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四十，徐若光下了車，對著身后的kkoma點了點頭。
“哥，我進去了，你回去吧。”
“沒事，我陪你。”
kkoma微微搖頭，神色同樣凝重。
徐若光沒再多說，快步走進醫院，向著醫生傳過來的消息中的地方走去。
徐若光很討厭醫院。
非常討厭。
他父母就是因為意外喪生，當時的他也在醫院住了很久才恢復。
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和一種莫名的氣味，非常刺鼻，仿佛象征著生命的腐朽與凋零。
一路走到病房門前，看著緊閉著的房門，徐若光內心前所未有的忐忑下來。
就在他打完MSI的時候，他接到了來自WH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電話。
當時醫生很嚴肅的問他，你是林青娥的親人吧？
徐若光沒有猶豫就點頭說是。
林青娥，就是孤兒院老奶奶的名字。
然后他就得到了她病重的消息。
在徐若光的生命中，值得他銘記的人很多。
那些曾經幫助過他的人，那些曾經給過他機會的人，那些曾經把他從迷茫中喚醒過來的人。
而院長奶奶，無疑是最為重要的那一個人。
徐若光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那是一個樹葉枯黃的秋季，她尚且不是滿頭白發，耐心的蹲下身來，握住了他的手。
“不怕不怕，以后奶奶養伱。”
當時的他睜大眼睛，眼中滿是她溫柔和藹的笑容。
“呼……”
看著眼前的門，徐若光內心從未如此忐忑。
有些事他很刻意的回避著。
所謂生老病死，是世界運轉的法則。
他無能為力。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終究要去面對。
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沒一會兒，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穿的規規矩矩的中年醫生，醫生看到了他以后，眼中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就是病患的家屬吧？”
“是，我是她的孫子。”
徐若光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輕輕的回道。
他認真的看著醫生，
“醫生您好，我想知道我奶奶現在什么情況。”
醫生嘆了口氣。
徐若光心涼了一半。
醫生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道，
“不是不是，我是累了才嘆氣的，你奶奶現在已經醒了，幸好送來的很及時，我們搶救回來了。”
徐若光：……
“那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沒事了嗎？”
他追問道。
“怎么說呢……”
醫生有些遲疑。
徐若光的心又有點涼了，
“您不必顧及，有什么情況就跟我說，我承受得住。”
“按常理來說，應該確實是算已經沒事了。”
醫生點頭，先安了一下他的心。
“你奶奶不知道為什么意志力很頑強，我們成功搶救回來了。”
“但是……”
“但是什么？”
徐若光急切的問道。
“但是……終究還是到了年紀了。”
醫生搖搖頭，
“她老人家已經八十多歲了吧？這個年紀的老人抵抗力很差，全身上下的人體結構已經老化，各個器官的功能已經開始逐漸出現障礙，協同功能也已經幾乎消失。”
“情況最嚴重的是肺部的問題，急需做手術，但是……高齡患者我不是很建議。”
醫生解釋道，
“手術風險太大了，一個不小心就……”
他話沒有說完，只是拍了拍徐若光的肩膀。
“孩子，進去吧，說話聲音稍微小一點，不要給病人太大的刺激。”
徐若光有些木然的點頭。
醫生搖著頭，嘆了口氣就要離去。
徐若光剛要進去，忽然被醫生喊住了。
“我其實有個問題。”
徐若光愣了愣，“您說。”
“無論是你還是患者，看上去都不像特別缺錢的樣子，但是為什么感覺患者好像生活有些拮據呢？”
醫生有些疑惑。
要說不孝順吧，哪有不孝順的孫子一個電話就立馬過來了的。
要說孝順吧，可是那位老奶奶看起來生活又不算寬裕。
徐若光微微低頭，
“我的問題。”
醫生沒有多問，離開了。
徐若光站在門前，心里的自責與懊悔已經涌上來了。
如果他多關心一下。
如果他抽出一些時間來陪伴她。
如果他在帶她去體驗的時候多堅持一下。
情況，會不會就不一樣？
徐若光不知道。
臨近進門，他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臉，強行扯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走了進去。
房間中很安靜，除了一個正在忙碌著的護工以外，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此時的她靠在床頭，戴著老花眼鏡，臉色有些蒼白，看著前面聲音很小的電視。
聽到了腳步聲，她轉過頭來，看到了門口笑的很勉強的徐若光。
“你怎么來啦？”
她聲音中有些雀躍，也有些責怪。
“不是剛剛都還在工作的嗎？不用管老婆子我，快過來坐坐，現在回來很累吧。”
“不累不累。”
徐若光連忙搖頭，笑著道，
“您不知道嗎，現在科技很發達了，回來的很快的。”
“哎喲，伢子啊，你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虛弱的笑著，
“現在的你應該是去跟你的那些朋友們慶祝吧，回來干什么？別擔心那么多，老婆子我啊，還死不了。”
徐若光走到她的身邊，近距離的看著她。
他已經很久未曾見過她了。
雖然每個月給孤兒院的捐贈從未停過，但是因為訓練安排的過于緊湊，已經有起碼兩個月沒回去過了。
兩個月前的她臉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
而現在的她，形銷骨立，虛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
念及往日，徐若光不由得就低下頭，差點落下淚來。
所謂的冠軍，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他再一次迷茫了。
可是還沒等他自怨自艾多久，一只有些枯槁又瘦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又在胡思亂想了？”
院長奶奶輕輕的幫他擦干眼淚，溫聲開口問道。
“哪能啊……”
徐若光勉強笑著，
“你啊……”
院長奶奶嘆息一聲，故意板著臉道。
“別想那么多了，坐好，讓奶奶好好看看你，以后沒多少機會了，可得好好看看。”
“好。”
徐若光挺直身軀。
院長奶奶有些費力的微微抬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他。
許久，不滿意的開口。
“又瘦了。”
徐若光微微偏過頭，擦了擦眼淚，笑著道。
“真沒有啊奶奶，我最近都長胖了。”
“別哭了。”
她不答，只是這樣說。
隨后拉了拉徐若光。
徐若光順從的靠過去，她認真的幫徐若光擦干了淚水。
“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已經死了，這不還沒死么。”
“奶奶！”
徐若光有些責怪。
“好好好，不說，不說。”
院長奶奶順從著他，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指著前面的屏幕，神神秘秘的道，
“你看那是什么？”
徐若光轉過頭，目光一凝。
屏幕中，居然是今年的MSI決賽。
院長奶奶靠在床上，得意的笑著。
“可別小看了老婆子我，雖然還不是很懂，但是你的那個什么名字我還是知道的，每次聽到那個解說的人夸你，哎呀，我就特別高興。”
她有些遺憾的道，
“可惜最后一把你的比賽直播沒能看到，早不來晚不來，非要這個時候來。”
徐若光有些無法言語，只是怔怔的看著屏幕。
他從未想過，已經八十多歲的院長奶奶，會因為自己去接觸這樣的新事物。
心中的愧疚感越發溢出，整個人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悶聲開口。
“對不起，奶奶。”
“說什么呢？你哪里對不起我了？”
她有些詫異。
徐若光只是重復著。
她不再多說，嘆息一聲，輕輕的拍著他的手背。
房間里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良久，她問道，
“醫生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
“是……”
徐若光復述了醫生的話。
她聽到很可能會出事也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點頭。
“做吧。”
徐若光猛然抬頭，
“奶奶！”
他當然知道她說的做吧是什么意思。
問題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放心。”
她輕聲安慰道，
“我都活了八十多歲了，再想活下去，那就得跟閻王爺爭命了，一點風險而已，我受得住。”
“我這個老不死的不想死，就死不了。”
“可是……”
“沒有可是，聽話。”
她認真的開口。
徐若光不說話了，卻也扭過頭。
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一個小孩而已。
因為她是他的家人。
“別瞎生氣，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她稍微用力拉了拉徐若光，像哄小孩一樣。
就像你威脅不吃飯只對媽媽有效一樣。
徐若光假裝生氣，也只對她有效。
她輕輕的拍打著徐若光的手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也有自己的選擇，小光。”
“與其這樣慢慢的在病床上待到死，我寧愿去爭。”
“請你尊重我，可以嗎？”
“孤兒院還需要我，你還需要我，奶奶不會死的，放心，奶奶向你保證。”
徐若光沉默，卻點了點頭。
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執拗。
“對了，聽說你交了個女朋友，她有沒有時間啊？帶過來給老婆子看看。”
院長奶奶笑瞇瞇的開口。
“明天我就讓她過來一趟。”
徐若光點頭道。
“太麻煩就算了。不要強行要求別人做什么，知道嗎？”
“……好。”
她扶住自己的老花眼鏡，滿足的笑了。
“我去給您削點水果。”
徐若光起身。
她卻搖頭。
“不用了，已經很晚了，老婆子我也要睡了。”
徐若光只好答應，拉著身旁的護工小姐姐詢問了一下情況，不準備今天再繼續打擾她了。
可是就在他要出去的時候，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光啊，明天會走嗎？”
聲音依舊平靜，卻有些無助。
徐若光幾乎又要落下淚來，哽咽的回道。
“不走。”
“那就好……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只能麻煩你了……”
徐若光安靜的走出病房，看到kkoma一個人坐在走廊上的座椅上，一個人抽著悶煙。
徐若光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
“呼……”
kkoma突出一口煙霧，看著它在明亮的燈光中消散，安靜的問道。
“情況怎么樣？”
“不算好……”
徐若光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墻壁，良久以后才回道。
“要手術，但是她年紀太大，手術的風險很大。”
“老人家怎么說？”
“她說她要做手術。”
“你覺得呢？”
kkoma問道。
“我……不知道。”
徐若光迷茫的搖頭。
他忽然抬起頭，“我能請假嗎？”
“阿西……”
kkoma罵了一聲，
“別想那么多，這種情況你還打個屁的比賽，誰敢讓你打比賽，你kkoma哥罵死他。”
“別擔心，大致的情況已經跟UR的高管們反映了，那邊正在連夜開會呢。”
他安慰道。
正說著，kkoma的手機上傳來回信。
“是樂可登的消息，他說他馬上給你電話。”
樂可登，原RW俱樂部負責人，因為ROG投資了UR所以現在成了UR的最高負責人。
徐若光的手機響起，他拿起手機。
“喂？”
“是徐若光嗎？”
電話那頭，樂可登的聲音傳來。
“……是。”
“老人家情況怎么樣？”
樂可登詢問道。
徐若光依舊說給他聽，樂可登沉吟道。
“所以夏季賽需要請很長時間的假嗎？”
kkoma：硬了，拳頭硬了！
他一把搶過電話，臉色冰冷。
“喂，樂監督，你就沒有一點良知嗎？徐若光現在的情況適合打比賽嗎？阿西，你們這些狗經理都是西八一個德行，真西八的不是人！”
平日溫文爾雅的kkoma直接化身暴躁老哥開始瘋狂輸出。
電話那頭一時間靜了下來。
等待kkoma發泄出自己的怒火以后，樂可登才有些委屈的開口。
“kkoma教練……你想多了。”
“我只是確認一下具體情況啊，實際上這只是最后一道流程而已，會議已經決定給他放假了，但是我們必須要知道徐若光選手本人的意愿。”
“徐若光選手，你想請假嗎？”
徐若光拿回手機，認真的開口。
“是，我想請一段時間的假。”
“好的，我批了，回來的時候記得提前打電話說一聲。”
樂可登非常爽快。
碰到這種事，選手才是最為難受的那一個。
雖然說ROG身為資本，完全沒必要顧及選手的感受。
但是徐若光并不只是孤身一人，作為現今英雄聯盟最為出色的選手，他的身后是成千上萬的粉絲。
如果讓粉絲知道徐若光家里出事了結果管理層硬是不放人的話，恐怕群情激奮的粉絲們第二天就把大卡車開到UR俱樂部的門前了。
這真不是說著玩的。
一個俱樂部IP想要運營維持下去，離不開粉絲的支持。
這份利益相關擺在眼前，即使是冷血無情的資本也得低頭。
因為資本不可能跟錢過不去。
再說了，ROG也不是那么沒有人情味的資本，現在MSI冠軍加一個S8的冠軍已經讓他們賺的盆滿缽滿了，對于這一切的功臣，他們還是很尊重的。
不過臨近掛斷電話之前，樂可登還是問了徐若光一個問題。
“如果是職業選手的話，很長時間不訓練是會退步的吧？”
徐若光很清楚他的意思。
“您放心，即使很長時間不訓練，我也有迎頭追上的能力與毅力。”
“好。”
樂可登看著下屬們擺在眼前的資料。
“徐若光，我這里有三份資料，因為你有事無法繼續擔任，所以現在的UR已經缺上單了，現在必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希望這段時間你的替補是誰？”
徐若光遲疑的問道。
“讓我來決定？”
“是的，我手上的資料都是現在韓服高分段的上單路人王，你身為一直都在韓服前十的選手，應該也對他們有一些印象吧？”
樂可登說出緣由。
“這樣啊。”
徐若光恍然。
“那您說。”
于是樂可登開始念起了那些資料。
前面兩份資料并沒有讓徐若光有什么波動。
畢竟普通的韓服千分其實也很難排的到他。
唯獨最后一份，讓他的神色有了些許變化。
“……姓名，張夏權。”
“2017年在IGS，一個次級聯賽出道，這次也是由DWG老板藍天推薦給我們的。”
“藍天說他的打法很兇悍，是一個非常具有壓制力的選手。”
“今年正好18歲，是一個很有潛力很有可塑性的上單。”
徐若光的手指在醫院的座椅上敲了敲。
“就他了。”
“哦？”
樂可登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為徐若光還會多考慮幾天才會給他建議的，畢竟現在MSI剛打完，夏季賽還有一段時間才開始。
但是徐若光卻根本沒怎么考慮，直接選定了這個叫Nuguri的選手。
這不由得讓樂可登感覺，徐若光是不是在敷衍他？
畢竟一個在次級聯賽都能把IGS這個出道戰隊打解散的選手，看起來跟前面兩個各大戰隊都在爭搶的上單選手實在有些差距。
要不是DWG之前出品的許秀Canyon，beryl這仨打的很好拿了冠軍，算得上有質量保障。
這次DWG老板的推薦樂可登看都不會看。
“就他了。”
徐若光很確信的開口。
“我選擇他的原因很簡單，前面那兩個上單選手我在韓服基本都沒怎么碰到過，連一千三百分的局都打不了，也算千分嗎？”
徐若光沉靜的開口。
“而且……只要碰到了，我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十五分鐘把他們打穿。”
“除了這個Nuguri。”
“他是對線最強的那一個，但是有點小毛病，喜歡貪。”
“他的潛力最大，也最強。”
樂可登這才有點明白為什么了。
其實想想還真是。
如果是跟徐若光交手十五分鐘就被打穿的那種上單去擔任現在UR的上單位，造成的戰術限制是肉眼可見的。
勢必會影響很多東西。
而對線更強的Nuguri確實是潛力最高，最容易押注的潛力股。
畢竟教練雖然能教你打團能教你發育，還真不能教你怎么對線。
對線能力才是真正的硬實力。
“好。”
樂可登一口答應，掛掉電話。
“明天聯系DWG吧，對了，記得準備公告說明一下原因，但是不要暴露現在徐若光所在的醫院。”
“這種小事不會出問題吧？”
“沒問題樂總。”
助理認真點頭。
掛掉了跟樂可登的電話，徐若光的手機還在瘋狂的響動著。
打開聊天軟件，不出意外，是他的隊友們。
這是一個小群，名字叫秀神の后宮。
徐若光猜都懶得猜就知道肯定是身為管理員的許秀干的破事。
此時的群里已經議論紛紛了。
最先發現徐若光不在的就是許秀。
宇宙第一中單無敵の秀神：？？
宇宙第一中單無敵の秀神：光哥人呢？
一只羊駝：問了kkoma哥，聽說光哥家里出了點事。
社會你田哥：……
社會你田哥：這么緊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樸道賢：希望沒什么大事吧，我再去問問kkoma哥。
Canyon：我已經問完了，好像是對光哥很好的一位長輩住院了。
社會你田哥：啊……
一只羊駝：我還有點積蓄徐若光，需要的話跟我說。
宇宙第一中單無敵の秀神：加我一份！
社會你田哥：加我一份！
樸道賢：加我一份！
Canyon：加我一份！
忘了愛：還有我。
宇宙第一中單無敵の秀神：？兄弟你是？忘了愛
忘了愛：明天加練兩小時，連你明凱哥都認不出來，對教練太不禮貌了。
噗嗤。
徐若光忍不住笑了。
心情好了些許。
“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也不要老是往極端的方向想，若光啊。”
“可能人生會遇到很多挫折，但是不管怎樣，這就是人生，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我們能做到的地方做到最好，剩下的交給天意吧。”
kkoma溫聲安慰著。
有些笨拙，卻更見人心。
“好爛的雞湯。”
徐若光毫不留情的吐槽著。
“哈哈，別擔心，明天我們再來吧，走，先去酒店將就一晚。”
kkoma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離開酒店。
此刻，已是夜明星稀，卻忽而又有清風徐來。
徐若光不知道手術能不能成功。
但是他這段時間，會寸步不離。
人要學會感恩，院長對他的恩情，他無以為報。
第二天，整個英雄聯盟圈炸了。
UR上單Emporer因為突發變故，夏季賽很可能缺席很長時間。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名為Nuguri的不知名上單。
(本章完)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