“老臣等,便不叨擾陛下了。”
中樞官員們嘴里喊著陛下,臉上卻沒有一點自責,腳步輕便的走出了文華殿。
顯然沒把剛才的行為放在心上。
這就是為什么一直重要胡惟庸的原因,明知道胡惟庸不停的攬權,還要重用就在于他比官僚縉紳聽話多了,起碼一心為朝廷著想,為北方的邊軍源源不斷的提高糧餉。
士大夫與天子爭權,由來已久。
從北宋初年開始,還沒見過哪位宋朝官家不與士大夫爭權。
從沒爭得過整個天下的官僚士紳,就連天子都不叫了,取了一個諂媚士大夫的官家。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
朱元璋不得不重用一直在攬權的胡惟庸,卻又越來越忌憚胡惟庸:“大伴,咱要是把這些官員都殺了怎么樣。”
元生公公繞是一位佛性很深的高僧,還是被這句話嚇得不輕:“陛下殺了這些官員,重新起用的官員還是官僚縉紳的一員,難不成還能殺光天下所有的讀書人不成。”
“沒有了讀書人,誰能幫著陛下治理大明。”
“再者說了,還得留著官僚縉紳們制衡胡惟庸,真要是讓胡惟庸一家獨大了,更是貽害無窮。”
朱元璋知道元生公公每一句都在理,只能暫時壓制殺官的念頭:“咱為了還沒徹底太平的天下只能暫時放過他們了。”
“若是再執迷不悟,咱不介意再掀起一場空印案,讓這些官僚縉紳們知道咱不是宋朝的那些軟弱皇帝,任憑他們兼并老百姓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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