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滴答,滴答。
雨絲敲擊石塊,為石頭的表面覆上一層薄薄的水膜。
在燈光的照耀下,石面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表皮被常年柔風吹得細膩光滑,只有一道道水波般的新鮮痕跡顯得很不協調。
這些痕跡映入輪椅男子的眼中,似是定格了瞬間,在他眼中留下了烙印。
下一刻,一股藍色的粘稠能量波在他眼中的世界沖擊而過。
沖擊之后,留下的水波狀紋路,與石塊上的紋相吻合。
其余人都看不見,只有他自己能看見,像是在憑空構造或演化曾經發生過的事。
“靈能炸彈,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靈能炸彈。”輪椅男子忽然開口,嘴唇蒼白,聲音虛弱。
“請繼續。”女子說道。
“好。”
輪椅男子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
再次睜開眼時,他移動目光,緩緩移動至道路兩側,那些汽車的殘骸上。
草叢下、石塊旁、泥土中,無數碎片在他眼中浮現,有焦黑的零件,有融化的玻璃,有破爛的外殼,成百上千,就連細微的一顆螺絲釘都沒放過。
不同部位、不同零件的受損程度不同,被爆炸沖擊的距離也不同,最后呈現的形式也千奇百怪。
在輪椅男子眼中,那一片片碎屑開始緩慢飛起,回歸至道路中央,由破碎變得完整,就連融化的部分都被補全了,慢慢地拼接組合,直到最后,竟然變成了完整的兩輛商務車。
就連那些碎肉、爛骨、臟器都在緩緩重組,灑落的血液從泥土中飛出來回歸,一點點化作完整的人出現在車里。
這是他眼中的世界,宛若神跡,別人無法得知。
在其余人眼中,山谷還是那個山谷,殘骸也還是那些殘骸,沒有任何東西發生了移動。
輪椅男子眼中的兩輛車開始倒退,根據地上的剎車印,退回了山谷的入口。
大霧彌漫,車燈朦朧,兩輛車開始前進。
車里有人驚叫,提醒了危險。
“哧——”
輪椅男子耳朵微動,似乎聽到剎車的聲音。
緊接著,道路左右兩側同時出現劇烈的爆炸,恐怖的威力直接將道路中央的兩輛車炸成了碎屑,成百上千的碎片四處紛飛,車里幾個沒有守護力量的成員也隨之成為血肉碎塊。
第二輛車的司機沒有被炸碎,他的天賦被動激活,在爆炸那一剎那守護了他。
可即使是“絕對守護”這類的天賦,這一次也無法保證他完好無損了。
“又是一種我并未見過的靈能炸彈,爆炸時產生極強的高溫高壓,沖擊波時間長威力大,具有超常規的殺傷威力與毀滅效果。”
輪椅男子低聲喃喃,眼里的世界還在演化。
他看到,第二輛車的司機未死,躺在汽車的殘骸旁。
可很快,一枚炮彈從天而降,猛地炸開,恐怖的能量波在旁邊的無數石塊上留下了水波裝痕跡,而司機被沖擊得飛出了幾十米遠。
因此,司機最終的尸體,與爆炸最初發生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
“不對,不是一枚炮彈,是前后三枚炮彈,石塊上的波紋看似重疊,實際有細微的差別。”
輪椅男子低語,揉了揉太陽穴,眼里的世界開始倒退,回到爆炸之初的樣子,再度爆炸,重新演化一次。
這一次的畫面,最終呈現出的效果,與山谷現在的樣子,已經較為接近了。
他微微搖頭,還是不滿意。
“不對,第一次爆炸并非一次性的,對方分批次引爆了埋伏的炸彈……”
如果蘇夏在這里,聽到這些話,肯定會感到驚訝。
這輪椅男子一次次動用能力,在他眼中的世界重演那一晚的襲擊,每一次都愈發接近,到最后竟然已經與蘇夏的行動過程沒什么差別了。
這是他的靈能天賦,名為虛構,一種極為罕見的天賦,比機械禁語還要稀有。
這種天賦,可以讓擁有者根據各種細節,近乎完美地還原曾發生過的事,甚至是推演可能會發生的事。
自從靈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二十多年了,已知的覺醒這種天賦的人只有三人。
其中一人,在十年前的一場混戰中,被機械主宰強行轟殺了。
還有一人在三年前因腦溢血去世。
這輪椅男子,是世上僅存的虛構天賦擁有者。
以前他地位不高的時候,大家都戲稱他“神棍”,因為他總是能根據一丁點細節推算出某人當天做了什么事,比古代算命的還準。
再后來,這個詞語就變成了褒義詞,以至于成了他的專屬代號。
酒館里別的成員想用這個代號時,申請都無法通過。
“怎么樣了?”旁邊那女子問道。
“還差一點。”輪椅男子答道。
“停下,先休息,你身體不好,休息半小時再繼續推演。”
“嗯。”
輪椅男子點點頭,閉上眼睛,一動不動,開始了休息。
許多主動靈能天賦都有使用次數,比如蘇夏分身的風之意志,每天只能使用三次,平時也不需要用到,逃命的時候使用最佳。
這虛構天賦,雖沒有次數限制,但也不能過度使用。
每一次使用,都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有些損傷甚至是不可逆的。
因此這男子身體一直不好,連行動都是問題,只能坐在輪椅上,任由別人推著走。
如果他死了,這種天賦就會消失于世間了。
虛構天賦似乎還不是最稀有的。
外界有傳言,機械族內部囚禁了一個擁有先知天賦的人類,那是一種可以預知未來的恐怖天賦,且天賦擁有者一直在沉睡中,不曾醒來……傳聞,那人一旦蘇醒,就會做出一個和機械族整個種族命運相關的預言。
當然,也只是傳言罷了,先知天賦是否存在還是個未知數,可能只是有心人編出來的。
山谷區域,細雨一直在飄落,時間過得很快。
半小時后,輪椅男子睜開眼睛。
“去前面,我需要看到更多細節。”
“好。”
后面的人立即推動輪椅,保持輪椅平衡,將他送到山谷中部。
這里,同樣有大量汽車的殘骸與人類的血骨。
泥濘的土地上,還可以看到一些野狗的爪印。
在男子眼中的世界,出現了一群野狗奪食的畫面。
“再往前一些。”
在隨后的一段時間,輪椅男子提出了數次要求,從山谷前部一直觀察到山谷后方,然后又到左右的山崖上各自看了看。
最后,他來到了樊爐的尸體前,默默停留。
在樊爐的尸體旁,還有他司機的尸體,兩具尸體早已冰冷,若非酒館成員看守,可能早就被搶食的野狗盯上了。
過了許久,天邊出現第一抹晨曦時,輪椅男子終于開口了:“不是槍王弗朗西斯。”
“為什么?”
旁邊的女子蹲下身,從懷里取出一疊照片。
每一張照片上都是一具尸體,這些尸體無一例外,胸口都有一個血洞,是被傳說中那位槍王弗朗西斯擊殺的。
通過對比,照片上的血洞,與樊爐胸口的血洞,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弗朗西斯的槍,再沒有別的槍能制造出這種效果。
“樊爐與兇手認識。”輪椅男子緩慢地說,“在戰斗前,樊爐并未開啟靈能護盾,他輕敵了,認為兇手的實力比他弱,而且弱了很多。”
“你怎么知道他沒開護盾?”女子問道。
“周圍并沒有他護盾碎裂的能量波紋。”
“如果是護盾是他主動收回的呢?”
“沒有人會在戰斗中主動收起護盾。”輪椅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是文職人員,很少戰斗,提出這種簡單的問題,我不怪你,以后如果有酒館高層在場,盡量少說話。”
女子沉默了,收起那些照片,起身站在輪椅旁。
槍王弗朗西斯強大且神秘,酒館內部沒幾個人認識,樊爐大概也是不認識的。
如果真是弗朗西斯,并且樊爐認識,那么他不可能樊爐不開護盾。
這種行為,只能說明他認識對方,并且并未將對方當做同一個等級的生物。
“這一槍從后背至前胸,是從對面山崖上射來的。”輪椅男子繼續說,“對面架槍的痕跡,卻并沒有狙擊手俯臥的痕跡,那片區域荒草沒有明顯倒伏。”
在他敘述時,他的眼中不斷演化,出現了樊爐中槍喋血的畫面。
在那畫面的后方,有一把造型特殊的狙擊槍,但狙擊槍后方卻空無一人,狙擊手和觀察員都沒有。
“你是說,那柄狙擊槍無人控制?”女子蹙眉,“某種特殊天賦?”
“不,只要會操控金屬就行了。”
“面具怪客?”
“你們都猜到是他,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非要我過來判斷。”
輪椅男子淡淡地說:“樊爐沒做好準備,他以為面具怪客還是四級生物,躲在自己的幻覺里,連護盾都沒開。”
“面具怪客能看透樊爐的幻術?”女子不解,“那是樊爐的天賦,同級生物都無法破解吧?墨瑟能看透,只是因為他太強了,他可能都快成為六級生物了。”
“不需要看透,樊爐身上有金屬就行了。”
“這……”
“他當時遭受襲擊,隊員死傷慘重,或許怒意上涌,連身上的金屬都忘了取下,被面具怪客感應到了。”
“這么說,面具怪客那把槍……”
“是的,與槍王弗朗西斯那把槍一樣。”輪椅男子點頭,“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屬于這顆星球,是星空造物。”
“難道他殺了弗朗西斯,奪走了那把槍?”
“或許不是同一把。”
說完,輪椅男子的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病態瘦削的臉頰更蒼白了,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眾人都意識到,他需要休息。
剛才說那么多話,已經用盡了他的力量。
又過了半個小時,輪椅男子才艱難地睜開眼睛,恢復了些許能力,又可以繼續講話了。
他枯瘦的手臂放在輪椅扶手上,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指著半山坡一片區域,說:“戰斗開始前,面具怪客就躲在那里。”
“確定嗎?”女子望了過去。
那片區域很不起眼,與周圍別的區域沒什么區別,就是些荒草和碎石。
輪椅男子說道:“那些草有明顯的折痕,有兩處荒草的部分根莖脫離了土壤,如果你再看得仔細點,應該能在某一片草葉上找到面具怪客指甲留下的痕跡。”
“所以……爆炸發生時,他躲在那里,借助這些野草的力量固定身軀?”
“嗯。”
輪椅男子的眼中,出現了山谷爆炸,地動山搖,亂世滾滾的畫面。
畫面角落里,蘇夏雙手緊緊抓著兩處荒草,伏在地上,穩固身體,一直撐到爆炸結束。
當然,畫面中那張臉是帶著冰冷鐵面具的,看不出真人到底是誰。
“這樣看來,面具怪客一直都跟在樊爐身后,一直注視他們團隊的行動?”女子不由得想到,“樊爐抵達珊瑚城之后,他的死亡就已經注定了。”
“不,那時候他還能活。”輪椅男子搖頭。
“為什么?面具怪客不會殺他嗎?”
“面具怪客可曾殺過好人?”
“這……”
“要學會了解你的對手。”輪椅男子不急不慢地說,“面具怪客從出名以來,殺過的每一個人都是該殺的,雖是對手,我依舊欣賞他,他本可以來總部任職,成為下一代核心。”
“可他畢竟壞了規矩。”女子說道。
“規矩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來改。”
“神棍,你這話可不能當著總部那些人的面說。”
“無妨,我有理。”
輪椅男子淡淡一笑:“樊爐也壞了規矩,他在珊瑚城分部里下了死手。”
女子一怔:“什么?”
輪椅男子說:“在珊瑚城分部地底,他違規對一個酒館成員動手了,那人叫常玉,是面具怪客好友。”
“那人死了嗎?”
“沒死,只是因為有人救治。”輪椅男子輕聲說,“樊爐下了死手,若無人救治,那個常玉必死無疑。”
“這事我怎么不知道?”女子問道。
“你當然不知道。”
“神棍,你又怎么知道的?”
“伊義不是那種被動挨打的人,他有別的渠道向總部匯報消息。”輪椅男子看著樊爐的尸體說。
“這事就這么算了?讓樊爐白死?”
“不,面具怪客還是得追蹤的,總得給總部一個交代。”
輪椅男子輕輕揮手,臉色又蒼白了些,似乎動一下都得耗費很大的力氣。
身后的其余人立即領會,紛紛走上前,開始為樊爐及其團隊的成員收尸。
酒館死亡的簽約成員,如果沒有家屬,所有喪葬事宜會由酒館辦理,名氣大的就辦得隆重點,名氣小的就隨便找個公墓埋了。
女子問道:“接下來去哪里?”
輪椅男子答道:“去海馬城。”
“你不是說,海馬城那個面具怪客是假的嗎?”
“對,現在是真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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