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這一年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冷。凜冽的北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刀子般刮過行人的臉頰。前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結了一層薄冰,黃包車夫們小心翼翼地拉著車,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霜。然而,刺骨的寒意卻抵擋不住廣大學生的熱情。
清晨,北京大學紅樓前的廣場上,早已聚集了上百名學生。他們穿著單薄的棉袍,有的只套了件舊毛衣,卻個個精神抖擻。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男生站在石階上,揮舞著手中的橫幅,上面用遒勁的毛筆字寫著:“我有一個夢想——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同學們!”眼鏡男生高聲喊道:“白先生說得對,我們不能放棄希望!今天,我們要讓全北京城都聽到我們的聲音!”
“對!讓所有人都聽到!”人群爆發出熱烈的回應。
隊伍開始移動,像一條覺醒的巨龍,緩緩游出校門。最前排的學生們拉起了一條長達十余米的白色橫幅,上面密密麻麻簽滿了名字。寒風將橫幅吹得獵獵作響,卻吹不散學生們堅定的步伐。
“我有一個夢想!”領頭的女生突然喊道。
“公平正義的陽光普照華夏大地!”眾人齊聲呼應。
這聲音如同驚雷,震得路旁的枯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街邊早點攤的老板停下手中的活計,愣愣地望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賣糖葫蘆的小販忘了吆喝,糖葫蘆上的糖衣在寒風中漸漸凝固。
“他們喊的是什么?”茶館二樓,幾個商人推開窗戶,探出身子。
隊伍越來越壯大。師范學校、清華學堂的學生們聞訊趕來,匯入游行的洪流。等到接近東交民巷時,隊伍已經膨脹到近千人。學生們手挽著手,肩并著肩,腳步整齊劃一。
“我有一個夢想!”領頭的女生再次高喊。
“租界里'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會被砸得粉碎!”上千個聲音同時爆發,震得路旁的玻璃窗嗡嗡作響。
英國領事館的鐵門前,兩個印度籍巡警緊張地握緊了警棍。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黑壓壓的人群,整齊的口號,還有那些年輕人眼中燃燒的火焰。
“快去報告領事大人!”一個巡警用蹩腳的英語對同伴喊道。
日本領事館的二樓上,窗簾微微掀開一角。武官藤田瞇著眼睛觀察街上的動靜,臉色越來越難看。
“八嘎!”他低聲咒罵:“這些支那學生要造反嗎?”
法國領事館內,領事保羅正在享用早餐。當他聽到外面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時,手中的咖啡杯“當啷”一聲掉在了地毯上。
“上帝啊!”他驚呼道:“這些中國學生瘋了嗎?”
他快步走到窗前,只見街道上人頭攢動,橫幅如林。最讓他心驚的是,那些年輕的面孔上沒有絲毫畏懼,只有堅定的信念和昂揚的斗志。
游行一直持續到天黑,當晚,英國駐華公使在發給倫敦的密電中寫道:“今日北京發生大規模學生游行,口號激進,情緒高漲。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學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反抗精神。建議加大對華政策調整的考量……”
夜色如幕,北京城的天空再度飄起了細雪,寒風裹挾著冰粒拍打著旅館的窗欞。
秦浩正伏案疾書,昏黃的煤油燈將他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墻上,突然,房門被猛地推開,蔡先生踉蹌著沖了進來,大衣上沾滿雪水。
“子瀚!“蔡先生一把按住秦浩的肩,指尖幾乎掐進他的棉袍:“來不及解釋了,你快走!“
他轉身從衣架上扯下秦浩的圍巾,聲音壓得極低:“豫才在西直門等你,他會送你出城“
秦浩輕輕按住蔡先生發抖的手。他轉身走向書桌,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用藍布包裹的手稿:“鶴卿兄,這是我編寫的字典,可以用漢字拼音、偏旁部首兩種方法查找漢字,在推廣基礎教育上,應該有所幫助,只是時間緊迫,收錄的漢字還不夠完整……”
蔡先生喉頭滾動,眼含熱淚:“此時此刻,子瀚還一心掛懷教育,實在是讓人欽佩……”
等秦浩簡單收拾完行李,就催促他趕緊離開,二人下樓后,兩輛黃包車已經在等候。
秦浩坐上黃包車后,蔡先生手捧字典手稿:“子瀚,可為這字典取名?”
秦浩想了想:“就叫新華字典吧。”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哨音,蔡先生臉色大變,趕緊沖黃包車喊道:“快,送這位先生去西直門。”
拉黃包車的中年漢子抬起車把:“您坐穩咯。”
蔡先生語氣里透著不舍:“子瀚一路保重。”
直到目送黃包車閃進一旁的巷子里,蔡先生擦拭眼角的淚水,擋在旅館門口。
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將旅館前后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蔡先生怒目喝問:“你們要做什么?”
為首的巡警隊長明顯認識蔡先生,陪著笑臉:“蔡先生,麻煩您讓一讓,我們在執行公務。”
蔡先生冷笑:“公務?什么公務?殘害忠良的公務嗎?”
巡警隊長臉色一變,舉起警棍喝道:“都給我聽好了,上峰有令,誰要是走脫了要犯,吃不了兜著走,誰要是膽敢阻攔,就地拿下!”
話音剛落,十余名巡警就粗暴地推開蔡先生沖進旅館,挨個踹開客房,驚得旅客尖叫四起。
“你……你們簡直無法無天!”蔡先生表面上氣得手指直哆嗦,心里卻在盤算怎樣才能多拖延一點時間。
“報告隊長,人不在。”
巡警隊長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快,去西直門。”
蔡先生正準備攔住對方,卻被兩個巡警架到一邊。
“土匪,簡直就是一群土匪!”
望著遠去的巡警隊伍,蔡先生憂心忡忡:“子瀚,你可一定要趕緊出城啊。”
夜色如墨,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拍打在秦浩的臉上,他裹緊了身上的棉袍,抬頭望向西直門高聳的城樓。城門緊閉,墻上的火把在風中搖曳,映照出守城士兵模糊的身影。
黃包車夫喘著粗氣停下腳步,低聲道:“先生,到了。”
秦浩剛下車,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城門旁的陰影中快步走出。魯迅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色棉袍,胡須上結了一層薄霜,眼中卻閃爍著焦急的光芒。
“子瀚!”魯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壓得極低:“快跟我來。”
秦浩被他拉著躲到城墻根下的一處死角,這才發現魯迅的手竟在微微發抖:“豫才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魯迅憤然道:“今日學生游行,高喊你的‘夢想’口號,沖擊了各國領事館。洋人震怒,向政府施壓,要拿你問罪。蔡先生得知消息后,立刻讓我來接應你出城。”
秦浩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自嘲地笑了笑:“豫才兄,我這也算是為聲名所累了吧?”
魯迅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責備:“都什么時候了,子瀚還有心思說笑!”
他從懷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大洋,塞進秦浩手中:“這是蔡先生準備的盤纏,你收好。”
秦浩握緊錢袋,心中涌起一陣暖意。他正欲開口,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魯迅臉色驟變,拉著他快步走向城門。
守城的軍頭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見二人靠近,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城門關了,明兒再來。”
魯迅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一袋大洋塞進軍頭手中,低聲道:“軍爺,行個方便。”
軍頭掂了掂錢袋的重量,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揮了揮手,對身后的士兵道:“開門。”
沉重的城門緩緩開啟,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秦浩轉身看向魯迅,鄭重地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豫才兄,留步。”
魯迅的眼眶微微發紅,他緊緊握住秦浩的手,聲音哽咽:“子瀚,希望你我再見時,這國家已經是你我期待的樣子。”
秦浩深深點頭,轉身邁出城門。寒風呼嘯,雪花紛飛,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魯迅站在城門內,久久未動。直到城門再次關閉,他才長嘆一聲,抹去眼角的淚水,轉身離去。
不多時,一隊巡警策馬趕到西直門前。為首的隊長翻身下馬,厲聲喝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人出城?”
軍頭叼著煙卷,漫不經心地搖頭:“沒有。”
隊長瞇起眼睛,威脅道:“你可想清楚了,包庇要犯是什么罪名!”
軍頭吐出一口煙圈,冷笑道:“老子守了十幾年城門,還沒人敢這么跟我說話。你說有人出城,證據呢?”
隊長氣得臉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他翻身上馬,對手下吼道:“跟我出城追!”
馬蹄聲漸遠,軍頭嗤笑一聲,對士兵們道:“這幫狗腿子,就知道欺負老百姓。”
城外,巡警隊長帶著人馬在雪地中搜尋,可雪花越下越大,很快便將馬車的足跡掩蓋。
隊長勒住馬韁,望著白茫茫的荒野,咬牙道:“媽的,又讓他給跑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調轉馬頭,悻悻地返回城中復命。
與此同時,秦浩已換上一身粗布棉襖,頭戴破舊的氈帽,臉上抹了些煤灰,活脫脫一個趕路的農夫。他混在出城的人流中,大搖大擺地穿過城門,朝西安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時而搭上商隊的馬車,時而與同行的旅人閑聊,竟無人懷疑他的身份。
偶爾聽到路人談論“白子瀚”的演講,不免有些感慨,沒想到那場演講的傳播得這么廣。
七日后,秦浩終于踏上了白鹿原的土地。望著眼前熟悉的土地,他長舒一口氣,喃喃道:“終于回來了。”
白家院子里,油燈在堂屋搖曳著昏黃的光。秦浩推門而入時,白嘉軒正坐在太師椅上抽旱煙,抬眼一瞧秦浩這身粗布棉襖、滿臉煤灰的打扮,煙鍋子“當啷”一聲磕在桌角上。
“浩兒,你這是.”白嘉軒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秦浩摘下破氈帽,露出那張被煤灰遮掩的臉:“說來話長,有吃的嗎?”
仙草跟冷秋月聞聲趕來,聽秦浩這么一說,趕緊去廚房下面。
很快,香噴噴的油潑面就端上了桌。
秦浩對冷秋月道:“你去把黑娃叫來,我有點事情跟他交代,注意別外人知道我回來了。”
“嗯,俺這就去。”冷秋月乖巧地點點頭。
一邊吃著油潑面,秦浩一邊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白嘉軒氣得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三寸高:“狗日的洋鬼子!太欺負人了!”
他額角的青筋暴起,像條蚯蚓在皮下蠕動。
“姨,還有嗎?”秦浩已經吃完一大碗油潑面。
“有,多著呢,我這就去給你盛。”
一連吃了三大碗油潑面,秦浩這才揉了揉肚子,打了個飽嗝。
恰好此時,冷秋月也帶著黑娃進了院子。
黑娃得知秦浩被通緝后,立馬拍胸脯道:“浩哥你放心,這是咱的地盤,誰要是敢來這撒野,咱保安團手里的槍也不是燒火棍”
“用不著跟他們硬拼,我是趁著雪夜摸進村的,只要你們不說就沒人知道我回來了,待會兒我就去姑父那待一陣子,他那清凈,等這陣風過了就沒事了。”秦浩按住黑娃的肩膀。
黑娃點點頭:“浩哥我都聽你的。”
“對了,聽說你婆姨有了,恭喜啊,馬上就要當爹嘞。”
黑娃憨厚地笑了:“嘿嘿,還早,得明年秋天才足月嘞。”
說完,黑娃搓著手對秦浩道:“到時候還得請浩哥幫忙取個名兒,你學問大。”
“沒問題,一定給你娃取個好名字。”
閑聊完,等仙草跟冷秋月她們去廚房收拾碗筷的工夫,秦浩壓低聲音對黑娃道。
“明年開春以后,生產的彈藥不要全都賣出去,留下兩成存起來。”
黑娃心頭一震:“浩哥這是要……”
秦浩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按我說的辦,這些彈藥我另有用處。”
“好,回頭我就交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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