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白嘉軒跟鹿子霖在給秦浩和鹿兆鵬辦完入學手續后,第二天就回了白鹿原,一方面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還得回去照顧著,一方面大部分父子之間都有溝通障礙,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往往不知道說些什么,與其尷尬,還不如早點回去。
第二天一早,秦浩站在新式學堂的大門前,仰頭望著那方方正正的青磚門樓,門楣上“師范附屬小學堂“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他身后跟著鹿兆鵬,兩人都是一身嶄新的藍布長衫,腳上蹬著家里特意給置辦的黑布鞋,在一群西式校服的學生中顯得格格不入。
“看那兩個土包子!“一個穿著小西服的學生指著二人,聲音故意拔高:“都民國了還穿長衫呢,該不會是滿清余孽吧?“
周圍立刻爆發出一陣哄笑。秦浩皺了皺眉,沒作聲,只是緊了緊肩上的包袱。
鹿兆鵬卻漲紅了臉,拳頭攥得死緊。
宿舍是四人一間,秦浩和鹿兆鵬被分到了同一間。
另外兩個室友一個叫趙德亮,一個叫李毅仁,都是西安城里有頭有臉人家的少爺。
見他們進來,兩人交換了一個鄙夷的眼神,故意把行李往兩張靠窗的床上一扔。
“這兩張床我們都占了。“趙德亮翹著二郎腿說。
“鄉下人睡靠門的那兩張就行。“
鹿兆鵬反駁:“憑什么?”
“就憑我爹是西安最大的糧商,他爹是西安亨得利洋行的買辦,夠了吧?”李毅仁傲然道。
秦浩隨手將床上的行李丟出門外,趙德亮瞪大了眼睛:“你敢丟我行李。”
“哦,原來是你的行李啊,我還以為是不要的垃圾呢,就好心替你丟到門外了。”秦浩淡淡說了一句。
“你……”趙德亮上前就要拽住秦浩的衣領,卻被他反手按在床板上。
“你也知道我們是鄉下來的,從小不是殺豬就是宰牛,像你們這樣的小雞崽,我輕輕一捏脖子就斷了。”
“反正我們倆是鄉下人,爛命一條,你們這樣的富家少爺命可金貴了,要是不想跟我們一換一,以后就少招惹我們,聽清楚了嗎?”
秦浩的聲音很輕,但聽在趙德亮跟李毅仁耳朵里,卻猶如一聲炸雷。
李毅仁吞了口唾沫,下意識點頭,趙德亮也趕緊放松身體,不再反抗,示意自己服了。
“這就對了嘛,放松點,我這個人平時不動殺心的時候,還是很好相處的,咱們一起住的時間久了,你們就知道了。”
秦浩將趙德亮松開后,攬著他的肩膀拍了拍,后者暗暗翻了個白眼,什么叫不動殺心的時候還是很好相處的,他已經打定主意待會兒就去換宿舍,他才不要跟這樣的人常年住在一起。
趁著秦浩鋪床的工夫,趙德亮跟李毅仁灰溜溜收拾行李跑了。
“浩哥兒,還是你有辦法。”
面對鹿兆鵬的夸獎,秦浩只是掃了他一眼,一副跟你不是很熟的樣子,后者滿臉尷尬,不知道為什么跟秦浩做了好幾年同窗,對方對他都沒什么好臉色。
沒過多久,趙德亮跟李毅仁又灰溜溜回來了,宿管以宿舍床位緊張,沒有正當理由無法更換為由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這一夜,鹿兆鵬睡得格外香,新式學堂里的一切對于他這個從小在白鹿原長大的孩子來說,都是無比新奇的,而趙德亮跟李毅仁就慘了,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時不時就要往秦浩跟鹿兆鵬的床鋪看上一眼,生怕他們大半夜起來把自己當成小雞給嘎了。
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鹿兆鵬身上穿著新發的西式校服,整個人暖洋洋的。
課堂里,學生們嬉戲打鬧聲不絕于耳,但是讓鹿兆鵬郁悶的是,周圍這些同學沒有一個跟他搭話的,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同學,倒像是在看某種新奇的動物。
叮鈴鈴,上課鈴聲響起,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老師走上講臺,先是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從老師的自我介紹中,鹿兆鵬得知對方姓陳,剛從日本留學回來。
日本?留學?又是兩個沒聽過的新名詞,鹿兆鵬暗暗記了下來。
正式上課后,鹿兆鵬發現這位陳老師教的數學要比他在朱先生那里的難上不少,啃起來很吃力,但是周圍的同學卻一個個面色如常。
“難道這些題他們都會做?”
接下來陳老師在黑板上出了幾道題目,被點名的同學都做對了,這不禁讓鹿兆鵬有些沮喪,他從小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神童,除了秦浩之外,還沒人能在這方面壓他一頭,沒想到到了西安這些同學一個個都這么厲害。
“鹿兆鵬同學,這道題你上來解一下。”
被點名的鹿兆鵬只能硬著頭皮走上講臺,然而接過粉筆,卻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筆。
“不會就下來吧,別耽誤大家時間。“趙德亮在下面陰陽怪氣地喊,要不是“這兩個鄉巴佬”他也不會一直熬到快凌晨才睡著。
陳老師拍了拍鹿兆鵬的肩膀:“沒關系,你先回座位上去吧,用心聽講,有不會的下課可以來找我。”
鹿兆鵬臉紅得像要滴血,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
“鄉巴佬,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還是滾回你們鄉下去吧。”趙德亮就坐在鹿兆鵬后面,輕蔑道。
鹿兆鵬咬牙瞪著對方:“不出三個月我的數學成績一定比你好!”
“就憑你?”
趙德亮話音剛落,秦浩也被點名上臺了,就在他準備看秦浩笑話時,卻見對方很快就解開了題目。
陳老師贊賞道:“嗯,不錯,秦浩同學不僅解題很快,字也寫得非常棒,值得所有同學學習。”
鹿兆鵬見狀得意地沖趙德亮道:“這就是你說的鄉巴佬,不說別的,單就這一手字,你練十年都未必趕得上。”
趙德亮臉色鐵青:“哼,老師夸的又不是你,得意什么。”
下課鈴響,陳老師走后,學生們三三兩兩往外走。
鹿兆鵬收拾書本時,背后被人輕輕碰了一下,他也沒往心里去,正準備去找陳老師詢問一些不懂的問題。
卻發現不管他走到哪里,周圍的同學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有的還在偷笑。
鹿兆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并沒有什么異樣,他還特地整理了一下。
就在此時,趙德亮跟李毅仁帶著幾個同學圍了過來,個個面帶譏諷。
“喲,鹿兆鵬,之前怎么沒看出來,你還留著這玩意啊?”
“嘖嘖,別說,這玩意還挺適合你身份的。”
“什么身份?”
“滿清余孽啊。”
鹿兆鵬憤怒不已,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背后,立馬反應過來,伸手往后一拽,發現是一張畫著辮子的紙不知什么時候貼在他背后。
“你們太過分了!”
趙德亮冷笑道:“過分?像你這樣的鄉巴佬壓根就不配到這里念書,要是再不走,以后還有更過分的事情發生,到時候可就沒這么便宜了。”
“還有跟你一起的那個鄉巴佬,當大爺是嚇大的,等著瞧吧,早晚讓你倆一起滾出西安城!”
鹿兆鵬拽緊拳頭,咬牙道:“該滾出去的是你們!”
“好啊,那咱們就看誰先滾。”趙德亮幾人丟下一句話后便揚長而去。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體育老師拿了幾個籃球過來,趙德亮幾人明顯有不錯的籃球功底,運球投籃一氣呵成。
結果體育老師將籃球傳給鹿兆鵬,他完全處于懵逼狀態,學著其余同學的樣子,雙手抱著籃球一路沖到籃筐下面,結果投出去的球連籃筐都沒碰到。
“哈哈,這也叫投籃?鄉巴佬就是鄉巴佬!”
趙德亮的譏諷,同學們嘲笑的眼神讓鹿兆鵬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怎么?不服氣?敢不敢一對一,來一場男人之間的對決,就用籃球!”
“先進五個球者勝,輸了的叫聲爺爺,敢不敢?”
鹿兆鵬激憤之下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咬牙答應。
“我來當裁判!”李毅仁自告奮勇。
隨著李毅仁一聲哨響,比賽開始,周世昌動作敏捷,運球如飛,第一個回合就輕松過掉鹿兆鵬上籃得分。
鹿兆鵬壓根連籃球都碰不到,只能在后面狼狽地追趕,就像只笨拙的企鵝,引起周圍同學陣陣哄笑。
0:1,0:2,0:3比分迅速拉開。鹿兆鵬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校服。第四個球,趙德亮甚至故意耍了個花式運球,把鹿兆鵬晃倒在地,然后輕松投籃。
“4:0了,鄉巴佬等著叫爺爺吧。”
鹿兆鵬正要咬牙上前,一旁的秦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敢不敢跟我來一場?”
趙德亮警惕地看著秦浩,李毅仁湊到他跟前低聲道:“怕什么,這是打籃球又不是打架,只要他犯規,我就吹哨。”
“好啊,不過他這場怎么算?”
秦浩活動了一下脖子,將校服外套脫了下來:“就按這個比分來,你再進一個球就算我們輸。”
趙德亮一看還有這好事?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輸了你們兩個都得叫爺爺!”
鹿兆鵬將秦浩拉到一邊:“浩哥兒,這是我跟他打的賭,不關你的事……”
“他們要打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臉,而是所有白鹿原人的臉。”
秦浩撥開鹿兆鵬的手,走到趙德亮面前。
“你輸了叫兩聲爺爺不過分吧?”
“哼,贏了我再說。”
“那可不行,萬一你輸了耍賴呢?”
“好,我輸了叫兩聲爺爺,可以開始了吧?”
秦浩雙手張開,示意趙德亮可以進攻了。
趙德亮俯下身子,運球面對秦浩,正準備晃開對方,結果眼前一花,下一秒右手就拍在了空氣上。
“不好。”
等趙德亮反應過來轉身追趕時,已經只能看著秦浩輕松三步上籃。
“漂亮!”
“好球啊!”
圍觀的同學不自覺發出驚嘆。
李毅仁黑著臉沖趙德亮道:“你怎么回事?這么輕松被他斷球。”
趙德亮臉色更加難看了,沖著秦浩喊道:“別得意,你才追上一分,我再進一個球就贏了。”
“現在輪到我進攻了吧?”
秦浩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趙德亮冷哼一聲,又像是給自己打氣:“我一定會防住你的。”
然而,下一秒,四個三分球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空心入網。
“哇,百發百中!”
“我的天,他是怪物吧?”
趙德亮臉色慘白,嘴唇直哆嗦:“這不可能……”
李毅仁一直叼著的口哨也落了下來,剛剛他已經準備好,只要雙方有肢體接觸,他就吹秦浩犯規,結果秦浩愣是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四個遠投結束戰斗。
鹿兆鵬興奮地給了秦浩一個熊抱,激動地整張臉都紅了。
“愿賭服輸,你不是輸不起吧?”
鹿兆鵬得意地沖趙德亮吼道。
“手下敗將,你牛個什么,我又不是輸給你。”趙德亮一咬牙走到秦浩跟前,正要開口叫爺爺。
秦浩卻走到場邊,拿起自己的外套,掃了一眼圍觀的學生們,丟下一句:“有些人的辮子長在腦后,有些人的辮子卻長在心里。“
隨后便揚長而去。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學生們面面相覷,有人低頭沉思,有人面露愧色。
趙德亮更是羞愧得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很快,秦浩的“辮子論”就傳遍了整個師范附屬小學堂,不僅僅是學生,就連許多老師也對這句話肅然起敬。
“此言雖簡,卻如利刃剖心。‘辮子’之喻,直指新舊時代更迭下國人的精神困境——剪去顱后之辮易,斬斷心中奴性之辮難。”
“秦風日報”一篇社論的刊印,秦浩的“辮子論”更是風靡整個西安城,所有人都知道一位十歲少年語出驚人。
隨后,又有一篇報道,更是將秦浩推到了風口浪尖。
“白浩,白鹿原鄉,白鹿村人,年十一,去歲曾與其姑父關中大儒朱辰熙一同前往清兵大營,勸退方升。”
西安百姓頓時記住了這個名字,去年清兵壓境,所有人都是惶恐不安,直到后來清兵退去,他們才聽說有位朱先生勸退方升,使數十萬西安百姓免于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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